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火想了想,道:“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死马当作活马医。”两人来到那庐舍的篱笆外,杨珞敲了敲篱笆,大声道:“请问里面有人吗?”
问了几次,里面慢慢地出来一位老人,道:“你们找谁呀?”
杨珞道:“老人家,您是常住此地的吗?”
老人道:“不错,我是个画师,在这里住了三十年,为的便是要找出梅花在不同时节的韵致。两位,你们傍晚才上孤山来,是有什么事么?”
杨珞道:“老人家您作画多年,对孤山应该是了若指掌,不知您老有没有见过十分特别的梅花?”
老人道:“我花了三十年的时间研究孤山上的梅花,这里的每一株都有自己的风骨,都是与众不同的。”
冥火闻言大为失望,拉了拉杨珞的衣袖,小声道:“看来他也不知道什么,咱们还是走吧。”
杨珞道:“不忙。”回头向老人道:“老人家您作画多年,屋中应该藏有不少杰作吧,不知能否让我们瞻仰一下?”
老人闻言喜道:“我正愁没人品评。你们想看,便请进来吧。”
杨珞推开门进去,老画师喜滋滋地将画卷一幅幅展开,挂在墙上。杨珞见他笔法轻松写意,却又不失凝重端庄,将梅花的傲骨表现得淋漓尽致,忍不住赞道:“好啊,果然是绝佳的上乘之作。”
老人闻言大为得意,道:“想不到你们小小年纪,倒是很识货,看在你们也是我知音人的份上,再给你们看一幅我的得意之作。”说罢取出一幅画卷,小心翼翼地在杨珞和冥火面前展开。
杨珞见画中梅树枝干盘错,苍劲有力,梅花错落,娇艳欲滴,奇怪的是梅花还作红绿两色,分别占据了半幅画面。杨珞道:“此画果然是功力精深的佳作。不过奇的是梅花怎会分为红绿两色?”
老人道:“这点我也不太明白,绿色的梅花乃是极稀有的品种―‘墨梅’,红色的也是不多见的‘赤帝’,这两种梅花居然开在同一株树上,真是人间奇景。”
杨珞和冥火闻言互望了一眼,均忖道:“莫非‘孤梅’说的便是这株梅树?”异口同声地问道:“这株梅树在什么地方?”
老人道:“就在老儿的院中,我便是为了这株奇树,特意将草庐结在此处。”
杨珞和冥火闻言抬头向窗外望去,见院中那粗大的梅树,枝干虬结,果然与老人所画的颇为神似。杨珞忖道:“一株树开双色花,且各占一半,花色互不干扰,简直匪夷所思,看来白远山说的‘孤梅’多半便是这一株了。”当下走上前去,仔细观瞧。细看之下才发现,这株树不光开出来的花不同,就连树干上的树皮,纹理,质地也是分为两半,不尽相同,简直好像是两株梅树合在了一起一般。
冥火趁着老人不注意,偷偷拉了拉杨珞的衣襟,小声道:“什么时候动手?”
杨珞道:“总要等到老人家睡着了以后。”
冥火道:“他好像正在兴头上,要让他平静下来,也不知要过多少时候。不如我帮他一把。”说罢悄悄挪到老人边上,在他“睡穴”上轻轻戳了一下。老人应指而倒,冥火接住他身躯,缓缓地放在草地上,向杨珞道:“他一时半会儿的也醒不过来,咱们这就开始挖吧。”杨珞点头答应,两人寻了硬木作为工具,便向梅树边的地下挖掘。
两人挖地三尺,将梅树周围细细找了一遍,却连麟火吞月刀的影子也没瞧见。冥火不禁灰心失望,靠在梅树上,一面喘气,一面道:“难道是我们想错了?暗语里说的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杨珞不答,喃喃念道:“西子西北望,孤梅送冷香,清风入我怀,益加摧肝肠。”念了几遍,忽然眼前一亮,脱口而出道:“难道是这样?”
冥火见状精神一振,道:“莫非你已经想明白了。”
杨珞道:“也不知道对不对,更不知道该不该这样做。”
冥火急道:“什么对不对?你要做什么?快点说出来,可把人也急死了。”
杨珞道:“关键便在这后两句上,‘清风入我怀,益加摧肝肠。’”
冥火照样念了一遍,道:“这里面究竟有什么机巧?”
杨珞道:“仔细想想它的发音,如果‘清风’不是我们想的清风,那它应该是什么?”
冥火想了想,道:“‘清风’不是清风,那它还能是什么?你要是再故弄玄虚,我可要……”忽然间脑中灵光一闪,道:“莫非‘清风’真的不是风?”
杨珞道:“如何?你也明白了吧。”
冥火道:“如果‘清风’不是风,而是三尺青锋剑的‘青锋’,那这两句暗语的意思便是要将梅树劈开,在树身中找寻秘密?”
杨珞道:“不错,这株梅树似乎本来就是人为的让‘墨梅’和‘赤帝’长成一体,之所以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目的,将暗语与梅树连在一起想,麟火吞月刀的所在,八九不离十就在这梅树的树干中。”
冥火道:“既是如此,咱们还等什么,将梅树劈开吧。”说罢提起掌来便要劈下。
杨珞忙道:“且慢,这株梅树似乎是这位老人家的心头至爱,我们这么做,岂不是毁了他结草成庐,倚梅而居的心意?”
冥火道:“这……”望了老人一眼,见他满面皱纹,脸上还带着欣赏这梅树时的笑意,心中一阵恻然,这一掌便怎么也劈不下去。
二人正在踌躇,忽听得一人嘿嘿笑道:“杨珞,枉我把你当作人才,你居然如此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声音飘忽诡异,辨不清来处,正是赤月子的语调。
杨珞和冥火闻声大吃一惊,急提真气充盈全身,背靠着背凝神警戒,只见赤月子缓缓从草庐后绕出来,阴冷地一笑,道:“不如本座替你们做个决定,我杀了这老头,你们便不必有什么顾虑了。”说罢手掌一招,已凌空将那老人抓在手中。
杨珞见状急道:“不要杀他。”
赤月子哈哈大笑,道:“自身都难保了,居然还来顾虑别人,杨珞,你这人当真有趣得很。”
杨珞道:“你如何得知我的名姓?”
