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滿丁香花的長寧巷

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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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鄭為國又做噩夢了!

太陽在東北角露了半拉臉,地麵起火。大街焦了:鋼鐵死屍、塑料遺骨、灰塵殘渣到處作堆,街麵裂了,碎了,碎成各種幾何圖形,有的方、有的圓、有的菱,有的碎得徹底,稀碎得沒有形狀。熱力在加,它們在裂,一片臭氣。災難加速,因熱力難擋,稀碎了的一切在溶,在化;漲成潮水,潮水凶猛,無法控製。可憐的人在潮水中掙紮、倉皇地掙紮,情緒惡化,惡化得厲害。整個大街,不,潮水裏都是慌不擇路的人,逃無可逃的現實使他們麵目猙獰。沒有一絲風,一絲風裏不夾一點信息,生路已絕,掙紮沒有任何意義。潮水開始肆虐,紅彤彤的、夾七夾八地來了;鋪天蓋地地來了;那擁擠的鋼鐵、塑料、樹枝就要把人憋死、撞死。倉皇中,一些人逃進一些方塊中,鑽進方塊後,不忘回露半拉臉,那半拉臉上的笑容讓鄭為國冷汗、惶恐,無路可走,隻能後退,一步一步地向後退,好在他身後出現了一個小巷,開滿丁香花的小巷,一片冰涼。鋪著白色丁香花瓣的巷道上走來一個姑娘,那個姑娘撐著一把油紙傘,哀怨惆悵,她腳步不停,走得很快,穿過鄭為國的身體後消失了。鄭為國一下子驚醒了,一身汗,隻是醒得不十分純粹,那一身汗裏,夾七夾八了許多東西。他仿佛聽到自己的身體拿出了牙齒和胃,切割、吞咽了某個聖靈,聽到了骨節碎裂、哢哢地響著落入濕滑的暗道的聲音。這是第幾次了?無數次了,大腦醒了,身體還在夢中!鄭為國翻身而起,摸了一把臉,開始刷牙、洗臉,喝水、吃早餐。天上果然沒有一絲雲!天藍得幹脆,或者六月的天,異常清醒——熱死人。鄭為國**了一下,皮膚開始發紫,全身閉塞不通,不該喝豆漿,趕緊喝十滴水。大街暴熱如注,她穿著蘋果紅的涼鞋,氣場大開,桀驁不馴。樹枝、樹葉、紙屑、塑料袋,還有一些不知名的垃圾開始起哄,大街堵了,暈了,仿佛要變,又變不了大名堂,隻是高低上下,左右搖擺,大街悶了?痛了?脹了?不,瘋了,垃圾與垃圾相互撕咬、撞擊,帶著火藥味兒,一插即著火。鄭為國明白了那個夢並非空穴來風,環境惡劣了,氣候糟糕,季節從陰霾死氣的冬天一腳跨到夏天,就沒打算放過人,臭氧層破爛不堪,這是紫外線行凶的季節,老天開始懲罰人了。這樣想時,鄭為國恍惚了一下,趕緊,得趕緊,經濟形勢運行會,蹬開車輪,快速飛奔,直指縣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