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竹居的大门开启,高篱令双福备了些熟食菜品而来,以此也好寻个妥当的借口。
始一入院,却不见廊道两位女子的倩影了。高篱心下不安,他最担心的便是黎伊伊真的如自己娘亲所说的那句“最毒妇人心”万一这位黎伊伊真是江湖恶女,她的到来平白无故将会给玉竹居带来无法料及的危机。说不定还是血光之灾呢!
想及此,高篱阔步便迈开朝昭婉的内屋闺阁疾行。双福则将熟食送去庖房。
心中记挂,及至猜忌,便也顾不得礼数,一分神,忘了敲门便径直推门而入。岂料,闺阁之中,药粉味夹杂着惯有的馨香味入鼻,好闻亦辛刺。
眸光一扫,便与佳人四目相对。岂料昭婉却正在调配草药,和着中衣,柔发披肩,楚楚可人。
“哎呀!公子你……你怎么来了也不敲门?还好我是穿了中衣的,方才差点就掀起衣角,你这般闯入瞧去还得了吗?”薄斥一番,面上一红,柔荑丢下药杵,昭婉转身便不理会他了。
“我……我担心你有事,才一时颟顸,忘了敲门而入,谁知你在这制药?”高篱语调诚恳,并无嗤笑之意。
昭婉自是信了他,料想他被他娘亲病恙所忧,心思自然一时恍惚才会如此。可自己调制药膏,乃是黎伊伊亲受方子,尚未调制完成。
昨夜天昏地暗的,黎伊伊初来乍到,对庖房环境不甚熟悉,故按照昭婉的说辞在药柜里找着了药粉,可没找着杵臼,便用了吃饭的青花瓷碗配上竹枝调配而成药膏。今儿个昭婉与黎伊伊找来了专用的杵臼,将外敷腰伤的药粉各自按份量抓起放入药臼,加了清水,这便被昭婉端来闺阁自个调制。而黎伊伊需做午餐故而各自都在忙碌着。
高篱的担心令他失神误入闺阁,但所幸昭婉只是提前配好药膏,预备晚上再更换敷腰,并未脱衣换药,否则,女子光天化日之下便被大龄男子撞见肌肤**她还不羞死才怪!
“为何替我担心,你……你还在怀疑伊伊姐姐吗?我倒觉着她不似恶人,否则哪有恶人如此好心教我配制药膏之法呢?大可每日配好送我,令我每日感念她的好?她也可藏着、掖着这配药的方子。”她美背与他相对,说话也没怨怪,只是想打消高篱的疑虑。
“话虽如此,但人不可貌相,你又无法问明她的来路,怎就此断定她是不是好人呢?”高篱反驳,却是因为他真的替她担心,怕她察人失误,到时便迟了。
昭婉转身,雪滑的肌颜、瑶鼻珠圆,双眸秋水漾起一层清纹。“哦?公子总对伊伊姐姐如此成见也不妥当吧?话说回来,纵然蛇蝎有毒,你不去招惹它,焉能平白无故受到伤害呢?”
高篱心下一惊,没想这爱哭的女侠士也有几分心思。总以为她不过是个脾性泼辣的可人儿,哪知她细腻心肠却比之他高篱多了“沉稳”二字。
“不问出她的来路,我就一日不得安心。昭婉,你行走江湖,自然比我对江湖女子的辨识能力强上许多,但她来历不明,你可有办法令她开口?”高篱盯着她的雪颜琼肌,眸光中更多的都是担忧的神色,已不再是瞧着美人猥琐的失态。
昭婉素唇微翕,即道出她的见解。“说来说去,公子不过担心伊伊姐姐的来路。我确信她不会对我不利,无论她是恶人还是好人。我不去招她,尽管与她友睦,料必她只会对我有益!”
