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殁(下)

第二百九十五章大厦将倾时(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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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人,谨小慎微,也听话,夫人怎么说他们就怎么顺从。

欢笑之声随即传出,有夫人欢喜的笑,也有薛神医陪衬的笑。总之,爱徒胜利归来,薛神医当然欣慰。

昭婉觉察出,这文琪对她的厌恶可能不仅仅在乎的是薛神医了。谁叫夫君偏偏要娶了文琪呢?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只两房少奶奶,又不分谁大谁小,哪个得了夫君的宠爱,日后就极有可能为高家上下所敬重。

两月的身孕可得小心了,谁知文琪会不会从乖顺的女子一夜之间变成李思虞那般的毒妇呢?

晚膳散去,薛神医却刻意请昭婉留下说话。“少奶奶,老夫有话要与你说,请留步。”

昭婉颔首,回头,和颜悦色,再不对薛神医充斥恶意了。“好。”

挥退左右小丫鬟,下人,昭婉亭亭端坐,就待薛神医说话。

啜了口茶水,薛神医老眸闪闪地望去门前寥空。顿了顿,他亦直言道:“想必少奶奶一直在派人打探冯开其人的真实身份吧?”

昭婉心神一聚,双眸盯向孔多海。“薛前辈也晓得了?可惜,包打听前辈她……她好似有难言之隐,不肯全然透露。”

轻叹一声,孔多海摇摇头。“包打听怎能将真相告知你们呢!”又是顿了顿,薛神医慈眉善目地瞧向昭婉续道:“老夫虽然隐遁山林,不问世事,但十多年前的旧事倒也知道一些的。凭我所知,若没猜错,这冯开执意对付高家的根结非无缘无故。”

话中隐含,昭婉听出端倪。立时有了兴致,秋水眸晶亮。“前辈莫非知晓些,那就请直言。”

“唉!”薛神医突兀面上多了几分凝重之色。“冤孽。若说起来也算是高老爷的罪过。”

“此话怎讲?”昭婉无从知晓,只能续问。

“这……”薛神医起身,在庖房之中来回踱步。

昭婉急不可耐,她真想赶紧知道冯开为何处处与高家作对的真相。红唇启开,刚欲问话,门前跑来知语。

“少奶奶,二公子唤你去知音堂有事商榷。”

知语无形之中打断了薛神医的话,这会高篱无端的干吗又唤她去知音堂呢,遂问知语。“可知所为何事?”

知语听昭婉说及过薛神医的过往,也知少奶奶早就谅解薛神医。如此,当着薛神医的面什么话都无需隐藏了,而况这事也根本与薛神医无关,其他高家人也会告知薛神医的。遂垂首禀道:“回少奶奶,李……李思虞派人来高府了,说……”

“李思虞?”昭婉竦然,心下难以说出的不快,犹如翻江倒海令她眩晕。须知正是因着李思虞之故,黎伊伊与程芊芊才会遭楚三豹掳去害死。柳叶眉蹙聚。“还说什么?”

眨了眨双眼,知语一脸无奈地再回话。“禀少奶奶,李思虞……她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啊!”昭婉大吃一惊。

若是有孕三月,不用多疑是高篱的。但,这等恶妇怎会有了高家的骨肉的呢?这岂不是笑话吗?

难怪夫君会命知语来唤她去知音堂商榷呢!

瞧了眼薛神医,但薛神医却挥挥手,示意她先去知音堂。看来冯开的往日秘辛只能改日再说了。

高篱呆坐书案旁,身旁周管家窸窸窣窣地说着什么。待昭婉赶来,周管家便施礼告退。

夫妻二人也该好好商量要务了。此事关系非同小可,一个高家罪人却有孕在身了,这该如何处置啊?谅高篱也该六神无主了。

昭婉不敢小觑,毕竟是高家的骨肉,她需与高篱从长计议。柔步轻迈,近高篱身旁,柔荑搭在夫君的手儿上。四目相视,瞧见的高篱却一脸疑惑之色。

谁叫这个男子身在贵胄之家呢!打小就有人替他分忧担责,是故,繁芜琐碎的事都不用他操心。

手儿相触,柔滑温婉。高篱抿唇不言,俊朗的男子显出无奈的企盼眸光。

昭婉颔首,淡淡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夫君,思虞若真个怀上高家的孩子,你也不能再追杀她了。等日后思虞生下孩子,无论男婴或女婴,夫君都该要回,昭婉愿视作己出,尽心抚养。”

果然是最爱的娇妻,处处替他化解难事。高篱听出昭婉的主张更为在理,遂面上乌云消散,露出一丝微笑。

“无耻,贱人,是不是高家骨肉还难定论呢?枉我往时对她还有几分信任,这等恶妇就该千刀万剐,下油锅活炸了。”门外兀地传来文琪愤愤的说辞。

原来高篱不仅遣人去唤昭婉来此,也遣人唤文琪来一道商量。

令人费解的是文琪怎个变化如此之大,不过出了趟远门,归来竟脾性越发暴躁。从文琪口中可知,她与李思虞倒也曾有过交集。

昭婉不动声色,转眸瞥向入屋的文琪。

高篱淡然一笑,“文琪不用气恼,为夫自有主张。”

文琪听闻高篱如此说话自然杜口,乖顺地福身施礼。“是,但凭夫君做主。”

寻思着夫君唤她来,却又说自有主张了,看来,这一会儿工夫,昭婉已经与夫君商量出个大体来了。文琪心下更加不悦,可面上不能表露,夫君在场呢!

