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高府一里地的“风波亭”周边乃是一处破落的空旷之地,却也是整备人马最好的处所。高家今个浩浩****的人马队伍现已整备齐全,就待高老爷一声令下即可出发。
高头大马,旌旗****。一支不下百人的队伍各司其职,前中后三段人马、车辇与路上行进安营扎寨的物件与吃用都安排妥妥当当。
深秋的温阳总算万丈辉芒洒落天地,焕烂无限,为一支即将远行的队伍献上一程好兆景。高家老爷站在风波亭里沉稳如钟,延瞻一眼苍穹而后平视风波亭外的百多人队伍。却是只有旌旗的猎猎风声以及高头大马时不时的低哮声。
絮絮叨叨,耸动的双肩,挥舞的手臂,激昂陈词,一番扬声之后便听老爷令下。“篱儿,你统摄这些人马出发吧!”
“是!”高篱领命,而后与娘亲最后再多说两句,便朝他的车辇走去。
昭婉被大嫂拉着,一对璧人心心相惜,又多说了两句分别之保重的话语,只是一路上与公子的相处,大嫂亦刻意不提点昭婉该如何与她小叔互敬互帮之事,惟劝她尽好本职而已。
昭婉与老爷、夫人、大嫂一一拜别后,她回到人马队伍之中跨鞍上了匹枣红马。
行进的队伍终于迎风而去,去向遥遥漫漫征长的北方。那里有高家每年采买一次的北地稀有花粉;还有京畿需要觐见的督察御史和拜会不知贪婪几何的昭婉师傅。
……
一个月之后,到达京城郊外,暮晚却不见夕阳,雪花纷飞。按照公子的计划,出行的队伍在京畿郊外便分成两路,一路由高篱指派暗卫头领带队继续朝北行进;一路则只留昭婉训练出来的八名家丁和八名高府暗卫随公子与昭婉一道留下办理事务。
京城郊外,破落的村落与别处无二,并无京城半点辉煌的踪影。高府八名家丁与八名暗卫分散于四处,高篱与昭婉驻鞍下马。
一个月来,高篱与昭婉虽一路同行,却各安本分,处处礼数相待。更有甚者,也不知为何昭婉好似与公子刻意维持彼此之间的距离。朦朦胧胧间隔阂着他渴慕的情思。
今个散去大队人马,只留十几名护卫与他们二人一起前来办事。事到如今,高篱才取出藏起随身携带的锦盒里的玲珑玉佛。
风萧萧兮寒刺入骨,在公子从锦盒里取出昭婉一直期待的玲珑玉佛时,她竟一时语塞得说不出话来。“公子,你……”
高篱颔首,微微笑道:“骗了你许久,其实玲珑玉佛早被我获取,希望你莫怪。但我说过,你师傅交于你的任务充满危险,随时都可能丧命,如此,我在心中细细思忖之后,决定先不告诉你玲珑玉佛的事,而是决定痛快地拿出巨额钱银一次买来你师傅的全数告知。那样,你得了父母的线索也就再不必去偷盗,去冒险。”
混乱思绪,有种汹涌滚动的巨流在她心中湍急激疾,令她无法面对。公子那般厚爱于她,这是昭婉心知肚明的。一直以来她都认为公子傻呼呼,不会用心思,岂料这回他却真真地骗了她这些时日。
然,公子却又甘心为了她千里迢迢赶来她师傅在京畿郊外的旧宅,亦在她即将回家的门前取出了日想夜想的玲珑玉佛。她该责怪公子吗?可公子明明一片心意在天地间,日月可见,飞舞的皑皑白雪作证,他还是垂爱她的。无论是不是拿出来的迟了些。
“昭婉为何不说话?”温和的眸光渊沉不知底地瞧着她。“玲珑玉佛在此,你若想送与你师傅,高篱绝不反对。但你可知道,我却有另一番打算,就是将玲珑玉佛作为贽礼献给王御史,而你师傅不过是为了钱而非刻意在乎玲珑玉佛。为今,既然来了,高篱愿舍出再多的银两来与你师傅都不眨眼,只求你师傅告知线索。但为了防止万一,遂也将玲珑玉佛带来由昭婉决断该如何处置。”
闻听公子陈述,昭婉明白了他的用意。公子说过的话从未改变,从未因此刻意薄待了她。即使玲珑玉佛在手都没告知半点。
“公子,我,就依……就依公子安排。”昭婉垂眸,心中不知如何去感慨,毕竟待会还有更加令她感慨的事等着呢!
