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繚繞,耳畔間分明是他急促的呼吸聲,隔著厚厚的冬衣仿佛都能感受到他飛揚的心跳之聲。
“放開我,否則昭婉恨你一輩子。”她覺著臉上的灼熱快要令她燃燒、令她無地自容,有心想掙脫,可又怕使力過猛傷了他。
天旋地轉,心跳如同萬馬奔騰疾馳在曠遠的冰天雪地裏。他終於邁出大膽的一步,而懷抱著的女子卻嚶嚀薄斥,仿佛對他的舉動欲拒還迎。他鉗製她的雙臂再緊了緊。恁由她羞赧的左顧右盼,害怕會有三兩村民路過瞧了去,他就是不放手。
雪花落在她的玉頸處,可溫潤的霧氣瞬間便融化了雪花於無形。耳畔漸漸摩挲著癢酥酥,他竟大膽地用他的側臉肆意磨蹭著她的貝耳。終於她決定不能再任由他如此無禮下去,翻動纖掌,朝上一提,待他雙手慣性上抬一些,她借機抽出被鉗製的右臂,柔掌再個用力向下推擊,公子的雙手果然禁不住潰散而開。這般,昭婉雙腿曲彎,嬌軀立時下滑,繞過他的雙臂剝離了他的控製。
一道雪花飛旋,昭婉雙腳便在原地轉身成功,麵對著沉浸在輕薄她而舒坦不已的公子正方。
麵上桃紅一片,粉頰白裏透紅,赤唇染上血色的剔透,雙眸紅潤噙水。昭婉狼狽不堪,她的唇角**了兩下。
抱拳,“公子,你回客棧吧!昭婉不遠送了。”言罷,決然轉身便走。
太過匆遽,高籬還沒反應過來,他隻是感受到了她的體香,玉頸處的溫軟。可須臾間,昭婉竟麵色沉冷地對他。
事到如今,他連逾越的舉動都做出了,還怕多說兩句嗎?“昭婉,等等,跟我回去,別再找父母的下落了,做我的妻子吧!”
方邁出幾步,她停下,愣在原地,依然背對著他。
高籬知道再不能妄自輕薄於她,否則真會激怒她的。如此,他快走幾步,堵在她的麵前。“答應我,別再去找把你丟在荒郊野嶺任由你生死的父母了,也別再跟著隨時都有可能會害你的師傅了,跟我回去,我保證可以好好保護你,許你一世情緣,好嗎!”
多麽沉重的保證,一世情緣!她緩緩抬首,幽怨的雙眸裏再度瞧瞧高致的公子哥。就是這位公子哥一心一意待她,忍讓她,保護她,令她躲過瀕死的災禍。
絕世俊顏,癡心一片,這般的好男子還能再遇嗎?
他是那麽的坦然,再無遮掩。還記得他傻傻的笑,傻傻地討好她。不知為何,心中突然生就一百句“好!……”可為何她張開雙唇,跳動的丁香小舌卻迸出冷酷而殘忍的話?“我要留下,我……”
她後悔了,後悔方才說的“要留下”可喉結處宛若頓時被堵得無法再出聲,連一個“好”字都沒法說出。抬起衣袖掩住瑤鼻、赤唇。一扭頭,“別跟來,否則我再也不會諒解你。”
方才還以為勢在必得而心潮飛礡,懸騰疊越,此時被她無情的話徹底揮去無蹤,徒剩嶮介橫亙。
“你真要留下?”才開口,他已後悔不迭。為何會這般問她,她若說是又該如何?
“是!”回答幹脆,絕無拖泥帶水,邁步便走,她就在他深情的眸光注視下踅回了她的“家”
“昭婉……”他惟有不舍地喚她離去的芳名,而她卻再沒回首笑靨綻放。
為什麽,究竟是為什麽?她甘願委身於殘暴自私的師傅身旁也不願意接受他的情意,這究竟是為什麽?高籬終於再也抑製不住悲傷的心破碎,碎裂成朵朵雪花,飛舞飄零,無處安身。
竛竮空寂,這天色黯淡的即將伸手不見五指,他傻傻地佇立了良久,這才明白自己該走了。時間緊迫,逼迫太過反倒適得其反,不若過幾日辦完采買事宜返回京城時再來尋她,或許她便會回心轉意。
騎上高頭大馬,碎裂的心中流竄著芬芳的記憶。她那冷若冰霜的麵上總有隱藏不住她的良善之心。對何媽媽的敬重,對黎伊伊的照拂,對徐秋娘的友善無不說明昭婉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子。
他沉入了思憶的蒼茫時空,一手拉著韁繩,一手緊了緊頸部鬥篷係帶,失了魂魄般不知驅馬奔馳而回客棧。任由馬兒自個行走緩緩,亦不知去往何方。
……
正堂裏,羅招聲嘶力竭地咆哮著,斥責著兩個垂首不語的徒兒。似乎有無盡的怨氣說不夠,罵不完。
終於,羅招罵也罵累了,雙手握拳,憤然地轉身離開返回他的寢屋。而正堂裏剩下師姐與師弟麵麵相覷,麵色皆凝重。
“大春,怎麽樣,還疼嗎?”昭婉拉著師弟的臂膀。
“無妨,揉一揉就好了,常被師傅教訓都習慣了。”大春左手輕按方才被師傅踹疼了的右肩,麵上堅忍噙笑。
她頷首。“沒事就好。”須臾,昭婉想起了什麽。“大春,幫師姐做件事好嗎?”