说完,昭婉雪滑的琼肌佳上行云流水,滑过浮光掠影,一道秋高气爽的惬意神采泛泛而来。
好一个昭婉,原来还有这等的聪慧机灵。高篱听着便缓了心中的忧虑,面上这次松散了紧绷的神情,“嘿嘿”傻笑了起来。
不知为何,昭婉见着高篱这傻笑的模样,心里便有些亲切之感。而对他总是一副俊颜挺拔,高耸巍峨的姿态却并不入眼。
纨绔子弟在她心中不过都是酒囊饭袋之徒罢了,虽她自个剪绺女贼见不得人,但孤傲的脾性令她从没瞧得起公子哥们。假使高篱是当今皇子、天子恐怕都不被昭婉放在心上。一如她师傅曾欲借用她的美貌卖与王府做下人,等待机会受王爷宠幸而一夜封赏变身高贵,她都不在乎,与师傅以死相争才使得师傅的奸谋半途而废。
是故,这位对己有着深深情意的公子哥反倒令她瞧不起,心生厌烦。可为今不过月把时间,她的柔软芳心竟会兀自对他感觉一丝温润,但,回过头来稍作揆度,她便明白这是因为自己将入得他高府门下,成为公子哥的私人护卫而已。对他高篱,也掺杂着救命之恩的谢意罢了。如此,不过就是心中对他高眼看待,视为主人、视为哥哥,仅此而已。
“别傻愣愣的了,你去帮忙伊伊姐姐吧!也跟着学些做菜之法。”一声令下,如似她才是他的主人。
“哦!”可他乐意,一个转身就阔步离开了闺阁、这处馨香宜人,美人更惹眼的心思之地。
得了昭婉的见解,高篱亦风度翩翩地暂时不予较真黎伊伊的来路了,只与她好生研学着做菜之法。奈何,黎伊伊见公子如此高雅非常,哪敢让他动手,只让他一旁观看即可。
午膳自不用说是在坦然抒怀的气氛中谈天说地度过,总而言之就不再有人提及黎伊伊来路的疑问了。
小厮双福作为下人只待在庖房里盛一碗饭,兑了些菜汤,以及黎伊伊留给他的一大碗各种菜品的小部分,吃的嘴巴流油,肚肠撑饱,而后即先行与高篱禀报一声便回府里,随时为二公子传递消息。
腰腹神奇的不再流血,昭婉亦觉着恢复的非常之好。不禁对伊伊姐姐的药方大为赞可,也就与黎伊伊似有说不完的闺私娇语,以公子哥应该亲生体尝民间的疾苦为由,迫他再去洗碗刷碟。
似是风微浪稳,便可午后各做各事。岂料,高篱方迈步去了庖房,门外便传来有力沉重的敲门啾嚄声。“开门、开门。”
高篱丢下碗碟,步出庖房。自是,昭婉与黎伊伊也从闺阁里款步而出。一时摸不准是何方神圣,毕竟从门外传来的声音可知是陌生人的。
待高篱几步行去院内门前,欲伸手开门际,只听黎伊伊低声沉闷呼道:“慢!”话落,黎伊伊疾步飞速即近至高篱身旁。
她做了个“嘘”的手势,而后嗫喏道:“公子万万开不得门,来人……来人是我的仇家。”
再明白不过,高篱顿时缩回了欲去开门的手。蹙起眉峰,十分不解地瞧着黎伊伊。
“没人吗?唉!算了,我们走吧……”只听门外的响动归于平静,定是黎伊伊所谓的仇人见无人应声开门离开了。
“伊伊姐姐为何有仇家?”高篱眸光犀利,紧紧盯着黎伊伊问她。
她并未作答,只是无奈地摇头,转身,她想避开高篱的眸光,避开他的追问。她惟有将希望的善睐瞥向昭婉。
“伊伊姐姐,请告诉我真相,这些人究竟是谁?你……你又究竟是谁?”他的问话终于变得残酷,紧逼的步伐也随她而动。
倏尔,这位温婉的伊伊姐姐拊膺而泣,落魄不堪。继而双膝跪地,她真的心痛无语。只是别人永远无法想象她的悲哀是多么的残酷,不堪启口。
“够了,公子,伊伊姐姐必然是有难言之隐的,你这又何必苦苦相逼呢?”昭婉扶起黎伊伊,搀着她就往闺阁里带。
高篱并未罢休,心中稍作思索,他认定黎伊伊来历不明,又有仇家穷追,不问明其真身还待何时?
“昭婉,这里可是我的竹居,我问话你怎好阻止?”此话始一出口,高篱便觉着有些后悔,他自知说的严重了。
身子一怔,昭婉与黎伊伊都停下了脚步。蓦然回首,昭婉一双明澈的秋水眸光里流露出不置可否的错愕。“公子,你说的没错,这是你的玉竹居,我……我不过同伊伊姐姐一样都是过客……”
垂眸,随后匆遽抬首。“我不便打扰公子哥了,这便收拾细软同伊伊姐姐一道离去。”
倔强的脾性果然说到做到,她移开搀扶黎伊伊的柔荑,敏步就朝内屋闺阁奔去。
突如其来的变化,黎伊伊亦乱了心智。一时,她回面瞧了眼高篱,期望的眼神不过须臾间便化作花随流水去,快步便也去了闺阁。
高篱这双腿似乎重约千斤,一时竟然挪不开,失语的他明白自己的不该。一巴掌终于狠劲地拍在了自己的脸上。仿佛顷刻间便如梦方醒,迈步追了过去。
“昭婉,昭婉,我方才一时拿腔,也是无心,你莫走,你莫走,要打要骂尽管对我……”高大峻拔的公子哥竟然给一位即将成为他属下的女子赔礼,且卑微的近乎哀求。
“昭婉一介庶女,岂敢责骂公子哥啊!求您好心放我走算了,再也不待在这被人瞧不起的地儿,哪怕我去流露街头,也总比被人无端诘责的好。”她手中所携带的正是来时所穿的一席男子黑衣、假须和药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