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对恩爱夫妻的互为信任,夫人瞧在眼中。她思虑一会,这才对双眸呆呆望去昭婉远走的背影的高篱说道:“哼!我儿你真没男子气概。想你父亲一人担起高家庶务从不怨悔,任劳任怨。偌大的高家生意遍及大江南北,但你父亲不也一个人井井有条地妥当安排了吗?人不能惰怠,否则就不想管事,也就不能管事。可昭婉说的也对啊!你是我高家唯一的继承者,若你不思进取,日夜沉沦于书画,那我高家的生意怎么办?男儿当有气概,而非遁藏。不要整日里优柔寡断,遇事了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昭婉陪在你身边会适时提点,而况还有娘亲也会帮衬你呢!再者周管家,乃至薛神医、文琪,我们都会襄助你处置大小庶务,你还有甚担忧的?”
一席话说的高篱无言以对,他垂首不语。
周管家瞧着,也从旁规劝。“老奴斗胆,夫人所说在理。二公子,少奶奶再有本事也不能无缘无故就让她当家作主啊!这外人若听闻会怎个想法?还以为高家的少主人不堪当大任,假使有心之人故意刁难,反倒令高家日后处处受制呀!”
“极是,周管家的话倒也提点了为娘。如今高家处在艰困之中,你却临阵退缩,算什么男儿大丈夫?官府也好,四王爷、六王爷也罢,哪个不对我高家虎视眈眈?思虞逃去,高家从此少了一个得力的棋子,反倒又多了一个掩藏的敌人啊!篱儿,你的想法为娘明白,是担心自个处置庶务无法赅备,需选出一位能力出众的人来替代。可你也该想想,就算你日后仍旧做事欠缺,昭婉必然会黼黻你的呀!高家经不起大风大浪了,你的想法就此作罢,为娘就当你没说过。”言毕,华云岚起身,一旁紫莲和小丫鬟上前扶住她便离开。
高篱有心让贤却被斥责,这让他只能喟然长叹。挥退周管家,他走近至书案旁,下瞰堆积如山的文牍他目光呆滞了许久。
……
浃月之后,年关将至。高府上下人等依旧每日里忙忙碌碌。高篱刚刚与玉湘城知府派来的师爷谈妥,高家奉上巨量钱银打点,这官府便对高家格外照拂,处处给予方便。
延续父亲的做法,与官府交好。然,高篱对这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那是嗤之以鼻的,也不肯深交的。
自打锁囚楚三豹之后,高家安生了许多。冯开这个背地里与高家作对的人也不见了**。兴许得不着机会罢了。
摇头晃脑,闭目养神一会,高篱这才伸个懒腰,起身离开书案。他要去见昭婉,陪她观赏冬日雪景,让润阳浸遍全身。
双手后负,高篱阔步朝向桂庑廊道,这寒气侵身,可他依然唇角勾起一抹暗喜。皆因前两日爱妻昭婉总觉身子不适,茶饭不入味。时常干呕,令她难受。自不用说,府上神医在此,求请悬丝把脉,薛神医哈哈大笑之后便告知一则令阖府上下都欢天喜地的好消息,少奶奶有喜了。
须知,自打黎伊伊与程芊芊都有孕在身之后,高家眼见着就将人丁兴旺,岂知,横生意外,两位少奶奶含恨而殁,高府上下人等无不为此悲伤不已。如今高家最令人推重的少奶奶——程昭婉总算要为高家绵延子嗣,这等喜讯可谓日日夜夜成了主人、下人们的谈说要事。
高篱作为少主,对爱妻的争气更加得意。
夫人——华云岚怡悦非常,除了老爷便是去昌平院与昭婉闲话家常,视昭婉如己出一般疼爱。
此时此刻,夫人正教昭婉刺绣。话说夫人虽不是名门闺秀出身,但姑娘家时候还是工于刺绣的。如今儿闲来无事想学刺绣,夫人自然可作指点。再个说了,夫人的刺绣本事比之何妈妈还要造诣高深。
婆媳二人说说笑笑。高篱已然踅回。
“孩儿拜见娘亲。”高篱抱拳躬身。
“罢了,罢了,不用在意那么多礼数。”华云岚历来如此慈蔼,可高篱不能在下人们面前失去礼数的,除非只他母子二人独处时,他才不忌讳那些个礼数的。
“拜见娘子!”高篱打诨地朝昭婉又是一个施礼。
白了夫君一眼。昭婉娇嗔地薄责道:“时不时便跑来作甚?庶务多的处置不过来了吧!还有闲心思乱跑就是惰怠。”
高篱“嘿嘿”一笑,转身朝夫人道:“娘亲,再过两日文琪便会带领人马归来。我们该不该好好赏赐一番文琪呀?”