赤月子道:“你只顾与孤月卿卿我我,当然想不到旁边还藏有别人。你以为本座多少会去研究那赝品上面的武功心法么?其实本座瞧都没瞧一眼。姓白的老家伙无非是想让本座错练武功,走火入魔,事情做得如此不合情理,本座若还会上他的当,那才是天大的笑话。杨珞,你能想到的事,为何本座便想不到?今日你会如此被动,全是因为太小瞧我了。”
杨珞闻言道:“经一事,长一智。下次我决不会再小觑你。”
赤月子冷笑道:“下次?你以为还会有下次么?本座严密部署,除了本座跟孤月,火月教中的其它高手也都埋伏在左近,只要本座一声令下,你二人插翅难飞。”
杨珞道:“我原也没打算要飞,有什么话,你先放了这位老人家再说。”
赤月子瞥了掌中的老人一眼,道:“你要本座放了他也行,立刻将梅树劈开,取了真正的麟火吞月刀来交换。”
杨珞道:“你要的不就是宝刀么?直管拿去好了。”将真气凝于右臂,化掌为刀,当空一劈,只听得“毕剥”一声脆响,那梅树已当中裂为两半。众人见状,一起凝眸望去,只见那断裂处果然露出一截刀柄,麒麟吞口,长角护手,正是麟火吞月刀的样式。杨珞探手抓住刀柄,轻轻一抖,麟火吞月刀已从树身中跳了出来,正待要转身,却见树干内还嵌着一颗蜡丸,杨珞心中一动,趁着转身时袍袖掠过树干,悄悄将那蜡丸卷进袖中。
赤月子见了麟火吞月刀,眼中闪过一道光芒,道:“把刀扔过来。”
杨珞道:“你先放了这位老人家。”
赤月子道:“你放心,本座说过拿到麟火吞月刀就放了他,这点小事,本座还不愿食言。”
杨珞道:“好,信你一次。”正要将刀抛过去,却听得冥火道:“慢着。”
杨珞道:“怎么?”
冥火道:“难道……难道就这么将宝刀交给他?”
杨珞道:“不然你还想怎样?”
冥火道:“可是……可是……”
杨珞道:“你想逃么?我就大概逃得了,你却多半不成,与其大打出手之后,再被他将宝刀夺去,不如省些力气,多欣赏一下孤山的景色吧。”
冥火咬了咬嘴唇,道:“谁说我要逃了,你只管带着麟火吞月刀走,学成了上面的武功,再回来替我报仇。”
杨珞道:“要我扔下你?这种出卖朋友,不顾义气的事,我可做不到。”
冥火急道:“你不要这么笨好不好?你留下来,咱们俩都会死的。”
杨珞一笑,望着冥火道:“死便死了,又如何?”
冥火见他眼神坦然坚定,心中陡然间勇气百倍,但觉只要有他在身旁,生死便殊不足畏,大声道:“好,能与你同生共死,冥火也别无所求了。”
杨珞点了点头,转向赤月子道:“我现在便将宝刀交给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你和你的属下决不可以伤害这位老人家。”
赤月子冷笑道:“别啰嗦了,我还不屑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糟老头子。”
杨珞闻言抖手将麟火吞月刀抛给赤月子。赤月子接过宝刀,放开那老者,阴笑道:“人都有弱点,杨珞,你的弱点就是妇人之仁加上感情用事。如果你能够不在乎这老头的性命,和冥火一起与本座放手一搏,又或者你能够扔下冥火,独自离去,这把麟火吞月刀也不会到了本座的手里吧。”
杨珞闻言心中一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赤月子道:“你还不明白?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火月教的高手埋伏,甚至连孤月都没有来,本座不过是故布疑阵,虚张声势罢了。”
冥火闻言气得脑中一阵发晕,怒道:“赤月子,你好卑鄙!”
赤月子哈哈大笑,道:“兵不厌诈,与其说本座卑鄙,不如说你们自己蠢。”
杨珞道:“赤月子,这次是你赢了,不过你为何还不快走?难道你自信能够胜过我和冥火的联手夹击?”
赤月子道:“走是当然要走了,不过本座再送你一句话,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要成功就一定要有牺牲,杨珞,你好好记住了。”说罢纵声狂笑,身形掠起,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冥火见赤月子带着麟火吞月刀离去,颓丧地坐在地上,双目中尽是失望和悔恨。杨珞却笑道:“怎么,你很不服气么?”
冥火道:“当然不服气,明明已经拿到麟火吞月刀了,却被他几句话一吓,就轻而易举地交到了他手里,我怎么就这么没用,我怎么就半点也没看出来他是在说大话。”
杨珞道:“赤月子向来老谋深算,偶尔兵行险着,反而容易成功。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又何必太介怀?”
冥火道:“我怎能不介怀,赤月子抢走了麟火吞月刀,天下间便没有一种武功可以破他的‘火中月’内功,更有甚者,他练了刀上的心法,武功定会突飞猛进,那时候天下还有谁是他的对手,我还要怎么杀他替师父报仇?”
杨珞道:“你也别想太多了,其实他就这么走了,我们也占了三桩好处。”
冥火闻言一愕,道:“这种状况简直糟糕得不能再糟,还哪里来的什么好处?”
杨珞道:“第一,这么重要的时候,赤月子居然没有把孤月带在身边,证明他已对孤月藏有疑心,他们不能上下一心,咱们便多了几分击败赤月子的把握。第二,咱们用麟火吞月刀换了老人家一条性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们下辈子定会福泽绵长。”
冥火闻言‘噗哧’一笑,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
杨珞道:“这些都是实话,怎能算是说笑。还有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赤月子得了麟火吞月刀,自以为一切已尽在掌握,却不知道咱们还有一线生机。”
冥火不解道:“‘一线生机’?那是什么意思?”
杨珞从袖中取出蜡丸,道:“这是方才与麟火吞月刀放在一处的物事,我悄悄将它纳入袖中,赤月子却没瞧见。”
冥火喜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快打开来看看。”
杨珞捏碎蜡丸,里面藏着一张薄绢,上面画了些或大或小的方形,靠近中间的位置画了一个十字标记。冥火将那薄绢反复看了几遍,道:“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杨珞道:“我也看不明白,也许……是一张地图吧。”
冥火道:“地图?只有些大大小小的方框,怎么看都不像啊。”
杨珞还没答话,却听得另一人道:“的确是一张地图。”
杨珞和冥火闻言大吃一惊,抬头望去,只见先前那老者竟然好好地站在二人面前。
冥火见状,张口结舌地道:“你……你不是被我点了穴道了么?”。
老者道:“小姑娘的手法太差,好像没点中。”
冥火愕然道:“决计不会……难道是……易筋换穴?如此高明的功夫你也会?那方才你让赤月子抓住也是故意的了?”
老者道:“他喜欢抓就抓呗,反正老夫也不痛不痒的。”
杨珞道:“原来老前辈您是身负上乘武功的绝顶高手,我们可都被您骗了。”
那老者道:“老夫也是受了好友所托,才装作不会武功的寻常百姓,想不到一念之差,竟连累你们丢了麟火吞月刀,老夫甚感歉然。”
冥火满面疑惑,道:“前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您能不能详详细细地说给我们听听?”
