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装疯卖傻那许久时日,在高家抄家之前才告知篱儿他曾经的过错。说来,高篱不过是懦弱了些,却从不敢做出伤天害理的勾当来的。计较起来,高家走到这般田地,论罪魁祸首非高学古莫属。
只是,高学古身陷囹圄,做儿子的高篱也无暇纠结孰是孰非,他毕竟接手父亲打理高家庶务,难有建树就是无能。
担心父亲再出意外,又思念昭婉度日如年,这健壮的公子哥越发的显出憔悴不堪。
听闻娘亲去了李家,高篱十分不解也不情愿娘亲再与李家交集。
然,夫人归来却是满面笑容。“儿啊!李家总算应承了,可将我高家的骨血归还,过些时日就会送来。但李家也要为娘允诺他们说让思虞归来。”
高篱一个弹跳,圆睁双目。“娘亲怎会糊涂了呀?李思虞这般歹毒,还能让她归来祸害我高家?”
岂知,夫人却薄责他。“难道为娘就这点能耐?真是呆子。”言罢,夫人坦然一笑。“篱儿,那庵堂年前便能建好,我与李家的想法便是将李思虞安置在庵堂之中呢!为娘也为了高家就不去那吃斋念佛了。这般,李思虞隔三岔五可来玉竹居,你我也可去庵堂见她,我那孙儿不就有了着落了吗?”
说了半天,娘亲在乎的是高家的唯一骨肉呀!谁说不是呢?高篱娶了这几房妻子唯独思虞诞下子嗣,且还是男孩儿,高家有后,夫人怎个不欢喜,再说有个孙儿抱抱,夫人还有什么心思去吃斋念佛?
但,李思虞的阴鸷令高篱心寒,也令夫人、老爷心寒。高家从未有过这等歹毒的少奶奶祸害高家人的。
高篱不情愿,可夫人报孙心切他又能怎样反驳呢?
虽然,高篱也该知道,李家情知罪过,这般听从夫人安排也是权宜之计,日后必定图谋李思虞重归玉竹居,掌管高家而后快的。谁让李思虞为高家诞下了子嗣而昭婉却令人最终失望呢!
高家已经衰落,曾经富甲一方的巨贾人家如今财势还比不上李家在玉湘城的势力呢!与李家虽然一刀两断了,可李家女儿生下了高家子嗣无法改变呀!人家不计较就算了,而况,高家权衡左右迎回李思虞也是不得不为之的取舍。虽然,都是夫人的取舍。
既然已经和离,也即是说李思虞不再是高篱的妻子了,哪怕娘亲安置李思虞去庵堂落脚,他也完全不必担心对昭婉的缔约食言。
一夫一妻,昭婉梦寐以求的日子,经历波波折折,高篱也渴望这样的日子而不再与昭婉分离,旁个都可弃之。反正,高家的子嗣已经有了。
他冥思一番颔首。“好吧!既然娘亲主意已定,孩儿就不再阻碍。但孩儿不想再见李思虞,请娘亲一定记住。”
老眸不免有些竦视,但夫人立时明白,况且她也不想篱儿与李思虞冰释前嫌,再修重好。都是权宜之计,各取所需。
一切说定,夫人也该操心老爷的事儿。高家如今的当家人是篱儿,这关系到他父亲的安危,夫人也好令高篱去四方打点,顺道让篱儿从屏居中走出,磨砺一番,日后老爷归来、昭婉归来,高家团团圆圆,一道勠力,希冀高家重新崛起的机会还有指望。
受命娘亲的安排,高篱当然愿意自个亲身前往襟州。
……
襟州程家被毁的原址,破瓦颓垣,苍凉令人不寒而栗。高篱去府衙打点过后此番路过。
脚下的灰烬是程家再次遭受灾祸后的惨景。可怜昭婉千辛万苦寻回的亲人一个个都离她而去了。
心下悲苦,本想替父赎罪的尽力而为也白费了。人心叵测,万万想不到,刘贵竟然入赘程家还能做出如此恶毒的事来。
可惜贪欲无度换来的还不是一抔黄土下的长埋吗?
黯然神伤,高篱遥望苍穹,一段悲苦心肠替昭婉哀伤。
真令人无奈呀!但凡是昭婉的娘家人还有义母、师弟都死于非命了啊!突兀间,高篱有些恍惚,似有不祥预感,转念他只能自我宽慰,岂能相信宿命?昭婉不过是遭逢了这些是非之中罢了。
当然,高篱的不祥之感正是奸佞的周管家说与古宁昌听的那些,高篱无心闪念而已。
悲秋伤春的也该了结,襟州事儿办妥便该回玉湘城了。须知,庵堂建造的差不离,年前尽力让李思虞搬来,也好将高家骨血带来玉山。无论如何,孩子无辜,又是高家骨血,高篱岂能不想见见自个的孩儿呢?