“師姐請說,隻要大春能辦到的,一定替師姐做好。”他從她的焦急的雙眸中似乎瞧出了什麽,估摸著是為了方才的那個獨自離開的男人,但不知師姐會要求他做什麽?
從餐桌上拿起玲瓏玉佛,遞給大春。“師弟,請把這玲瓏玉佛還給方才的高公子,哦!你快快去攆他,京郊他不熟,會走錯路的。外頭還有一匹我騎來的棗紅馬,你騎上趕緊去尋找公子,並護送他平安回到客棧。”
“師姐放心,我一定做到,這就去了。”言罷,接過玲瓏玉佛,大春也不再贅言,轉身就飛奔而出正堂。
眸光淒迷,正堂之中搖曳的燭火映在眸瞳中閃爍若星辰,亭立的女子呆呆地立於原地。
心房微微跳動,一切漸漸平緩。隻是她明白,在她的那顆柔軟的芳心裏,堂堂玉湘城高家的二公子不知何時偷偷跑進了她心中最閉塞的一隅,神不知鬼不覺地令她會感到替他擔心,替他牽腸。
灼熱的貝耳,鬥篷緊裹玉頸處隱隱有餘熱溫存,就連空****的正堂裏仿佛都有他的氣息在她耳畔粗粗呼吸,溫潤。
不覺,心下一顫,全身一抖,麵上更加一紅。這算什麽,**了嗎?可笑,對他不是堅定拒絕任何情愫的嗎?
尚好,這裏再無他人,誰也不可能知道她此時的變化,誰也不可能瞧見她纖手撫上熾熱的麵頰。
搖搖頭,她否定了自己的心思。不成,高籬是個浪**公子哥,“狗改不了吃屎”總有一天他還會對其他女子好,還會聽命父母安排娶上三房、五房的姬妾。這樣的男子能給予女人的情愛隻怕都得按時,按照大家族繁瑣的家規分攤給多個女人。
不行,絕不能對他動情,若真是那樣,自己也不過就成了他眾多姬妾其中的一個而已,絕無可能每日相伴,絕無可能長相廝守到永遠。
忘了他曾經閱女無數了嗎?忘了他在書齋裏與小翠的戀戀不舍了嗎?公子就是公子,他也絕不是他父親那般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他唯唯諾諾,見著他父親都快尿褲子的懦弱男子還敢違背他父母之命嗎?
哼哼!問人世最可笑的是什麽,便是一個“情”字,情會令人喜自然也會令人悲。如夢似幻,飄然又無物的情會不經意間令人遭受重創。師傅亦然,前車之鑒絕不該忘卻。雖然公子他是男人,絕不會像師娘那般背叛師傅。可誰又能保證他不會像師娘那樣背叛所愛的女人呢?
花前月下、呢喃軟語都不過是有影無蹤的虛無幻境。真到了不可違抗的大勢麵前,公子也會學他父親那般帶她私奔嗎?恐怕就憑他平日裏的舉動便能窺見,絕無可能!
“唉!”長歎一聲,昭婉終究蓮步邁開,步出了正堂。
……
京郊之外,一個手拿火把的青澀男子時不時介紹著京畿郊外的各處環境,而聽他絮叨的另一位騎著高頭大馬的公子則麵無表情地時不時點首附和。
“高公子,前方便是你要留宿的京郊“朋悅客棧”,到此,大春也好放心回去向師姐複命了。”言罷,他從懷中摸出絲布包好的玲瓏玉佛。
高籬眸光一掃便知是何物。“這?”
大春微笑點首。“正是師姐命我還於你的玲瓏玉佛,請公子拿回去吧!”說著,已將玲瓏玉佛往高籬手中遞去。
玲瓏玉佛回到他的手中,可昭婉此意是何打算呢?高籬將玲瓏玉佛緊握在手中,連忙問道:“你師姐她還說什麽了?”
大春搖搖頭,“沒有,隻叫我保護你平安回到客棧。”
“真的嗎?”失落的情緒無法掩飾地泄露而出,無論他與大春是不是頭回認得。
從公子哥的失落狀貌來看,大春幾乎料定了幾分,他也該知道師姐帶個陌生的公子徑直就來了京城,他們的賊窩,若不是師姐信得過此人,如何能帶來?
“高公子,大春使命完成,這就告辭了。”說完,他抱拳施禮,麵上微微一笑,而後騎馬駕跨風雪的阻截,邁越夜色無盡的黑暗,有一隻火把相伴,大春便憑此消失在夜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