老者道:“老夫有个好友数年之前来找我,将藏麟火吞月刀的所在告知我。他要我到这里守候,还说如果有人来找麟火吞月刀,便好好观察来人的本性,若是良善之辈,就带一句话给他,若是凶恶之徒,那便什么都不用说,任他将宝刀取去便是。”
冥火道:“敢问那位前辈的高姓大名。”
老者道:“姓名是万万不能说的,别号四美。”
冥火道:“四美前辈要您带的是一句什么话,能否说给我们听听?”
老者道:“老夫方才已经说了呀,那句话就是‘蜡丸中是一幅地图’。”
冥火道:“就是这句?没有别的了吗?”
老者摇头道:“没有了,就只这句。”
冥火道:“可这是哪里的地图呢?这位前辈为何喜欢让人猜哑谜?”
老者不答,转向杨珞道:“年轻人,你智慧过人,应该能找出其中隐藏的秘密。赤月子虽然卑鄙无耻,可他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要成功必定有牺牲,你应该引以为戒啊。”
杨珞道:“多谢前辈教诲,晚辈一定会好好思量这两句话的。”
老者道:“你们已经来过,老夫答应老朋友的事也算是完成了,咱们后会有期。”说罢转身向山下走去。
冥火见状急道:“前辈留步,还没请教您的大名呢。”
老者道:“老夫有名字么?多年没用,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冥火道:“没有名字也行,但将来我们要去哪里找您呢?”
老者道:“老夫能帮你们的都已经帮了,你们还找我作甚?老夫最喜欢的就是云游天下,在这里困了数年,早已气闷非常,草庐中的画交给你们了,咱们就此别过,若是有缘,自然会再相见。”
冥火还想再说什么,那老者却已头也不回地走了。冥火不禁大为忿恨,没好气地道:“这位前辈真是莫名其妙,明明有一身深不可测的武功,却也不帮我们对付赤月子,反而要我们用麟火吞月刀来交换他的性命。”
杨珞道:“这也不能怪他,那位四美前辈不是交代了么?若是凶恶之徒来寻麟火吞月刀,便任由他拿去,我想四美前辈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一面说,一面走进草庐中,收拾那些摊开来的画作。
冥火见状道:“我也来帮你吧。”拿起一幅画来,道:“没想到这位前辈不但武功高强,画艺也如此精湛。”
杨珞摇头道:“这些画未必是他画的,你瞧这每幅画的印章,都是篆体的‘四美’二字,若无意外,这些画应该是四美前辈所作。”
冥火闻言接连察看了好几幅画,果然都瞧见那小小的印章,道:“果然如此,不知这四美前辈是何许人也,与我火月教又有什么渊源。”
杨珞道:“是何许人都好,看来不似敌人。”冥火微微点头,收拾了一阵,忽然禁不住垂下泪来。
杨珞见状道:“怎么?想起你太师伯来了?”
冥火道:“赤月子已经拿到了麟火吞月刀,白太师伯必定性命不保了。”
杨珞道:“你也不必太担心,我若是赤月子,多半会废了你太师伯的武功,留下他的性命作为人质,反正也费不了多少米粮,还能诱你自投罗网。”
冥火道:“你怎知道赤月子会跟你一般想法?”
杨珞道:“赤月子不是说了吗?我能想到的,他都能想到,这区区小事,怎会例外?”
冥火道:“但愿如此。老天爷真是没长眼睛,赤月子拿了麟火吞月刀,我们却只有这张不知所谓的破地图。”
杨珞道:“赤月子取得麟火吞月刀未必是好事,咱们找到这张地图,也未必是坏事。”
冥火道:“或许地图中另外藏有秘密,可没有半点头绪,却叫咱们从何找起?”
杨珞道:“且走一步算一步,我倒隐隐觉得不算是半点头绪也没有呢。”
冥火闻言喜道:“难道你又想到了什么线索?”
杨珞摇头道:“没有,我只是有些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这张地图有些不妥,可又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妥。”
冥火闻言不禁失望,又将那地图打开来反复端详,却始终也不得要领。杨珞将屋中所有的画卷捆扎成一束,放入地上的一口木箱中,就着先前在梅树下挖的坑将木箱埋了。
两人正要离开,山中却下起雨来,哗哗啦啦地一直不停,冥火坐在桌前,对着黑漆漆的窗外发呆,过了很长一段时候,忽然回头道:“地图中那个十字就应该就是指藏宝的地方吧。”
杨珞随口道:“也许吧。”
冥火见他心不在焉,心中气恼,嗔道:“你究竟在不在听我说话?”
杨珞道:“总之无论这地图指的是哪里,我都一定陪你找到它,你又何必生气?”
冥火闻言心中顿时好受了许多,道:“那接下来咱们应该去哪里?”
杨珞道:“耽搁了这些时日,既没取得麟火吞月刀,也没探到无影魔熊和八臂妖熊的下落,好在临安城内也还没传出闹飞贼的消息,接下来我想在临安再多待些时候,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想要什么,但无影魔熊和八臂妖熊也应该快动手了吧。”
冥火道:“那这地图的事……”
杨珞道:“交给你想了。”
冥火一愕,道:“我一个人想?那怎么能想到?”
杨珞道:“你现在还没想到,不过是因为肚子饿了,身上又冷,所以脑子迟缓了。待咱们回到客栈,好酒好肉地美餐一顿,再饱饱地睡上一觉,我保证你一定能想到。”
冥火闻言狐疑地道:“真的?若是还没想到怎么办?”
杨珞笑道:“就算你还没想到,我也一定想到了。”
冥火道:“你可别把话说得太满,到时候不成我便唯你是问。”
杨珞道:“你放轻松些,无论多大的事都别把它想得太重,那便自然容易解决了。”
说话间雨声渐歇,雨后的孤山,天清气爽,夜风虽然还有些潮湿,吹在身上却是说不出的舒畅怡人,冥火精神一振,将所有的烦恼都暂时抛到了脑后。
曙色微明,杨珞和冥火下山回到客栈中,杨珞道:“为了避开赤月子监视,这间客栈是不能住了,咱们也得再换个样貌才成。”
冥火道:“又要换样貌?”眼珠一转,道:“也好,这回轮到我作小姐,你作仆从。”
杨珞道:“总是一男一女,只怕容易叫人识破。”
冥火道:“那也无妨,我扮作书生模样,你便扮作我的下人兼书童。”说罢不由分说便将杨珞按在凳上,将他扮作个略带稚气的书童模样。
杨珞在铜镜中一照,道:“虽然我不太满意这个身份,也不得不佩服你的易容术,罢了,便当一回书童也很有趣。”冥火看着他笑个不停,过了好一阵才渐渐止住,不大的工夫便给自己装饰了一身书生行头,看来有模有样,两人站在一块儿,除了冥火身材较杨珞矮些之外,并无半分破绽。杨珞道:“公子爷有何吩咐?”
