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劫

第三十九章 险中求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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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距离临安并不甚远,二人买了马匹代步,入夜时便已来到扬州城内。杨珞先前与楚琪来过此地,自是轻车熟路。二人为免惹人注意,舍弃了马匹不用,徒步向李庭芝府宅行去。

眼看离李庭芝府邸已不远,路上忽然行来一男一女,匆匆从二人身边经过,看去向也是直奔李府。杨珞心中犯疑,示意冥火放缓了脚步,跟在那对男女后面。这二人来到李府门口,停下步伐,观察四周,见杨珞和冥火从身后行来,略略犹豫,又向前去了。杨珞见状更加疑惑,对冥火轻声道:“咱们也先别进去。”两人也从李府门口经过,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向着另一条小路去了。那一男一女见状,仿佛是松了口气,看看四周无人,直接跳过院墙,潜入李府中。

杨珞见二人身手不弱,心中暗暗担忧,忖道:“看他们鬼鬼祟祟,莫非又是暗杀李大人的刺客?”对冥火道:“这二人只怕不怀好意,咱们赶紧跟去瞧瞧。”当下也从院墙外跳入李府中,只见那二人绕过了前厅,直奔后院厢房,到了一处亮灯的所在,推开门,闪身进去了。

杨珞见那房中原本便有个人影,忖道:“难道他们是与李大人相识的?又或者那人影乃是二人的内应?”悄悄掩到窗下,只听得那女子道:“李大人,咱们兄妹终于找到那物事的确切所在了。”

一人闻言道:“那真是太好了,一定要赶在蒙古人之前将那物事取回来。”正是李庭芝的声音。

另一个男子道:“李大人放心,咱们兄妹用了三个月时间,才寻得通往‘龙灵地’的秘径,蒙古人的探子虽多,没有咱们长孙家历代相传的口诀,也决不可能找到秘径所在。”

杨珞闻言忖道:“原来他们是李大人的朋友,我可不能躲在暗处,偷听他们的秘密。”当下摘下人皮面具,长身而起,朗声道:“李大人,故友来访,还记得王加么?”

屋中三人突然听到他声音,都是吃了一惊,李庭芝回过神来,笑道:“原来是王兄弟来了,快请进来吧。”

杨珞道:“在下还有一位伙伴,不知道方不方便?”

李庭芝道:“无妨,王兄弟的朋友便是我李某的朋友,一起请进来吧。”

杨珞和冥火推门进去,李庭芝目光一闪,显是有些惊愕。杨珞道:“李大人不必错愕,上次相见,在下是易容改扮了的。”

李庭芝舒了口气,道:“原来如此,王兄弟快快请坐,我来介绍,这两位是我的好朋友,长孙蓝,长孙绿儿两兄妹。”回头对长孙兄妹道:“这位是我王加王兄弟,至于旁边那位么……”

杨珞接道:“是在下的好友严明。”

李庭芝道:“原来是严兄弟,果然也是一表人才,器宇不凡,我常说物以类聚,那是半点也不错的。”

众人道完幸会,李庭芝道:“王兄弟,咱们多日不见,你这回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么?”

杨珞道:“不错,的确是有些事情。”望了长孙兄妹一眼,又闭口不言。

李庭芝见状道:“都是自家兄弟,有话不妨直说。”

杨珞道:“那我便说了,在下此次前来,是有一件紧要物事要交给李大人。”

李庭芝道:“哦?是什么紧要的物事?”

杨珞一面从怀中取出‘雷鸣爆箭’的图纸,一面道:“不知李大人有没有听过‘雷鸣爆箭’这个名字?”

李庭芝闻言容色一整,道:“你说的是百年前李潜灵所创的‘雷鸣爆箭’?”

杨珞道:“正是。”

李庭芝道:“名字是略有耳闻,但据说是后人杜撰出来的物事,世上根本就没有此物。”

杨珞道:“李大人,世间确有此物,而且设计图纸就在我手上。”

李庭芝闻言甚为惊讶,道:“哦?能否让我瞧瞧?”