再者,李家始终未替襁褓之中的孩儿取名呢!还等着高家人来为高家子嗣操心。
既来之,则不忘去见面瑶含一次,从此可能与瑶含也不得再见了,遂高篱置备贵礼替昭婉拜访瑶含的夫家,各自倾诉失亲的伤怀,如此也无能为力,高篱便坦然一路攒程踅返玉湘城。
夫人在意的是老爷所涉的谜案为何?高篱一趟襟州府衙也没白去,自是问出个所以然来。说来不过就是六王爷失银一案,须知,六王爷那批见不得人的银两来历不明,六王爷欲图充填自个嫡系军兵所用军饷。然,高学古被官府查问岂能不如实招供?消息很快不胫而走,皇上得知勃然大怒,兴许已经开始担忧六王爷的举动意在图谋构逆天子之大位,只差早晚而已了呀!
原来如此,夫人倒也坦然了许多,毕竟老爷没再背着她又做了什么恶事。“这批军饷是六王爷的,皇上若知道了,必定该有所行动了吧?篱儿,四王爷与皇上联手击溃六王爷的日子近了,将你父亲拿去襟州便是皇上欲剪除六王爷的起端,为娘相信不久六王爷一党就会全数难逃干系。唉!本想指望思虞大哥翁家的庇护看来得落空了。”
夫人猜测的在理,铲除六王爷断定不会再为难高学古,而思虞大哥翁家乃是六王爷的嫡系人马,只怕就得没个好下场了。
风水轮流转,想不到再厉害的边关大将军也会凄惨收场。天啊!富贵,权势原来不过云烟障目,待瞧明白,背面的危机更加令人措手不及,细细想来,高家有惊无险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夫人的话一语中的,不出半月,六王爷便被麾下叛将缉拿押解去京城途中。而李思虞大哥翁家自然脱不了干系,一并也被麾下裨将夺了兵权,扣押在边关大帐之中。
王御史飞鸽传书告知高篱,高学古将会开释毋庸置疑。且王御史信函之中所说这四王爷被王妃说服,已经呈请皇上由他来查办六王爷一案,皇上也恩准了。
即是说,只要昭婉留在古宁昌身旁,四王爷必定少不得王妃枕边风的提点,放了高学古而水到渠成了。
理当大喜之时,可惜的是令高篱、夫人勃然大怒的是,玉竹居地窖之中的冯开诡计多端,趁地窖之中的暗卫疏忽之时竟逃遁了。如此失职的暗卫被高篱驱除出了玉竹居。但冯开却真个再难觅得行踪。
新年将至,高家暂且不再四处遣人查找冯开躲藏之处,留待开春必定再度追讨。
看似大局已定,喜从天降,而冯开这等贼人也没了六王爷的庇护逃去何方都是鼠遁避世。然,出乎意料的灾祸便悄然降临这个有惊无险的高家。
年前三日,李思虞不再远遁他乡,回到令她伤心的玉湘城,也回到了高家新造的庵堂里落脚长居。也是同日,一个惊天的噩耗传来。
襟州官府通牒玉湘城府衙,被赦免的玉湘城富贾高学古在官差押送回玉湘城的路途之中被不明之人拦截,当场刺死。
本是喜庆之年,高学古即将归来与夫人、篱儿团聚,岂料这时却被人截杀、一命呜呼!
莫消说,夫人那是听得消息登时厥了过去。而高篱也傻愣愣地说不出一个字来。任由杨管家打点前来报信的官差,随后,喜庆的朱红全数换成了缟素,玉竹居内一片于呼哀哉!
年是别想好过了,高家沉浸在哀悼无法复原的悲情之下,个个都无精打采。
李思虞坚持少奶奶的身份要来缟素替公公的亡故披麻戴孝。剧痛之际,高篱也没心思反驳拒绝。
无需多言,昭婉最后的牺牲看来也白费,她留在古宁昌身边便无意义。为此,她听闻消息后与古宁昌道别,欲赶回玉湘城尽孝一番。
孰知,古宁昌自打被昭婉废了之后,依然贪念她的美色,哪怕每日见上昭婉一面都安心,如此古宁昌并不在意身子上的无能,也不怨怪昭婉对他致命的伤害,总之他还在求医问药,一心求娶昭婉的愿景从未改变。自然,昭婉欲离她而去便不会再归来,他惟有爆出最后的内情极力挽留一番。
“昭婉,离开我你真的无怨无悔?就算我被你伤害至此也不怪你都不能留下你的心与人?”古宁昌一脸悲凉。
她垂首哀婉,瑶鼻吸了吸。“古公子,你对昭婉的珍惜,昭婉永生不敢忘怀。但,我毕竟是有夫之妇,随你赶来京城时也说过,男女之情不可强求,若到了曲终人散之时你我也莫要怨怪,为今与公子一番相处,我心中才明白依然惦念玉湘城的夫君。古公子,求您放我归路,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对我乃至高家人的厚爱。”
“哈哈哈!多么薄情的女人!你心中只有高篱,但你可知他的心中未必有你。”古宁昌吐纳急促,狠狠地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