冥火道:“出去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多余的眼珠子。”
杨珞道:“是。”开门出来,小心翼翼地将四面都搜寻了一遍,没见有火月教的哨探,这才招呼冥火,从后巷离开客栈。
两人在街上闲逛,没找见该找的人,反而因为冥火的模样俊美,招来不少女子的目光。杨珞低声道:“你若是男子,不知疯魔多少闺中少女,咱们便不能扮得平凡些么?”
冥火道:“我已经把你扮得很平凡了,你还不满意?”
杨珞闻言又好气又好笑,道:“我说的是你。”
冥火道:“我?那可没法子了,爱美是女孩家的天性,我也不例外。”话没说完,忽见路边的小摊上坐了两人,正低头呼呼啦啦的吃着面条。冥火见状讶然道:“这样也行?”
杨珞道:“怎么了?”
冥火道:“你瞧那边的两人,也是书生打扮,可吃相如此难看,实在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杨珞闻言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二人身着锦袍,腰插折扇,低着头狼吞虎咽,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杨珞见状心中一动,道:“就是这二人了。”
冥火道:“你看清楚了?”
杨珞道:“虽然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但他二人膀大腰圆,一双手又黑又粗,哪里象是每日只读圣贤书的文人?你看他们吃的什么,两碗牛肉面加上一大盘牛肉,不是蒙古人才怪。”
冥火道:“既是如此,咱们过去瞧瞧。”走到那二人身边坐下,要了两碗阳春面,向其中一人道:“兄台,你也是进京来赶考的?”那人只顾吃面,浑然不理。冥火又叫道:“兄台,兄台……”那人闻声抬起头来,只见他粗眉大眼,虽然作了些修饰,却还是一眼便认得出来的八臂妖熊。
八臂妖熊望着冥火,道:“你是在叫我吗?”
冥火道:“正是。敢问兄台是否也跟在下一样,是进京来赶考的?”
八臂妖熊闻言一愣,望了无影魔熊一眼,无影魔熊微微点了点头,八臂妖熊支吾道:“是啊,赶考的,赶考的。”
冥火忍住笑,道:“那真是太好了,敢问两位兄台,你们对今科的试题有什么想法,咱们一起研究研究,希望都能高中。”
八臂妖熊闻言张口结舌,道:“这……这……”无影魔熊见状从怀中掏出些碎银子放在桌上,道:“真是对不住,小兄弟,我们还有些事,不能与小兄弟详谈了。请。”说罢拉了八臂妖熊便走。
冥火道:“那两位兄台住在哪家客栈,小弟迟些再去拜访。”
无影魔熊道:“不必了,我们还没找到客栈呢。”脚下加快,眨眼的功夫便绕过街角不见了。
冥火嘻嘻笑道:“这两个人真是有趣,只三言两语便露出了马脚。这时候哪来的什么科举?海都是怎么搞的,居然派这样的人出来办事。”
杨珞道:“海都看重的应该是他们的武功,能到皇宫里拿东西的,必定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这些细枝末节便顾不了许多了。”低头想了想,又道:“不如你在这里等我,我跟上去看看他们在何处落脚。”
冥火道:“那你可小心些。”
杨珞道:“你放心,就凭我这副还没长大的模样也不会有人怀疑我。”当下疾步赶上,寻着了无影魔熊和八臂妖熊的踪迹,远远地缀行在后面。这二熊走了一阵,没有投栈,却在一家名叫“千凤楼”的妓院门口停了下来,两人交换了个眼色,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杨珞见状忖道:“这可糟糕,我这副模样,他们决不会让我进去。”当下折回来,叫了冥火一起过去。
冥火模样生得俊俏,老鸨还没出来招呼,姑娘们已将她围了个水泄不通。冥火一面推挡,一面道:“慢来,慢来,寻个能作主的来说话。”话未落音,已听得一个嘶哑的声音道:“哎哟,这位爷长得真是风流俊俏,您到咱们千凤楼来就对了,保准让您流连忘返,乐不思蜀。”却是老鸨忙不迭地迎了上来。
冥火还没答话,那老鸨又道:“瞧爷的模样面生得很,定是头一次来,没有相熟的姑娘,还是让我给您介绍几个样貌身段样样一流的吧。”
冥火闻言忙道:“慢来。有色无酒,便不畅快,先准备一间房,整治一桌酒席上来。”
老鸨道:“哟,今日的爷怎么都是这句话啊?好,就听您的。”说罢唤过仆役,吩咐了下去。
冥火随手点了几个姑娘陪酒,便一起来到楼上的房间,摸出锭元宝打发老鸨出去了,那几个姑娘便要上来缠绵。冥火道:“你们还等什么?都到**去。”那几个姑娘闻言一面浪笑,一面宽衣解带,到**躺了一排。
冥火上前每人‘睡穴’上给了一指,几个姑娘顿时便跟周公下棋去了。冥火道:“这两个蒙古人真是急色鬼,难道他们到临安来就是为了这个?”
杨珞道:“是因为这里安全。点了姑娘,关上门便决不会有人来打扰你,而老鸨粉头又都是有奶便是娘,不会留心客人的身份。”
冥火道:“看你一副驾轻就熟的模样,是不是也常常来啊?”杨珞还没答话,老鸨敲门,送了酒菜进来。冥火又取了一锭银子给她,道:“没事不要再来打扰我。”
老鸨见钱眼开,笑得合不拢嘴,道:“大爷您好好玩儿,有什么事再叫我。”倒退着出去,替冥火把门掩上了。
杨珞笑道:“你慢慢玩,我出去瞧瞧。”
冥火道:“你可自己小心,别瞧见什么不该瞧的。”
杨珞听听门口没人,便也开门出来,左右都是房间,也不知该去哪边,正拿不定主意,却见一个龟奴抱了个酒坛过来,一面走,一面自言自语道:“上好的梨花酒不喝,偏偏要什么烧刀子烈酒,这两个老粗,居然也学人家来这温柔乡找乐子。”杨珞闻言,料想他说的定是那两头蛮熊,当下跟着他来到最里面的一间房间。龟奴敲门进去,杨珞乘着开门的时候瞥了一眼,屋里坐的果然是无影魔熊和八臂妖熊二人。杨珞忖道:“现在天色尚早,行事不便,只好等天黑再来了。”当下回到冥火屋中,与她对饮闲聊,直耗到天色黑尽,才又再出来。杨珞这回没走正门,直接推开窗户,翻身上房,轻手轻脚地来到两只蛮熊的屋顶上,伏下身子,侧耳静听。
屋内声音几细不可闻,幸亏杨珞内力精深,勉强还能分辨出语义来,先前二人说的都是些不相干的话,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八臂妖熊忽道:“大哥,都已过了这许多年,那东西真的还在么?”