两位少奶奶彼此都瞥了对方一眼,而后各自垂首不言。

高篱提振神色,再道:“昭婉、文琪,我先让你们来商量,待有了结果再去禀告夫人,你们说为夫的安排可好?”

文琪只得颔首应承,她根本不知方才夫君与昭婉怎个商量结果。

然,昭婉则轻描淡写地回道:“夫君着什么急呀?李思虞今儿个派人来传话而已,若我们高家不搭理,她必定还会再派人来细述,到时再听听可有破绽也好做最后的打算。”

“对对对,昭婉言之有理。”高篱扺掌欢喜,面上都是怡悦的笑容。

她说什么夫君就赞同什么,看来这程昭婉果真仗着美色过人而深得夫君宠爱。文琪心中有些堵得慌,在乎夫君在场不便发作,仍旧不言不笑,等夫君说话。

“好了,既然夫君也赞同,那就这般说定了,奴家乏了,想回寝屋歇息,这就告退。夫君也别太累着,庶务就留到明日再处置,一会就……就去文琪妹妹那留宿吧!”言罢,昭婉淡淡一笑朝向文琪,算是和文琪招呼一声。随即,她莲步款款轻迈,蛮腰不因斗篷着身而失了柔然。

轻摆的腰身转瞬便消失在门外。高篱目不转睛地注视爱妻的离开。

然,方才昭婉的话可明说让高篱去文琪那过夜。他不好当着面拒绝,怕会伤了文琪的心儿。再者说了,文琪凯旋,他也该好好赏赐文琪的。不若就宠爱她今夜,也可好好问问一路之上文琪的种种经历。

寂夜孤枕,馨香莹润。这寝闺里充斥着难以捉摸的迷幻之香气,仿似她柔肌滑骨里发散的气息,久久不愿消散。只待心爱的夫君来此一嗅。虽然嘴上成全今夜夫君与文琪同床共眠,但她——程昭婉对文琪已然心下防备了。

念及自个有孕在身,这女人家的嫉恨说不定就让文琪失去理性而加害于她及腹中的孩儿。

昭婉明了,以退为进不失最后的法子。再个,她还得替夫君担忧,这高家看似稳固,其实已然大厦将倾。一个酤鬻之家如何能斗得过朝廷大员,尤以是皇家贵胄呢?

“唉……唉……”叹息之事不绝,昭婉真真觉察出危机即将无情地来临,若非步步为营,妥善处置,灾祸将无可避免。

翌日,素雪依旧铺天盖地。可晴日炫目,高家人等各自起床,忙忙碌碌、来来回回。

昭婉盥洗之后便去夫人那请安,而后心系夫君便去了知音堂。然,她猜对了夫君必定在此,却忽略了文琪柔柔款款地也在夫君的身旁。

眉目传情,有些恍惚,昭婉突兀觉着夫君对文琪的情愫似乎不比对她程昭婉差多少,兴许这懂医术的文琪说不定还施了药让夫君对她言听计从呢!

许是多虑了吧!算了,不再分心,就让文琪多待会,她与夫君浃月分离,也是需要夫君多黏糊些时候的。

转身欲走,恰巧周管家来此,朝昭婉施礼。“少奶奶过来了?哦!老奴有一事正准备禀报公子呢!”

“何事?”昭婉随口而出,柳眉微蹙。

也未瞒着,周管家立时禀道:“一大早何妈妈就遣小厮来报说勇犬之墓又被人破坏,墓碑断裂,特请公子裁定如何应对呢!”

“何人破坏?”昭婉猜到是古宁昌,可她却想听周管家亲口说出。

略顿了顿,周管家如实道出。“是古家少主人——古宁昌。”

颔首,昭婉杜口不言,迈步便离开。

唤来知语,命八名暗卫随护,又对知语吩咐了一句。“让双福驾车送我去玉竹居……”

情知错言,她有些恍然,总之近来的是是非非令她心绪时常不宁。

随意唤来一小厮替代双福驾起马车,昭婉这会儿要去为勇犬墓地重新立碑呢!以此感念勇犬救下夫君,也成全了她与夫君的好姻缘。

轱辘滚滚,玉竹居近在眼前。她在知语的搀扶下了车辇。

与何妈妈相见,交代了几句,吩咐小厮、小丫鬟们一道就朝勇犬之墓那赶去。

果真,勇犬之墓再度遭到毁坏,连墓碑也被斩断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