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門口,昭婉蓮步飄然而來。高籬見時機差不離,遂啟口道:“師傅,晚輩幸得昭婉姑娘佐治,為我高家出力盡職,大為感動。當晚輩聽聞昭婉姑娘連親生父母都不知是誰之後,對她的命運多舛深感同情,故而一再逼問如何助她尋得父母下落時,她才悲慟大哭間斷斷續續說您老人家可能知曉些線索,如此,晚輩鬥膽不請自來渴望您老人家金口願開,玉成昭婉姑娘尋找親生父母下落這一好事,昭婉當始終惦念您老人家的好,晚輩也會感激不盡。倘若您日後有需要晚輩效力的地方,晚輩必然在所不辭!”
本就造作,陰鷙的臉上因聽到公子這番令他驚悸不已的話後,頃刻間,一雙狡黠的冷眸便眯萋著盯向對麵俊雅非凡的公子。沉默無言,仿佛他不敢相信公子來此竟是為了這一目的。而他之所以不肯開口告知昭婉線索全是因為指望她為他賣命,而公子哥卻要他在這般初初見麵的時下便告知一切豈不是笑話?是故,羅招思忖一番後冷哼道:“原來公子不懷好意到我家中妄圖非分之想啊!如此,老夫真是瞎了眼,還好生招待一番呢!哼!公子若為此事,那老夫隻能令公子失望了,天色已晚,公子還是自請吧!”
說罷,羅招撣撣衣袖,垂首不再看高籬。倏爾,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麽,拾起眼下桌上高家錢莊銀牌,一揚手,便將銀牌扔到飯桌對麵。“公子還是帶回厚禮吧!老夫受不起!請了。”隨後,羅招冷如雙刀的眸光掃過身旁二人,邁開健步就走,此時再無醉意,全然清醒的緊。原來羅招也是裝醉而已。
一切都如電光火石之間的快速巨變,令高籬與昭婉都措手不及。但昭婉畢竟是羅招的女徒兒,她自然得急急開口。“師傅,請您老人家成全昭婉吧!”言罷,她已錯亂了思緒,柔荑伸出,也不管不顧男女授受不親就從高籬寬大的錦襖衣袖裏取出了玲瓏玉佛。
真真地她就著此時話已說開,雙膝沉沉跪地。“師傅,玲瓏玉佛在此,求師傅成全。”
羅招步伐才行到門口,方邁出跬步尚未落下,始一聽此話大為光火。轉身回麵。冷冷地盯著跪地的女徒弟。“好你個忘恩負義的莫昭婉,為師將你撿回,好生疼愛,撫養成人,你為今竟然合謀外人來欺騙師傅。方才師傅可是記得你說失手了的,現在又說得手了,好,好的很!這等背叛師門你可知道下場?”
“師傅……”瞬間,昭婉雙眸盈滿清淚,簌簌而下。哽咽著:“師傅的恩情,昭婉永生不敢忘懷。”
本意指望師傅大發慈悲會與公子相商一番,即使討價還價,起碼笑臉相迎,會給一個可信的說辭,孰料,師傅會麵沉如冰,冷澈的難再化解。
昭婉淚如泉湧之時,大春已然踅回正堂,始見此番境況,料到師傅為何麵色極其狠戾,也知道了師姐為何跪在醃臢的地麵慟哭不止。
闊走幾步,大春近至師姐身旁,撲通一聲雙膝亦跪地,麵色淒苦望著高高在上的師傅。“師傅,求您成全師姐吧!”
“混賬東西!”但見羅招勃然大怒,漲紅的麵上青筋爆凸,赤紅的雙眸裏都是無盡的失望。倏爾,他疾步靠近大春身旁,抬腳便踹。
隻聽“哎呀!”一聲慘呼,大春的肩頭便被師傅那無情的一腳踹個正中,連滾了幾滾,坐在地上喘氣發愣。
“羅師傅,您這是何故?高籬隨昭婉初初來此雖有事相求,但您作為江湖俠士,而況還是人家師傅,怎麽一點待客之道也不懂嗎?”高籬攙扶不願起身的昭婉,卻瞧見羅招為人的殘暴,心中的謹慎一下子全部被惹亂,遂厲色正眸揚聲斥責他。
羅招愕視直麵他的年輕公子。“你……”譏笑一聲。“哼哼!好大的膽子,公子出身貴胄卻私闖民宅,攛掇老夫女徒弟與老夫作對,料必你是見了老夫女徒弟天姿國色有心勾挑,踅摸借口以疏離老夫師徒情分,試問公子究竟要做什麽?”
“師傅也是行走江湖的俠士,怎麽說話顛倒黑白?方才師傅可是好生招待晚輩的,這會兒說變臉就變臉,如此做派豈不令賓客無解,恐怕傳揚出去,您那些朋儕也不敢再來做客了吧?”高籬挺身勁拔,雖然麵對的是武藝可能比昭婉還要高出許多的羅招卻也麵不改色心不跳,猶如兼備曠世武學的少俠怒對老辣狠戾的武林前輩。
“公子,求求你別說了,你走吧!”淚眼蒙矓的昭婉適時發聲,她必然擔心惹惱了師傅,動起手來可如何是好?而況,不久前才揮退了十六名護衛,公子出了任何意外她又如何交代?