高篱点点头,便将玲珑玉佛用丝布包好放在宽大的衣袖里。“见机而作吧!我这还备下一份厚礼,头回来见你师傅也不失了礼数。”
“嗯!多谢公子。”她柔光一扫,片片雪花叠坠,却遮不住他那张绝世的魅颜正俯瞰着她,氤氤氲氲与呼出的雾气结为隐约莹白溟涬微明。
她不欲同他这般久视,无论心中无限感激着他。纵使她也知道公子肯走到今天不过都是为了帮她,毫无索求,只因他心中有她。可她还是清楚地记得曾经疗治腹伤期间离开玉竹居打听高家二公子的脾性时外人对他的评价。他就是一个**不羁的纨绔公子哥,吃喝嫖赌样样来。再一个便是她真真切切地瞧见公子与小翠书斋道别时,公子亲昵地为小翠抆去眼泪的场景。挥之不去的心中记忆断定了公子哥还是那个公子哥,只不过不再吃喝嫖赌,但他所作所为已经成为事实,永生改变不了。最为关键的便是堂堂玉湘城第一巨贾家的将来继承人,他必然三妻四妾少不了,触碰到了她最忌讳的一夫一妻愿景,这般再俊颜绝世,气度决绝的男子也不会适合她这样一个清心寡欲的女子的。
“公子,我们进去吧!”昭婉柔柔弱弱地说,一席劲装外披上了高篱为她准备的雪白狐裘,忖着素颜,更显肌理琼润,也更加狐媚惑人。虽然,她并未刻意给公子任何暗示,全都无端生就。
昭婉说完,已然款步轻轻来至旧宅门前。一只柔荑轻抬拍打着岁月刻画斑驳的松木旧门。
高篱眸光温郁也不适合在这稀疏的村落里对她表达一份真情。还是留待今日之事完结后,就看昭婉是否会因此而动容,他必然会及时采取行动了。
须臾,屋内有人应话。“何人敲门?”
昭婉睫翅一眨,凭借熟悉的听音,她断定是师弟问话。“师弟,是我,是师姐回来了。”
“吱呀”一声,门便开启半边,一位粗布灰袄的年轻男子探头看来,四目相对,须臾,年轻男子粲然而笑。“师姐,真的是你,快进来,别冻着了。”
即刻,大门全部开启,迎接来人。高篱与师弟见面各自施礼问好之后,他辄便与昭婉步入这间普通庶人居宅,荒芜的院落堆积着枯草烂叶,一层层浮雪亦盖不住杂物胡乱丢弃。显然,无人问津的院落像是被人遗忘,也或是视之而不见。
想来,昭婉说过她的师娘弃她师傅与人私奔,这里便少了女主人的细心料理,而她师傅还是个习武的粗野莽汉,如何能顾及细节末枝呢?
听昭婉说过,她有一师弟还有一师妹。现在开门的必然是师弟不假了,但她师妹呢?是不是也在这破旧不堪的名宅之中呢?是不是也像昭婉一般武艺高强兼具貌美如花呢?
高篱正一壁思忖、一壁脚步亦跟上昭婉,款步就向这间四合房的正堂走去。
待入得正堂,一位也粗布灰袄的虬髯满面的男人正半睁半闭双目悠闲地把玩一只青瓷酒杯,嗯嗯呀呀地哼着小曲,虽只一碟油炒花生米他亦能执杯开怀啜饮。
倏尔,虬髯男人瞧见了门前的来人,除了徒弟,还有为他挣银子的女弟子莫昭婉,再一个便是陌生年轻男子。
且仔细地瞧着,年轻陌生男子内穿锦绣黑袄,外罩深紫色斗篷,面色如玉,金簪琥珀冠,墨发油亮。一眼望去便能猜到是位富贵的公子哥。
“师傅,昭婉回来了。”言罢,只见昭婉双膝便要跪地。
半蹲半跪尚未跪下,昭婉便觉着一双有力的宽大的手已然将她虚扶一把。“无需多礼,回来就好。”
扶她的正是眼疾手快的师傅。不消说,昭婉并未打算真个跪下,而师傅也不会让她跪在这满是灰尘的地上。
师傅扶起昭婉后,一双冷眸瞧了瞧相隔半年之久的女徒弟。“半年未见,昭婉消瘦了许多呀!在外一切可好?”
“蒙师傅惦念,昭婉在外吃香睡好,无甚不妥,就是……”垂首的她略作思忖道:“只是昭婉未能完成师命,那……那玲珑玉佛不曾得手。”
师傅顿时双眸圆睁,干咳一声。“浑个说话,客人在此,也不请人上座。”
昭婉会意,连忙抬首瞧向高自己半个头的师傅那张从来都是冰冷的面容。知道师傅担心她说出这家人都是剪绺贼人的话来。
面上讪笑,昭婉登时便道:“师傅,公子是熟人,无需防备。哦!我来引荐他与师傅认识。”言说间,回面,一抬芊芊玉手指向身后之人。“他是高篱——高公子。”再回面,面向师傅说与高篱听。“这位便是家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