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遠都會記得那一天是農曆八月十六。
因為頭一天是中秋節,所以那天中午我們就沒在學校食堂買飯了。每個人的書包裏都揣了一塊糯米粑粑,姐做的粑粑還撒了芝麻。
那天放學回家的隊伍很龐大,秋水、盒子槍平常不和我們一道的,那天也一道了。我比盒子槍小兩歲哩,我都上高一了,他才念初三。初中放學總是比高中要早。
一行人穿過小丹陽鎮,到了魚苗廠。走過魚苗廠就算出街了。
盒子槍一邊走一邊講故事。盒子槍從哪塊搞到了一個手抄本,看了就講給大家聽。什麽曼娜,什麽表哥少華,講得口水直滴。
魚苗廠的門大開著,裏麵的收音機聲音被擰到最大。
我聽了一句,立即喝道:“別吵!”然後快步跑向大門。
他們也跟著走了過來。
我們聽到了一個男播音員的聲音。他帶著哭腔,還有些鼻塞。
“告全黨全軍全國各族人民書……毛澤東同誌,在患病後經過多方精心治療,終因病情惡化,醫治無效,於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零時十分在北京逝世!”
門口一邊一個坐了兩個老工人,他們忽然不約而同嗚嗚地哭起來。其中一個頭低著,鼻涕像粉絲一樣牽到了地上,他也顧不得擤一下。我們麵麵相覷,輕手輕腳退回到大路上。
馬路邊上的高音喇叭也響了,播音員的悲痛被放大了好多倍。
回頭看看,巷子口空無一人,一條狗一閃就過去了。更遠處,一個旋風將一個藍色塑料袋吹上了天。
一時間我們不知所措。我們該不該像那兩個老工人一樣哭一場呢?我努力了一下,卻沒能如願。我的眼淚都在媽媽和奶奶去世的那一年流幹了。
過了一會兒,好像是花狗,自言自語道:“啊,毛主席……不在了?不是講好了‘萬歲萬萬歲’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