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

稻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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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比菜刀還快,春天比豬尾巴還短。

一轉眼又是“雙搶”。

早稻收上來,夾著草沾著露水,一堆一堆在稻場上星羅棋布。每天,隊裏都要派人曬稻、拋稻。所謂曬稻,就是把稻堆推開,四麵攤勻,炕粑粑似的鋪滿整個稻場。你忙得七打八了,太陽也大了。太陽像個**,大膽熱烈地凝望著新來的稻子,直到它們渾身發燙滿臉金黃。說到拋稻,那可是個技術活,一般人恐難勝任。太陽偏西了,陽光溫柔了,找個風口,最好是微風徐徐,用“掀簸”(纖維板做的鏟子)撮起稻穀,高高揚起。這一來,輕浮的雜草望風而逃,不知輕重的小石子小土塊垂頭喪氣,大家就此別過。最好看的是那一瞬——但見揚穀人輕舒猿臂,空中便畫出一道彩虹,那簡直勝過洪常青跳的芭蕾,又像是豐收女神甩出的水袖。

稻子曬幹揚淨了(那需要好幾個大太陽哩),得先交公糧。某個大清早,朝霞映在樹頭和煙囪上,社員們整裝待發。送公糧是按重量記工分,各盡所能。大力士們哪肯放過這一個展示自己的機會?他們把稻籮堆得滿滿當當無以複加,在眾人豔羨的目光和讚揚聲中鏗鏘上路。然而也有大力士反其道而行之,隻裝得了平平的一擔,絕不肯冒尖。他挑的分量跟普通人差不多,甚至還略少一點。這就日鬼了。大家都不解,就斷定他今天身體不暢快,就隨他去了。很快你就能看出竅門了。俗話說“輕擔子怕遠路”,從家到丹陽街,規規矩矩七裏路哩!跑到茅草崗,才算走了一半,有人就不行了,呼哧呼哧喘得像鐵匠店裏的風箱,汗水洇出一個個腳印。有人要超過他了,換肩時趁機開導他:“後悔了吧?假逞能。沒這個肚子,就嫑吃這把斧子。(這時他往後努努嘴)你最好像他那樣,一開始就少裝一點。”說話間後裏那個大力士也趕超了。他倒是從容不迫,甚至有點優哉遊哉。不僅如此,他還後發製人。隊裏有他喜歡的姑娘,這辰光他大方喊她停下來。他走到她跟前,搬起她的稻籮就架在自己的上麵,碼寶塔一樣。姑娘問:“你做嘛事?”他說:“你嫑管了。”說罷他挑起四個稻籮大步流星地向前走了。姑娘跟在後裏,隻扛了根扁擔就像個甩手掌櫃。人們這才恍然大悟:“哦!這家夥,還以為他今朝肚子疼哩,哪曉得他一肚子陰謀詭計,比日本鬼子還‘狡猾狡猾滴’!”再看別的小夥子,齜牙咧嘴,腸子都悔青了,恨不得找個背人的地方刷自家兩個嘴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