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

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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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級,一天,寫作文,題目叫《長大接好革命班——我的理想》。

派現在的孩子去寫,一準能寫得花裏胡哨、膽大包天:長大了造無人機或研究外星人、參選快男超女、當城管或哪個局的臨時工等等。

我從小就沒出息,竟不假思索地寫道:我要為革命放電影!

在我看來,放電影是世上最愜意(“愜”,方言念成“蝦”,不知何故)最實惠的行當了。且不說月月拿工資,票子數得人眼裏冒火,也不說每到一處吃香喝辣,光是他們天天看電影,就足以讓我饞得要死了!

除了吃會餐和過年,還有什麽比看電影更美好的事呢?

可放電影的老是不來。他們不來,日子過得糊塗。不用看書,作業本早被人一張一張撕下來上了茅缸。放了學,書包一甩,就去放鵝,或者撿糞。吃了夜飯,姐在灶口洗碗,媽在堂屋補衣服,油燈被撚得像鬼火。沒有油票時,隻好摸黑,隻好困覺。

他們不來,一天一天混在一起分不清。

他們不來,我們天天等,等得兩眼滴血。

就在等得不耐煩或者就要死心了的辰光,高音喇叭突然就響起來:“貧下中農同誌們!今天晚上,我大隊放電影,歡迎前來觀看!”

我使勁咬自己的手,咬出兩道血印子,才信以為真。

奶奶讓我去接姑媽,我非常爽快地答應了。還用得著討價還價麽?晚上讓你看電影,還不夠啊?

其實大人們也一樣興奮。他們自己不好意思,便喊我:“小兔子,快到村東頭,看一看電影布拉了沒有!”

遠遠看見一塊方方的白布被單一樣曬出來,那就是了!我轉身去報喜。

那天,太陽成了討人嫌的東西。它像個賴皮,慢騰騰的,死活不肯下山。恨不得敲它一竹竿!

隊長開恩,生產隊提前歇工。我便催著吃飯,人家等我半天了。我胡亂吃了幾碗,抹抹嘴,拿起腳來就要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