无影魔熊道:“应该还在吧,我也不敢肯定。”
八臂妖熊道:“要说这宋朝的皇帝真够昏庸无能的,家里藏着这好宝贝,却也不知道用。”
无影魔熊道:“听说百十年前,李潜灵呈上这张‘雷鸣爆箭’设计图的当日,宋朝皇帝便一命呜呼,所以此物被南朝皇室视为大凶,但图中所载‘雷鸣爆箭’,威力巨大,断不能落入他国之手,所以历代皇帝均妥善保管,传到度宗,这厮只知道**乐,完全不理朝政,据说将此图随手放在了……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今晚随我去取便是了。”
杨珞听他正要说出地点,却忽然住口,不禁大为懊恼,再仔细听下去,二人却又转而谈些风花雪月之事,再也决口不提‘雷鸣爆箭’四字。杨珞忖道:“为今之计,只有跟着两人进皇宫去,待他们拿到了设计图之后,再将图纸夺过来。”当下轻手轻脚地从房顶跃下,回到房中,跟冥火把听到的一切说了一遍。
冥火道:“反正追踪别人正是我的拿手好戏,今夜便陪他们去皇宫走一遭。”话方落音,只听得“伊呀”一声从不远处传来,仿佛是双熊将窗户推开了。
冥火道:“他们好像要启程了。”
杨珞道:“先听听再说。”两人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只听得“得,得”两声轻响,正是夜行人落在瓦面的声音。
杨珞道:“大概差不多,咱们也出发吧。”
冥火道:“幸亏咱们的衣服都是深色,勉强当作夜行衣用了,走吧。”
二人也从窗户上了屋顶,举目望去,只见两条黑影正向着皇宫的方向飞驰。杨珞和冥火放低了身子,远远跟在后面。
不多时后,四人都来到皇宫外,无影魔熊和八臂妖熊选了一处宫墙,待巡逻的士兵一过,立刻便跳了过去。杨珞见状正要起身,冥火却按住了他,道:“再等一会儿,他们大概还在观察状况。”
过了少时,冥火道:“行了,走。”二人跃过了宫墙,轻轻落在一株大树后,再探头张望,只见远处两头熊的身影一闪,向皇宫深处潜行而去。
杨珞和冥火一路跟着双熊,来到一座楼阁前,双熊忽然停下了,无影魔熊指了指上面,八臂妖熊点头会意,当先跃上屋顶,推开二楼的窗户钻了进去。
杨珞见状轻声道:“原来‘雷鸣爆箭’的设计图便是藏在这里。”
冥火道:“这是什么所在?”
杨珞道:“是‘宝瑞阁’,皇宫中收藏一切奇珍异宝的地方。一,二楼是古玩玉器,三楼则多为字画。四楼,五楼也各有珍稀收藏。”
冥火道:“你如何知道得这般清楚?”
杨珞道:“上次为了盗五毒珠和长江积雪图,已经来过一次了。”
冥火笑道:“原来你也是当惯了小贼的。”
说话间只见无影魔熊警惕地扫视了四周一遍,也翻身跃入宝瑞阁去了。
杨珞道:“我也去瞧瞧。”
刚站起身来,却听冥火道:“我也要开开眼界。”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
杨珞道:“咱们俩都去,只怕要被那两只熊撞见。”
冥火道:“撞见便撞见,了不起打上一架,再把那个什么‘雷鸣爆箭’的设计图抢过来。”
杨珞道:“你怎知道一定能打赢?”
冥火道:“这还不简单,他们是海都的手下,海都都不是你的对手,难道还怕他们?”杨珞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见远处又一队士兵巡逻过来,急忙拉了冥火,两人一起跃上宝瑞阁,从窗户中钻了进去。
杨珞和冥火进了宝瑞阁,便倚在窗边一动不动,只见无影魔熊和八臂妖熊在里面东翻西找,看来并未得手。杨珞向冥火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移到双熊翻找过的架子后面,双熊只顾着找‘雷鸣爆箭’的图纸,浑然不知身边已多了两个人。杨珞透过架子的缝隙望去,那无影魔熊正掀开了一幅古画,伸手轻轻敲击后面的墙面,墙面隐隐传来‘空空’之声,显然内中尚有夹层。无影魔熊寻着机关,正要将夹层打开,忽见窗外灯火闪动,急忙拉了八臂妖熊矮身伏下。杨珞和冥火见状也急忙伏低了身子,少时偷偷窥探,只见双熊还没敢起身,那古画兀自映着月光轻轻地**来**去。
杨珞见那画中绘的乃是一个美人,秋水为神玉为骨,朱唇微启,眉头轻锁,竟跟珈儿有八分相似,正想要多看几眼,双熊却又站起身来,将那古画挡住了。
无影魔熊将那古画摘下,随手放在一边,按下机关,将夹层打开,从中取出一个锦盒来。
他见了锦盒上的字迹,大喜过望,轻声道:“兄弟,找到了,‘雷鸣爆箭’的设计图在这里。”
八臂妖熊闻言也自惊喜,道:“是吗?快打开来看看。”
两人打开锦盒,展开内中所藏的卷轴,细细察看了一会儿,无影魔熊道:“错不了,就是它。”
八臂妖熊道:“我瞧也是,可终于给咱们找到了。大哥,赶紧收好它。”无影魔熊点头答应,收了卷轴,正要放回锦盒中,八臂妖熊却忽然抬起手来,在他背心狠狠劈了一掌。无影魔熊受了这巨力震**,向前急冲三步,口中猛地喷出一股血箭,卷轴拿捏不住,脱手飞了出去。
无影魔熊转过身来,双目圆睁,眼中全是决不相信的神色,道:“兄弟,你为何要这样做?”
八臂妖熊还未答话,杨珞现身道:“这还不简单,因为他是于吟风的人。”
双熊见了杨珞,都是猛吃一惊,异口同声地道:“你是什么人?”
杨珞道:“跟你们一样,来寻图纸的人。”八臂妖熊闻言心念电转,纵身向地上的卷轴扑去,眼看就要将那卷轴抢入手中,却见杨珞伸手凌空一抓,那卷轴倏然跳起,正落入了他手里。
八臂妖熊见状面色惨变,道:“你究竟是何人?”
杨珞道:“海都汗对你二人不放心,所以让我来监视你们,不出大汗所料,你们果然有问题。”
冥火闻言心中暗笑,忖道:“你倒机灵,如此说法便是与无影魔熊站在一边,省去了他二人联手的麻烦。”
无影魔熊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兄弟,你为什么要暗算我?”
杨珞道:“我先前不是已经说过了,因为他是于吟风的人。”
无影魔熊道:“这怎么可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杨珞道:“你倒是想想,你二人抓了沈辛,藏在树林里,按说也算是隐秘,为何楚惊天却能准确无误地将你围住?”
