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儿一横,无忌夫君写下的血书,不过无奈之举、权宜之计。“我不怨他!”
“此话当真?”古宁昌上前一步。
“不错,我终究是高家的媳妇,古公子一味强留又有何意?”
“到如今你还以为是?……”古宁昌冷哼一声,随即又道:“你随我来。”
昭婉不知古宁昌作甚,但也不便婉拒,而况去意已决,就算随他去瞧瞧古宁昌的意欲何为也无妨了。
二人一前一后就去了古宁昌的寝屋,但见他从绣花枕下取出一锦盒,启开,取出一折起的宣纸。
递给她。“你自个瞧瞧再说吧!”
她情知古宁昌刻意挽留,这许是他挽留她的法宝。就不知为何?难不成是夫君对古宁昌的又一允诺?古宁昌以何种代价逼迫夫君再不能轻易迎回娇妻了呢?
无论如何,纵有再多的艰难,她也会与夫君一道担负,哪怕抛开荣华富贵,去山野幽居又何妨?
展开宣纸,一纸熟悉的字迹映入昭婉的秋水眸之中。果然是夫君的笔迹。墨瞳缓缓下移,竟是夫君写给古宁昌的一份休妻离书。
万万想不到,如今她日思夜想的夫君竟然已将她休了。也即是说她再也不是什么高家的儿媳了。
莫大的讥讽犹如当头一棒,敲击着她的“榆木脑袋”让她顿时张口结舌、面色苍白。
已然见效,昭婉乱了心思,失去了回归玉湘城高家的意义,一个被高家人抛弃的女人还要厚着脸皮去哀求夫家收留她吗?还是那个口口声声说永生善待他的夫君能做出的最恶毒的事来吗?
若说写下血书是被古宁昌逼迫所故,但为何还要画蛇添足,再来一封休书与了古宁昌呀?夫君,你到底是懦弱,还是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话?难道在你的心中与权势、富贵比起一心一意委身你的女子而言,丢弃再娶犹如物什买来卖去那般容易?
酤鬻世家,果然不同呀!
古宁昌暗自得意,面上极力掩饰,不在她面前露出半丝笑容,期盼着她含泪哭泣,他好上前宽慰,而后,顺理成章地留下她。然,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弄巧成拙,昭婉受到致命刺激,这会不是怨恨高篱无情无义抑或与古宁昌争辩离书的真伪,反倒仰天大笑出门,疾奔不知了去向。
一个读书人与一位江湖女子如何相提并论?古宁昌本就体虚身子弱,昭婉武艺精绝,身子柔美亦机敏,他如何追撵也赶不上她了。
……
玉山引来素雪覆压,一片片银装穿戴。高家,玉竹居中,亦充斥着丧主之痛而缟素尽皆。
夫人每日垂泪不歇,高篱则越发借酒浇愁。
李思虞借口老爷殁去,也赶来玉竹居丫鬟隔邻厢房宿下。夫人整日悲痛欲绝自然不会计较李思虞,而高篱从未醒过,更加无暇李思虞高明手段的针锋相对。
浃月以来,日日沉浸悲痛的玉竹居内,若非杨管家与何妈妈专心维持,怕是早就乱了。
然,高家主人无心打理玉竹居和高家生意,那便无法指望高家再度恢复曾经的辉煌。
李思虞怙恃自个为高家诞下子嗣趁乱时不时过问高家的生意乃至玉竹居平日的琐碎庶务。杨管家与何妈妈自然不敢轻视,虽然对她并无好感。
变故令高家从危机之中再陷险境。李思虞的掌权将会给高篱带来毁灭的灾祸,不过高篱并不知晓,根由则是她的归来所致,随后便会掀起无法挽回的分崩离析,高家从此曲终人散。
话说玉山之中突兀出现一白裘着身黑巾蒙面的女子,其出没诡异,山上农人时常被她吓得险些丢了魂。
那白裘女子手中一柄短剑,见着飞禽走兽便杀之啖啜其血肉。
不知是哪个先听得消息,总之玉竹居之中的下人们便议论纷纷,猜测可能是少奶奶,也有人猜测是旁人。毕竟少奶奶随古宁昌去了京城了呀!
然,琐言碎语终究被何妈妈听去,她仿佛想起了什么,亦不敢轻视。
“二公子,小丫头们说玉山有个神出鬼没的女子白裘黑巾蒙面,时常出没恫吓路人。依老奴来看,二公子还是亲自带人去瞧瞧是不是少奶奶吧!”
高篱眯着双目,醉醺醺地从床榻上起身。“什么白裘黑巾的女子,何妈妈这话……这话是说有些相似昭婉吧?”
“老奴正是此意。”
高篱撇嘴冷笑。“哪有这般巧合的事,她如今还在京城里陪伴古宁昌身旁呢!”
何妈妈气恼地一跺脚。“哎呀!二公子啊!您怎的成日里就知道吃酒不问事了呀?如今事关少奶奶的身份之疑,您还如此轻视?”