夫人无心理会,随口而出。“你自个的媳妇儿,你自个拿主意。”
昭婉听到文琪即将归来一说心里顿时有些堵得慌。她知道,自打文琪斥责知语后,她便想了个法子整治一番文琪,那便是高家主人们各自忙碌,昭婉还得帮衬夫君查探冯开的来路及至对付四方的敌人。可,每年的采购也到了时辰,需派出高家可信赖的主人出面,为此,昭婉便让夫君安排文琪统摄高家暗卫人等去妥办此事,也好让文琪离开府上一段时日,她——程昭婉也能平心静气与夫君恩恩爱爱度过些曼妙时光。
高篱当然对昭婉言听计从,亲自说服了文琪统摄人马,如今便是浃月之后,文琪即将归来。
想及这些时日,她——程昭婉与夫君的甜言蜜语时光就要到头,横亘在她二人身旁的文琪必定会设法争宠夺爱,那般夫君便不能日日夜夜留宿昌平院了。
好在,她——程昭婉已然有孕两月,文琪归来也不会妨碍她——程昭婉替高家绵延子嗣的机会。
昭婉厌恶文琪的根由皆因孔多海之故,怕是此生也无法化解。即使她——程昭婉早就谅解了孔多海,还视孔多海为恩人般崇敬也打动不了文琪的防备之心。如此,昭婉与文琪之间的嫌隙越发的根植于各自内心。
高篱猜不透两位妻子的明争暗斗,明面上只觉着细微抵触难以避免而已。是故,他对文琪的觊觎依然未变,不过是想留住薛神医才会求娶文琪的。再者,他知文琪对他的一番情意也不该听命昭婉就将文琪拱手送给古宁昌的。
得意扬扬,正思忖如何犒赏就将归来的少奶奶,他含笑便朝向昭婉。
昭婉则抿唇牵强回应,而后垂首眸光盯着手中的刺绣。
可,高篱却偏生多嘴。“昭婉,你说为夫该如何犒赏文琪呢?”
犒赏?怕是文琪出了些差错回来被婆婆、夫君诘责才好呢!昭婉如今的心思可不再是往日那般的和顺了,对身旁的雠敌更加的小心才是上策。李思虞就是前车之鉴,说不准,当文琪得知她——程昭婉已然有喜,万一为了争宠暗下毒手怕也不无可能。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遑论,如今好不容易与夫君可长相厮守终老,偏偏半路杀出个文琪来。
“夫君觉着怎么犒赏就怎么犒赏,婆婆不是让你做主了吗?”昭婉应付地回了一句。
高篱并未深思多虑,傻愣愣地笑笑,便对昭婉说:“本来我打算与你一道去后花园赏雪景,可娘亲在此,我就不央你了。那我出府一趟,不知你愿否一同前往,待会便赶回。”
“去哪?”昭婉头也不抬地随口一问。
“玉竹居,双福说勇犬之墓被素雪压塌,我打算去瞧瞧,是否重新修葺。”高篱和煦的眸光瞄向昭婉。
勇犬?她顷时想起,正是那勇犬才让夫君躲过一劫呀!
停辍手中的刺绣,昭婉突兀起身。“夫君,奴家随你一道去。”
夫人不明就里,对篱儿与昭婉的这一段过往从来不知。是故,她还规劝道:“昭婉你有孕在身,别去玉竹居那挨冻了。”
“娘亲不用担心,孩儿会好生照看她,而况昭婉非去不可。”高篱神神秘秘说毕便等昭婉近旁,执起她的柔荑,待知语替昭婉披上斗篷,这便相视一笑,夫妻二人便去玉竹居一趟。
颔首,夫人未再多问、也未再劝阻,只吩咐他夫妻二人需赶回府上用午膳,再个让知语与双福小心伺候主人便罢。
车辇之内,知语垂首下瞰,就当没瞧见主子们的含情脉脉。
这会,昭婉被高篱揽入怀中,娇娇地阖目养神。耳畔响起高篱粗重的吐纳之气。但,知语在旁,高篱也不会就此对昭婉如何,自然知晓该避嫌的。
夫君的宽阔胸襟将她包容,微微颠簸的路途让她夫妻二人的手儿握得更紧,心跳得更快。
身怀高家的骨肉,昭婉心绪平宁,只想着为人母的那一刻自个该如何自处,不禁甜润如食饴。
总算赶来玉竹居,高篱挽着昭婉的臂弯,夫妻二人一道去勇犬之墓那。可,令人意外的是,玉竹居里的小厮们赶来禀报则说瞧见一看起来富贵、消瘦的男子曾来过这处,就是他毁坏了勇犬之墓。
消瘦男子,且贵胄男子。想来这就奇了,哪个纨绔子弟无事可做,偏生赶来此处毁坏墓地呢?
沉吟片刻,“古宁昌?难道是他?”高篱仅是猜测。
瞧去夫君高蹙的眉峰,昭婉心中咯噔一沉,隐约间有些不祥的预感。若真是古宁昌所为,那般的话便足以道明古宁昌心中有鬼呀!
夫君自然不知,可昭婉明了,古宁昌对她的觊觎,这情丝怕是难以隔断,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