无影魔熊道:“那……那定是被敌人的探子跟踪,不关我兄弟的事。”
杨珞道:“跟踪,我便跟踪在你二人之后,一路小心翼翼,可没见着什么敌人的探子。”
无影魔熊仿佛充耳不闻,只是摇头,口中喃喃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杨珞道:“你还真是执迷不悟,你再想想,你二人分明已被楚惊天团团围住,为何轻而易举地便逃出生天?若不是他有心放你们离去,你们焉能走得如此轻松?”
无影魔熊闻言心中一震,呆呆地说不出话来,他心中原也觉得此事大为蹊跷,听了杨珞所言,不禁已信了几分。
杨珞接着道:“楚惊天轻易放你走,是因为你走多远也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你的好兄弟八臂妖熊会把你们的行踪随时向他报告。”
无影魔熊闻言缓缓转过头去,向八臂妖熊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么?”
八臂妖熊冷笑道:“不错,都是真的。”
无影魔熊道:“我们多年的兄弟,你……你为何……”
八臂妖熊道:“兄弟?为你出生入死,被你呼来唤去的就有我,升官领赏什么时候有过我的份?任凭我怎样努力也得不到海都汗的赏识,良禽择木而栖,我总要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无影魔熊道:“咱们是战场上换过性命的,你要另投明主我不拦你,为何要对我下此毒手?”
八臂妖熊道:“你莫怪我,其实我也不想。我原打算咱们取得‘雷鸣爆箭’的图纸之后,我便偷偷将它盗走,谁知道你半路上多事,擒了沈辛郡主……我既然已投诚平南王爷,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只好向楚惊天通风报讯,他们虽然是救了郡主,却留下方才提及的几处破绽,若是被你窥破真相,我的计划便不能得手,所以……只好对不起你了。”
无影魔熊闻言叹了一口气,闭上双目,道:“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头来你还是得不到‘雷鸣爆箭’的图纸。”
八臂妖熊道:“事到如今,我也无话可说。”转向杨珞道:“小子,瞧你年纪轻轻,想不到内功如此深湛,你若要杀我,现在可以动手了。”
杨珞道:“我也不想多伤人命,你若应承我从此归隐田园,不再助纣为虐,我便放你一马。”
八臂妖熊闻言冷笑两声,道:“我那海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若是遇到强敌便委曲求全,岂不是丢了全天下蒙古人的脸?今日虽然明知不敌,也要放手一搏,无非有死而已。”说罢凝神静气,双手缩入袖中,一双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杨珞。
杨珞道:“既然如此,动手吧。”
八臂妖熊慢慢走近杨珞,猛然间双手齐出,霎时便化作百臂千影,将杨珞全身都笼罩住了。杨珞见他手掌上套着两只状如熊掌的手套,一团墨黑,指尖各有五点寒星,不知是否喂有剧毒,当下也不敢太托大,迅速移身换步,凝神接战。
八臂妖熊这套拳法正是他的看家本领-“八臂熊力拳”,乃是他师父所独创,那海生平对敌也只用过两次,两次都将敌人击毙,所以这拳法虽然威力强猛,却名不见经传。杨珞见他拳力如排山倒海,招招追魂夺命,但全身空门大开,几乎没有半分防御,忖道:“这般打法虽然声势夺人,却是高手对敌的大忌,难道他对无影魔熊心存羞愧,只想把性命送了?”这念头才方闪过,八臂妖熊已猛扑上来,双手互握成拳,照着杨珞顶门狠狠砸下。杨珞单臂上举,看似轻描淡写,却将那海这雷奔电驰的一记重手消解于无形,接着右腿如鬼魅般弹出,在他丹田上轻轻点了一记。那海只觉得一股炽热的真气侵入丹田,沿着奇经八脉爆裂开来,全身劲力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耳口鼻中鲜血渗出,慢慢软倒在地上。
无影魔熊见状忙道:“少侠手下留情,莫要伤他性命。”
杨珞道:“你放心,我原本也没想要杀他。你倒也奇怪,他想杀你在先,你为何还要替他求情?”
无影魔熊道:“我俩自小一起长大,他是怎样的人我还不清楚?他只是一时糊涂,才会做出背叛大汗和我这个兄弟的事。他自小便叫我大哥,难道我这当哥哥的会容不下弟弟犯一点错么?”
杨珞闻言道:“你也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就冲着这一点,我也不会为难他。”
无影魔熊道:“那便多谢了,不知我能否问一个问题。”
杨珞道:“不妨直说。”
无影魔熊道:“你能否告诉我,‘雷鸣爆箭’的设计图终究会落到谁人手上?”
杨珞道:“我方才不是说过,是海都汗派我来的吗?”
无影魔熊道:“我既然都这么问了,你又何必瞒我?”
杨珞料他已瞧出端倪,道:“你的眼光倒是犀利。你如何得知我并非海都的手下。”
无影魔熊道:“既然你早已看穿那姓楚的和那海的阴谋,为何不提醒我小心提防?以你的武功,只需你来取图便好,还叫我们兄弟来作甚?我虽然头脑不甚灵光,好歹也在江湖上打滚了几十年,经验还有一些。”
杨珞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怕实话实说,‘雷鸣爆箭’图是大宋之物,岂能由外邦之人说拿便拿?你今日若能走脱,回去告诉海都,叫他从今以后不要再有非分之想。”
无影魔熊道:“多谢你坦言相告,只怪苍天无眼,让这幅图又回到了宋人手上。”
杨珞道:“此图原本就是大宋之物,回到宋人手上正是理所当然,何来怨天尤人?”
无影魔熊道:“宋国原本已是山穷水尽,灭国只在指日之间,如今得了此图,若能好好应用,必定军力陡增,又能苟延数年,此于宋国朝廷或许是件好事,但原本即将结束的兵祸又因此绵延不止,天下生灵涂炭,百姓苦不堪言,岂非正是苍天无眼?”
杨珞道:“此言差矣,我大宋借此良机,正好重立国威,驱除鞑虏,还我河山,百姓免遭国破家亡之祸,岂非苍生之福?”
无影魔熊道:“年轻人,你虽然满腔热血,想法却太也天真。须知天下最利的不是任何神兵利器,而是人心,宋国朝廷早已失去人心,纵然得到‘雷鸣爆箭’,又能如何?国破未必家亡,对百姓来说,能够让他们安居乐业的朝廷便是好朝廷,你又何必太执着?”
杨珞道:“你我各为其主,道不同,不相与谋,多说也是无益。今日我暂且放过你们二人,你们好自为之。”说罢上前点了他“睡穴”一指,无影魔熊只觉眼前一阵模糊,立时昏睡过去。
冥火见状从暗处出来,道:“拿了东西还不走?这两人身负重伤,你还点他穴道作甚?”
