残阳未尽,已是黄昏。高篱满意地看着手中写下的缔约,而后折起,放入袖里。柔和的双目中尽是信心的凝聚。“昭婉,我扶你回去吧!时辰不早,我做饭与你吃。”
“谢公子。”她又要福身,以此算是对他的完全信任了。
高篱忙双手扶她,柔软的眸光噙着别样的渴慕,但他不会再用任何言辞明说了,他此时已经暗暗下定决心,将以真诚无误的行动感化她的芳心,令她真正的喜欢上他,而后才是时机得当与她再行表白。再也不会用鲁莽的、猥琐的言辞,甚至低三下四地讨好她来获取她的青睐。
也不再避他,任由他扶着她一起离开临水轩,踅回玉竹居后门,经过竹庑,回到了专门供女孩家留宿的闺阁。
扶她轻轻侧卧榻上,高篱一转身,劲步离去,再无不舍的觊觎眼光,他欲去庖房。
方行过何妈妈门前,还未去得庖房,一阵清晰的拍门声传来。
是玉竹居大门外传来的敲门声响,且细细听来,分明是一女子的声音。“请开门,有人吗?”
高篱心中一晃,兀地有些担心起来。因为他曾经带回过不三不四的女人,过去不堪的放浪今个却令他万分悔恨。殊不知,昭婉此刻正在闺阁里养伤,被她瞧见了可如何是好?
喜欢她是毋庸置疑了,绝不会再改变。他此时问心已是狠下了决定,自不会再近其他女子。
正犹豫、思忖时,拍门声更加响动。“有人吗?求求好心人开门啊!”
循着门外女声去记忆、去猜。但他真个忆不起来了,无法妄下断定是谁谁谁?只是若果这女子来寻他,必然会事出有因吧?或是意外,此女子头回来此,而来此的缘由则是迷了路?
“我迷路了,求好心人救救我。”果然,这门外之女人说出了此番话后,则可以断定是迷路的过路人。
如此,高篱反倒放下心中包袱,无惧的欲去开门。
“公子,是谁啊?人家敲门呢!你不若去开门看看。”说话的正是已下床来到闺阁门前的昭婉。
玉竹居布局紧凑,主房正是专门用来留宿女子的闺阁,其他左右两间厢房,一是何妈妈寝房、一便是留宿男子的西厢房,如今亦被何妈妈整理成了高篱偶尔留宿的寝房。
除去房屋布局之外,最为保全此处不被外界骚扰的措施便是四周墙头全是扎刺竹尖。愣是有心或误闯之人不从正门进入,偷偷摸摸翻墙逾越的话,恐怕人尚未进入,不死也重伤在墙头上了。
“嗯!我正打算开门呢!”高篱侧头回她话,心里依然忐忑,默求最好是陌生的女人。
这扇防御外人、甚至是猛禽的玄铁厚门则更加显得坚固突出。纵是再锋利的刀斧都砍不动丝毫。唯有玉竹居内里开启,或从外取出钥匙才能顺利开门入内。
自然,除了何妈妈必备一把钥匙之外,那剩下的两把便在高篱与他体己小厮双福的手中。何妈妈长期独居于此,自然保全身家性命才是第一要务。故,钥匙好生收藏,绝不会无故丢失或是与他人用去。
玄铁门开启,高篱眉宇拧紧,他不得不担心来人的相貌,万千不可是曾经花街柳巷带回来的风尘女子呀!
他重压心中的默默念叨终究在看到门口女人第一眼时卸去了。头回见到,且女人见门已开启,遂急忙入内。
倏尔,她并未忘记道谢。“多谢这位公子!”她进门时已瞧到站在竹屋廊道下的女装男人扮相的“女人”即刻便再礼貌对昭婉道:“也谢谢这位小姐。”
好眼力啊!昭婉素颜未施粉黛,束着男子的发髻却被来人一眼须臾间识穿。这便是说昭婉的女子特征太过分明,纵使她刻意男子打扮。也许,换上男人的衣裳也会轻而易举地被人识破的。
抿唇一笑,颔首,算是回应陌生女人的友善道谢。昭婉清秀旖旎,颀长而温和。
高篱则对陌生女人突然出现在他玉竹居心生疑惑,待人家再度转身瞧他时,一抱拳便问道:“请问这位姑娘怎么称呼?为何在我玉竹居大门外敲门?”