趔趔趄趄,步下不稳,高篱酒醉未醒,这会听到心下最属意的女子怎会无动于衷。
头重脚轻,他无力地坐在小杌子之上,吐纳酒气,身子歪斜。然,赤红的双眸倒是望去门前,有些哀苦,不知该如何去断定。
爱妻随古宁昌去了京城还能回来吗?昭婉也说过,会飞鸽传书告知他消息,待时机成熟便与古宁昌道明一切,而后便赶回玉湘城与他夫妻重聚,从此一夫一妻、长相厮守不分离。
但昭婉的飞鸽传书呢?怎的从未见过她的书函?别说古宁昌暗中做了手脚。只怕是因着对古宁昌的愧疚而打算多逗留时日,抑或是古宁昌深受四王爷提携,日后她嫁给古宁昌便能同享荣华富贵,再不用担心像高家这般遭受灾祸而对他高篱彻底死心了吧?
无论如何,是自个的双手写下的血书,也是自个的双手写下了那份休妻离书。昭婉不计前嫌也就罢了,否则,是他自个葬送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千里姻缘。
可惜,可恨!高家深陷这是是非非之中,令他朝夕愧疚,无法安生。昭婉为了高家牺牲自个,但他高篱呢?却总是躲在背后无能为力吗?
是自个亲手丢弃了昭婉,如今却时时刻刻都惦念着人家。到头来倒好,昭婉也泥足深陷,难以脱身,虽然她武艺精绝,须知古宁昌手段连连,也不会轻易放走昭婉的呀!
什么玉山有个白裘黑巾蒙面的女子,兴许就是山贼抑或是有路过之人而已。高篱思忖一番,心下断定昭婉还在京城未归。
起身,他不是出门,反倒回去了床榻之上。
何妈妈着实动了怒意。“难怪……难怪少奶奶说你榆木脑袋,驽骀得紧。”
高篱侧脸,双眸无神地瞪着何妈妈。“不放心,何妈妈就带人去瞧瞧吧!我乏了,再歇会。”
“好吧!好吧!若真是少奶奶的话可就别怨老奴没法替您说好话了。”何妈妈着气,转身便走。
岂知,高篱并非佯装听不下去,也并非完全不信。
左思右想一番,起身,他摇了摇脑袋,自言自语道:谁说我是榆木脑袋的?
玉山雪寒风冷,可何妈妈带了几名丫鬟、小厮便执意去玉山查访一番。
顺着农人的流言之处,何妈妈一步步向前,老眸四扫,每一处林深之地都瞧了个遍。
“嗖”的一声,一只雪地里的野兔从何妈妈身旁窜过,但没跑去多远,一只短剑就刺中了它。
何妈妈也吓了一跳,转眸瞧去野兔儿。那柄短剑,不错,是古府上的短剑,赠予了昭婉的呀!
她该想到了什么?不用疑惑了,此番深山来寻的就是此短剑的主人,高府的少奶奶。
正当何妈妈思忖之际,一晃眼的白裘女子飞身奔来,上前便将刺杀的野兔捡起,解下蒙巾,启开红唇,皓齿如玉,可就是这般的晶莹剔透的女子就欲啃噬在手的死野兔。
“少奶奶!”何妈妈扬声大呼,慌乱之际径直摔倒在雪地之中,爬起身,她步履不再缓缓不急,而是卖力跨出。
那女子听人唤她,遂转身,眸光瞧去。
四目相对,何妈妈哽咽的再唤不出声来。疾步上前,老泪纵横,双膝跪地,抱着女子的双腿。“少奶奶呀!您这是怎的了呀?”
女子柳眉高蹙,不解地问。“你是何人,为何唤我少奶奶?”
何妈妈也愣着了,缓缓爬起身,定睛细看。“少奶奶,您不认得老奴了?”
那女子摇摇头,张口又欲啃噬野兔。
“不可,这浊物怎可生食?”何妈妈说罢便将女子手中的野兔夺了过来。“少奶奶,随老奴回玉竹居,老奴将它烹煮熟了再给您吃下。”
女子欲夺回,但清泠泠的双眸亦时不时扫了扫这位丰腴的老婆子,瞧着甚觉坦然。“老妈妈,你我好似在哪见过吧?但我一时想不起来了。哎呀!我真是榆木脑袋呀!”
一席话,何妈妈听来险些厥倒。“少奶奶您这是遭遇了什么?您怎个独自赶来玉山的?”她依然深信此人便是昭婉。
女子摇摇头。“我忘了,我是谁?我忘了,怎个我就什么都忘了呢?”
小厮、丫鬟纷纷赶来朝女子施礼。“少奶奶。”
辛酸上涌,这般何妈妈还有何质疑的,铁定是少奶奶错不了了。只是她此时完全失忆,与老爷曾经受伤之后一个景况。
“快,快,扶着少奶奶,我等去玉竹居,将这野兔做出美味凭少奶奶赏鉴。”何妈妈身份与杨管家相同,不过一个主内一个主外,都是替高家主人们分忧的管事者。自然,她的吩咐丫鬟们立时照做。
女子并未拒绝,一程随大家就朝玉竹居的方向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