杨珞在八臂妖熊身上也补了一指,道:“你还记得蜡丸中的地图么?”
冥火道:“记得,怎样?”
杨珞道:“如果将地图中大大小小的方框都看作是屋舍,你觉得怎样?”
冥火道:“屋舍?天下间何处有如此密密麻麻,却又错落有致的屋舍?”
杨珞一笑,道:“你说呢?”
冥火听他语调戏谑,脑中灵光一闪,道:“莫非就是这皇宫?”
杨珞道:“除了大宋的皇宫,只怕世间再也找不出这样的深宅大院了。”
冥火道:“原来你早有计较,却到现在才告诉我。”
杨珞道:“你可不要怪我,原先我只是怀疑,直到真进了皇宫,才确认宫殿的布局都与地图上一一吻合,现在告诉你,也不算太晚吧。”
冥火道:“仔细想想,难道这间宝瑞阁便是地图上有十字标记的所在?”
杨珞道:“不错,正是此处。”
冥火喜道:“真是太好了,咱们赶快找吧。”正要动手,忽又愣住了,道:“咱们要找什么?”
杨珞道:“不知道。”
冥火道:“不知道可怎生找法?”
杨珞道:“兴许找到了便知道了,时候不多,快找吧。”
冥火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楼下。我到下面去找,这里便交给你了。”说罢一溜烟地下楼去了。杨珞打量四周,只见墙上挂的都是历朝历代的著名书画,架上放的也都是卷轴书册,密密麻麻,不知从何找起,心中忖道:“难道四美前辈藏了什么武学秘籍在这宝瑞阁中?如果是,何处才是最适宜的所在?”正低头思量,目光无意间又触到先前那幅古画,但见画中人目若冷波,唇似朱丹,依稀便是珈儿模样,不禁心旌摇动,竟自瞧得呆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杨珞回过神来,心中却兀自戚然不已,低头看那画旁题注,内有‘夷光之美,在于其情’八字,忖道:“原来这是西施的画像,想不到她竟然跟珈儿长得一般模样。”小心翼翼地将画卷了,纳入怀中,正要查看其它的书册,忽然心中一震,又将那古画拿出来仔细端详,只见西施面朝自己的左后方,螓首微仰,仿佛正在眺望远处。杨珞忙将古画挂回墙上,顺着西施眺望的方向望去,只见宝瑞阁外竟也赫然种着一株梅树,杨珞见状心中益加疑惑,忖道:“难道白老前辈留下的暗语,其实指的是此处?”当下从窗户出去,见四面无人,纵身一跃,跳到那梅树上面,仔细察看了一遍,发现枝桠中有一处伤痕甚为奇特。杨珞略略思索,将真气布于右手五指,硬生生从那伤痕中插入,深入半尺之处,竟然碰到一件冰冷坚硬的物事。杨珞大喜,紧紧抓住那物,运力一拔,只听“嗤”地一声轻响,一道耀眼的光芒陡然弹出,将半个庭院都照亮了。杨珞吃了一惊,急忙用衣袖将那光芒掩住,定睛一看,手中握的竟然又是一把麟火吞月刀。
杨珞惊喜交集,急忙再次探入那伤痕中,将刀鞘也拔了出来,刀,鞘合一,才将那耀目的光芒藏住了。
杨珞纵身跃回宝瑞阁中,找到冥火,道:“东西找到了,咱们走吧。”
冥火闻言喜道:“真的么?是什么物事,快让我瞧瞧。”
杨珞将麟火吞月刀塞到她手中,道:“就是这个,回去再慢慢看吧。”拉了冥火便走,刚从窗中探出身去,忽又想起什么,回来将挂在墙上的西施画像取下,才与冥火一道,小心避开侍卫,径出皇宫,回千凤楼去了。
二人在房中坐定,冥火抚着麟火吞月刀,激动得手指都微微颤抖,道:“想不到经过这许多曲折,麟火吞月刀终于还是到了咱们手中。”取了一床棉被盖在刀上,缓缓将刀拔了出来观瞧。
冥火见了那刀身的模样,疑惑地抬起头来,道:“这真是麟火吞月刀么?据传麟火吞月刀的刀身赤光耀目,刀气炽烈如火,此刀虽然光芒也盛,但却作乳白色,且半分火气也没有,这……怎会跟传说中有如此之大的出入?”
杨珞道:“我也不知此刀是否真品,但它藏得如此隐秘,又不象是假的。你再好好看看,说不定能辨出真假来。”冥火闻言又再低头细看。
杨珞暗想:“不知‘雷鸣爆箭’究竟有何厉害之处,且让我瞧瞧。”伸手入怀,想取那图纸出来观瞧,谁知拿出来的却是西施的画像,杨珞想起画中人的模样,不禁黯然神伤,呆呆出神。
过了一阵,冥火忽然轻轻“咦”了一声,杨珞道:“怎么?发现什么了?”
冥火道:“刀鞘中好像藏有别的物事。”将那物挑出来展开一瞧,原来却是一块已经发黄的薄绢,上面写道:“麟火吞月,共铸其三,一曰火中月,铸由极炎玄铁,二曰水中月,铸由寒冰魔铁,三曰天心月,铸由欧冶无名铁,各录秘技心法,得一即可争雄天下。火,水二刃传于首,次两徒,惜二人资质所限,不能领悟天心月内功,老夫绝学无法留存于世,实乃生平憾事也。”
冥火看罢,恍然大悟,道:“原来麟火吞月刀共有三把,分别称为火中月,水中月和天心月。上面所录的并非破解之法,而是心法本身,看来咱们手上这把应该就是天心月了。”
杨珞道:“原来如此。赤月子所练内功名为‘火中月’,应该便是源自第一把麟火吞月刀了。假若在孤山他夺去的那把也是真的麟火吞月刀,那便应该是‘水中月’,赤月子得了水,火二刃上的绝学,互相印证增补,功力必定突飞猛进,下次再遭遇时,咱们万不可掉以轻心。”
冥火道:“看这位铸刀的前辈留书的意思,似乎‘天心月’是比‘火中月’,‘水中月’更加高明的武功。”
杨珞道:“是么?既然如此,你赶紧修炼‘天心月’的心法,倘若能够速成,咱们对付赤月子的胜算便大了许多。”
冥火道:“不行,我是火月教弟子,火月教上下只有教主一人才能练习麟火吞月刀上的功夫,我不能坏了规矩,还是你来练,你不是火月教弟子,不必遵守教规,而且你内功强我数倍,资质又高,练习起来必定事半功倍。”
杨珞道:“若说规矩,你不是已经坏了么?火月教规规定,擅自偷窥麟火吞月刀的,便要剜去双目,流放海外,难道你也照做?”