女子一袭上蓝下紫襦裙,体态稍丰腴,亦比昭婉略微富态些。面上胭脂、眉黛皆清晰可见,头上梳着飞天髻。始一看去,此陌生女子这身扮相既不富贵也不鄙俗,不问明来人身份还真不好下定论。
只见看上去或许比高篱还大上几岁的女子连忙抱拳还礼道:“在下黎伊伊,误入玉山,不慎失了方向,眼见暮晚时分,绕了半天都出不了玉山,心中惶急,恰遇此处有这间别致竹居,便斗胆来敲门。望这位公子、小姐收留赏口饭吃,我、我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甚觉饥饿难忍。”
黎伊伊说完,面上若似落魄无光,不禁羞赧地低下了头。
“哦!既然这样,公子,你便依照午时我教你的法子多做些饭菜,给这位远来的客人一顿饱饭吃。”昭婉先接了话,可鉴对这位陌生的黎伊伊却是非常友善。
“也好,我便先去做饭。”高篱见昭婉乐于同陌生女人说话,他即赶忙去了庖房。
黎伊伊面上噙笑,颔首,再抱拳:“多谢这位小姐。”
“不客气,我也不是什么小姐,只管叫我姑娘便好。”昭婉觉得自己这身不男不女的装扮还被黎伊伊称为“小姐”着实算是极大的讽刺。不过,黎伊伊看着面善,且螓首蛾眉,圆润的脸蛋却也不失几分大气端庄之美。
“好!姑娘。谢谢!”黎伊伊再度客气道。
“既来之则安之,黎伊伊。啊!叫你黎大姐吧?”昭婉有些征询的意思,毕竟看着比自己可能大上个几岁,但人家芳龄未告知之前,枉自揣测不定就是对的。
“甚好,不知姑娘如何称谓?”黎伊伊始终抱拳,这看似简单的举动却会给昭婉留下颇为熟悉的印象。
不错,行走江湖的男女总是喜欢这般的礼数,且一个单身女子,误入了玉山,定然是因为她极有可能便是独行江湖女子。
且,玉山只是丘陵山地,范围并不算大,本地人绕几个弯子必然就能走出玉山的。那么,除非外来之人,才会迷路。料必这位黎伊伊大姐在这般不大的山林里迷了路。料必她便是外来之人。然,她遇人不惊,方才进门时,步伐轻巧不乱,连她此刻站立姿态都一副英姿奕奕之势,基本可以断定就是武学之人。
“我叫……我叫莫昭婉。”或许她觉着这位面善的黎伊伊大姐不似坏人,并不对她隐晦,便毫无掩饰地报出真名。
“莫姑娘!多谢莫小妹收留我这个迷途之人,此番恩情容来日再报。”黎伊伊果然也对昭婉一见如故,远黛舒舒,双眸泛出别样的温和。
“不必客气,人在江湖,怎能不遇着个急难之时呢?与人方便也是为人快乐之本。黎大姐请随我进屋说话,等公子做好晚餐便可在屋里用膳。”说罢,昭婉伸出右手,做了一个请字的动作。
“恭敬不如从命,多谢莫小妹。”言毕、抱拳礼毕,黎伊伊便跟着昭婉进了闺阁内屋。
内屋缕缕清香袭来,甚是好闻。黎伊伊不禁长嗅一口气。而后恢复几分淡然,在昭婉的示意下坐到竹椅上。
同是行走江湖的女人,两两坐定相对时便各自蓦然感到对方的气场绝非普通人可比。
“莫小妹一身装扮甚是奇了,着女子衣装,束男子发髻。若黎大姐没猜错,你必是刻意隐藏自己是女人的真实身份?且,我瞧你就算面上男人扮相也妍丽异常,真个如似仙子错来凡尘。”黎伊伊算是实话实说,对昭婉的评价并无迂回绕弯。
面上微微一红,却即刻散去。昭婉双眸秋水,不施胭脂的淡粉唇瓣启开道:“黎大姐高抬了,昭婉的确是想隐蔽女孩家的容貌,但事与愿违,怎么易容都被人识破,想来也是令我大感无奈。本欲闯**……”
“闯**江湖?昭婉……这般叫着更觉好听,与姑娘的妍丽更显搭配。不若我便唤你昭婉妹妹,你便唤我伊伊姐姐可好?”黎伊伊反应极快,与昭婉对她的揆度一般,她必然也察言观色猜出昭婉同是江湖女子。
“好啊!只是头回与伊伊姐姐见面,还不知姐姐芳龄几何?”昭婉心里思忖着昭婉这个称呼都深入公子、何妈妈的内心了,多一个面善的伊伊姐姐这么称呼又何妨?
“实不相瞒,我已经二十七岁了。昭婉妹妹呢?”黎伊伊明眸纯澈,也是清润的很。尤其面上虽施了胭脂粉黛,但二十七岁的女人圆润适度,也是个美人胚子。
“我双九十八了。哎呀!我同伊伊姐姐头回见面便觉着十分投缘,敞开心扉,想来定是你我都是江湖中人才会这般吧?姐姐方才进门,步态沉稳,一看便是练过武艺的。这一点。昭婉看的出来哦!”昭婉雪颜噙笑,既是套黎伊伊的话,也敢于表达自己看人的准确。
果不其然,黎伊伊爽利地说:“昭婉妹妹好眼力,我自是行走江湖的女人。”说着,她笑面一收,多了几分肃然。“唉!只可惜江湖并非适合我,我在江湖亦再无立足之地。”说罢,侧面看向别处,一脸的愁容兀自挂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