羅招眼角抽搐,狠戾的麵上更加陰鷙無況。“看在你也是大富大貴家的公子哥,老夫也懶得與你置氣,你若識相就快走吧!老夫也不會為難你,若再多事,可就別怪……”
“師傅,您要責罰昭婉怎樣都可以,萬不能傷了他。”昭婉哀泣的雙眸抬起直直地望著師傅,更多的是哀求。
“好!你既然為他求情,師傅便不會再為難他就是,公子請吧,恕老夫不遠送!”羅招說罷,抱拳拱手而後一個轉身,背對著高籬。
高籬正欲再度開口與羅招爭辯,已被一隻細膩溫潤的柔荑拉住。他側顏俯瞰跪地的昭婉。而昭婉另隻柔荑抆去麵頰上淚痕,起身,她沉聲道:“公子請隨我離開吧!”
眸光滿是憂憐地瞧著悲苦的女子,高籬欲說寬慰的話,可形勢巨變令他始料不及,這般時刻他真的不知如何開口。
昭婉蓮步緩緩,柔荑拉住他的手掌帶他邁步便走。
風雪飛舞,遼空寂寂。破落的村舍,散落的幾戶人家而已。步出鬆木門,站在來時的大門外,已被悲傷籠罩的女子提著燈籠,弱弱無力地開口道:“公子,您回客棧吧!”
“昭婉,你……你不隨我一道離開?”方才激越無懼的公子現在麵對心上人這般模樣也擔心地怕她不與他同行了。
搖搖頭,昭婉柔弱一笑,墨黑的雙瞳裏閃映的都是公子的一張臉。即使他背後那雪花正飛舞。“公子,家師正在氣頭上,我萬不能再隨你離開了。昭婉的命也是師傅給的,我總不能大逆不道地與他作對。我隻能留下,公子請回吧!”
“可……可你師傅為人毫無度量,這樣的師傅你還敬重他值得嗎?”高籬雙眉蹙起老高,焦急的雙眸深深地盯著她。
“不!公子你說錯了,他一日為我師便終生是昭婉的師傅,我也是他從荒郊野嶺撿拾來養大成人的,這份恩情你說我能說忘就忘的了嗎?”她的雙眸裏充盈著哀泣,卻漸漸變得堅定,似乎一會她必然要勸離公子。
高籬沉吟片刻,心下更加惶急。“昭婉,你別傻了,這樣的人絕不是什麽好人,他隻顧自己,逼你剪綹偷盜,不顧及你的性命安危,如此的惡師你還認他作甚?”
聽聞公子這般激越揚聲,昭婉冷眸一眯。“公子此話差矣!你難道不知道你父親為了獲取錢財而與官府勾結,行的也是惡事,如此你父親不也是惡人嗎?那你為何不離開你那惡人的父親呢?卻時時刻刻替他著想,今番來京你不也正是為了你父親而奔波求人嗎?”
高籬啞然,頓時被她說的驚悸地睜大了雙眸,嘴巴大開,卻一時說不出話來。
貝齒用力地咬著自己的下唇,垂首低眉,她仿佛感到自己的話過於刺激公子的情感,遂緩了緩心智,語調回溫地道:“公子,別多想了,你先回去。”
“好,我回去,可是昭婉你到現在難道還不了解我的一片心意嗎?我……”他說著,雙眸裏漸漸潤染了清水打轉,好在他心中腹語男兒丈夫絕不該掉淚的。
再度垂首,潮紅便上了肌顏,她沉默的不言不語。隻恁由飛雪墜落,任由公子在旁,她還是無法接受。可這會她的心房卻突然就是“噗噗”跳動,似有溫軟的血液流過,質問她到底是對他有情還是無情。她覺著迷惘了,不知為何就在此刻生就。
“你不說話,在想什麽?高籬願意為你做任何事,隻消你答應讓我保護你,我什麽都不會再計較!”肺腑之言猶如涓涓細流緩緩說出。
“公子……”淚眸泛起漣漪,珠淚盈眶。
“你哭了,是感動的哭了對不對?昭婉,我知道了,我知道你心中是有我的。真真太好了。”他竟得意忘形地揚起頭顱麵對蒼穹“哈哈”大笑起來。
“公子別胡說,昭婉進去了,你也早早回客棧,別凍著了。”言罷,她便轉身欲走。
豈料,高籬一個熊抱,雙臂已然環在她的腰間。吐著溫潤的霧氣在她耳畔邊柔柔喘息。
花容失色,昭婉奮力掙脫他的輕薄無禮,可奈何他臂力卻是驚人的超越平日,憑她習武之人也難以拽開。
“公子無禮,昭婉生氣了。”她薄斥道,言語卻並不顯得多麽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