冥火闻言不禁语塞,道:“我照不照做,跟你有什么相干,你只要好好修炼‘天心月’的内功便成了。”
杨珞道:“你想不想亲手为你师父报仇?你想不想重振火月教?你身为教中护法,这些都是你应该承担的责任,你白太师伯将麟火吞月刀传给你,只怕也是存的这般想法吧。”
冥火道:“可是……”
杨珞道:“还可是什么?你若想说教规,我便跟你说教规。赤月子是现任教主,他视你为叛徒,已将你逐出火月教,所以算起来你早已不是火月教弟子,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修炼麟火吞月刀上的武功?冥火,我若是有机会亲手报仇,是决不会假手于人的。”
冥火闻言沉思了一阵,道:“你说得对,这些都是我的责任,我一定要自己承担,但‘天心月’内功深奥,我若遇到不明白的地方,你要与我一同参详。”
杨珞道:“好,我一定尽力而为。”
冥火闻言心情大好,寻了纸笔来抄录刀上面的心法,一面抄一面念道:“火中月是空,水中月亦是空,月到天心,不过不缺,自在自然,心境如月……”杨珞道:“你莫随口念了出来,当心隔墙有耳。”
冥火道:“我不念出来,你如何与我一同参悟?”
杨珞道:“你要参详口诀的真义,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赶紧将口诀抄下背熟,藏好宝刀,莫叫赤月子知道咱们已拿到了‘天心月’的心法。”
冥火“哼”了一声,见他目光又转到西施的画图上,道:“你这好色之徒,宝瑞阁中那许多宝物你不拿,偏偏拿一幅女子的画像出来,还时不时看得失魂落魄,都不知怎么说你才好。”
杨珞道:“你莫理我,快些抄录,再过些时候,那老鸨又该来邀赏了。”
冥火想想也是,急忙录下口诀,还刀入鞘,道:“这刀可怎么办?”
杨珞道:“就藏在这妓院里。”
冥火道:“有地方藏么?”
杨珞道:“还需觅地方么?”从冥火手中接过麟火吞月刀,走到窗边,看看四下无人,运力一挥手,宝刀电射而出,钻入一株大树下的土地里不见了。
冥火见状咂舌道:“你不会插得太深了吧,将来要再挖出来,可大费功夫。”
杨珞道:“总有丈许深,不算太麻烦。”说罢下楼去,在那大树下转了一圈,用足底将宝刀插入的痕迹抹平了,才又回到楼上来。此时天光已然泛白,杨珞道:“公子爷,你好歹也装装样子。”冥火看看**的几个庸脂俗粉,啐了一口,勉强躺到她们中间,因为忙了一夜的缘故,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冥火这一觉就睡到辰时,老鸨在门口“咚咚”敲门才醒过来,揉了揉眼睛一看,几个粉头还睡得跟死猪一般,冥火听那老鸨敲个不停,没好气地应道:“吵个什么劲儿,进来吧。”
老鸨推门进来,满脸堆笑,道:“这位爷,昨天这一晚上您还满意么?”
冥火拉下脸道:“你们这里的姑娘都是属猪的么?进门就睡,睡到现在还没醒,你是存心耍我不成?”
老鸨闻言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住,道:“大爷说笑了。”偷眼往**一望,只见那几个粉头还兀自呼呼大睡,其中一个张大了嘴巴,口水直流。
老鸨见状不禁心头火起,过去在她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睡,给老娘起来。”
那粉头吃痛,“啊”地一声大叫,猛地坐起来,将其他几人也都惊醒了。几个粉头睡眼惺忪,还没醒过神来,每人脸上已被老鸨赏了一巴掌,打得个莫名其妙,不知所措。
老鸨向冥火陪笑道:“这位爷,真是对不住您了,不如今晚再留下来,我给您挑几个善解人意的消消气。”
冥火道:“还留下来,听她们打鼾么?算了算了,你也别再难为她们,这些银子给你,给我打盆热水进来洗脸。”说罢扔了一锭重约十两的元宝在老鸨面前。
老鸨顿时眉花眼笑,道:“是是是,这就给您送来。”回头跟几个粉头道:“你们这几个没用的东西,还不快谢谢大爷。”
几个粉头闻言捧着脸蛋,委屈地道:“谢谢大爷。”
冥火挥手道:“行了行了,都出去吧。”打发走了几人,回过头来,只见杨珞笑嘻嘻地对自己道:“你这爷当得还挺惬意的。”
冥火道:“怎么?你眼红了?都说你是个好色之徒,果然不错。”
杨珞道:“我这张脸,昨夜里可是露了相了,你是不是给我再改改。”
冥火道:“我知你便是不愿做我的下人,故意给那两头熊瞧见的,哼,一肚子的坏心眼。话又说回来,那两头熊困在皇宫中,还能逃脱么?”
杨珞道:“那便要看无影魔熊伤得有多重,八臂妖熊已被我震伤任督二脉,若是无影魔熊也不济事,他们便只好认命了。”
冥火道:“我倒是奇怪,你为何留下他们的性命?”
杨珞道:“于吟风手下高手如云,海都手下则人才凋零,他们若是实力相差太大,便不能互相掣肘,我大宋也就不能从中渔利。”
冥火道:“我还道你真是为他们兄弟情意所动,所以才放过他们,谁知你暗地里还藏着这些心眼。”
杨珞道:“无影魔熊重情重义,那也是事实,以我个人来说,定会放他们一马,以大宋的利益来说,也应该放他们一马,既然如此,何乐而不为?”
冥火道:“是了是了,总是你有道理,如今该拿的都拿到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杨珞道:“今晨趁着你睡觉的功夫,我仔细瞧过‘雷鸣爆箭’的设计图,看来果然是威力无穷的利器。我……”
话没说完,冥火已截口道:“啊哟,我险些将这事给忘了,那‘雷鸣爆箭’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杨珞道:“乃是极厉害的火器,与其叫做‘雷鸣爆箭’,不如叫做‘雷鸣爆弹’,大概是以精钢铸成数枚细管,内填火药和长约寸许的锐利箭头,利用火药的爆冲之力击杀敌人的装置,样式小巧,每箭五发,可连三箭,发射时快逾闪电,威力强猛,杀人于无形。”
冥火道:“既然有此神兵利器,却让它沉睡宫中,任凭蒙古人将咱们打得山河破碎,这样的朝廷,天亦亡之。”
杨珞闻言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江淮制治使,扬州知府李庭芝大人是个满腔热血,精忠报国的好官,所以准备将这‘雷鸣爆箭’的图纸交给他,希望早日铸造成功,助我大宋将士退敌。”
冥火道:“能被你信任的人,定是忠臣义士,我也随你去见他一面。”
说话间老鸨遣人送了热水来,冥火替杨珞改扮了模样,二人即刻启程往扬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