杨珞道:“当然可以,在下这次来,就是要将此图献给李大人。”说罢将图纸递了过去。

李庭芝双手接过,在灯下展开来细细观看,一面看,一面赞道:“妙啊,我大宋军队若人人配备此物,何愁鞑虏不破?”

杨珞道:“所以在下斗胆请李大人督造此物,以壮大宋军力。”

李庭芝道:“我明日就传下令去,先造五百件出来试用。”

杨珞道:“在下知道忽必烈和海都都已命人来夺此图,请大人千万小心,莫要泄露了机密。”

李庭芝道:“此事干系重大,我定会小心谨慎。王兄弟尽管放心。”

杨珞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李大人也要多加提防。”

李庭芝道:“还有什么重要的机密么?”

杨珞道:“不是。在下是想请大人你提防楚惊天此人,上次你被人行刺,便是楚惊天所为。”

李庭芝闻言一愕,道:“是么?此人在乡间声名极佳,想不到竟会作出刺杀朝廷命官这种事来。想要我死的,都是勾结鞑子的乱臣贼子,难道他也是其中之一?”

杨珞道:“不错,此人武功高强,野心勃勃,勾结于吟风,出卖大宋,私下里更不知包藏着什么祸心,大人你千万小心提防。”

李庭芝道:“多谢王兄弟你对我的关心,我一定严密监视此人,他若有什么把柄落入我手里,我便判他个斩立决。”

杨珞道:“这样我便放心了,原本还想跟大人叙叙旧,不料来得不巧,大人尚有要事在身,王某不便久留,这就告辞,他日再来拜访。”

李庭芝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留王兄弟了,来日我没有俗务缠身,定要跟王兄弟你痛饮一番。”

杨珞大笑道:“那下次我来,便带三五坛好酒。”向李庭芝和长孙兄妹一拱手,道:“请。”与冥火一起出来,天上云层厚重,不见月光,四面黑暗寂静,不闻人声,杨珞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却又想不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当下一面走一面低头沉吟。

冥火见状道:“你怎么了?好像心事重重的模样。”

杨珞道:“我心中总是有些不安的感觉,就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样,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冥火道:“是你想得太多了吧,等到第一批雷鸣爆箭出来,我看你便能轻松不少。”

杨珞道:“也许是吧。”

说话间两人已从正门出来,杨珞正在寻思到何处投宿,忽听得冥火道:“这李大人的府邸也真奇怪,按说现在还不算晚,怎地一个下人都瞧不见,就算瞧不见人,也该瞧着点灯火吧,连灯火都没有,难道他们都习惯很早睡么?”

杨珞闻言心中一凛,脑海中电光火石地把方才与李庭芝见面的经过想了一遍,忽然间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冥火见他神色大变,道:“你到底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杨珞不答,喃喃地道:“李大人性子豪爽,上次交谈一直与我兄弟相称,这回我称他李大人,他好像半点也不抗拒。”

冥火道:“那有什么出奇的?他是官,你是民,况且还有长孙兄妹在侧,他摆摆架子也是应该的。”

杨珞道:“我从未向他提过于吟风的事,刚才提到这厮,李大人好像半点也不惊奇。”

冥火道:“是么?或许他早已经知道于吟风是什么人了。”

杨珞道:“李大人的府邸漆黑一片,半点人声也没有。”

冥火道:“也许李府中的人都习惯了早睡。”

杨珞道:“不对,不对,到底是什么不对?”闭目默想了一阵,忽然睁眼道:“方才李大人在灯下看‘雷鸣爆箭’的设计图,你可记得他的手掌什么模样。”

冥火想了想道:“又白又细,倒有几分象女子。”

杨珞道:“我果然没有看错,就是此处不对,李大人的手掌粗大,左手背上还有一道伤痕,方才那人不是李大人!”

冥火闻言也是吃了一惊,道:“不是李大人是谁?”

杨珞道:“我也不知道。总之‘雷鸣爆箭’的设计图决不能落到他手上,咱们赶紧回去。”说罢返身奔入李府,冥火紧紧跟上。二人来到方才那厢房门前,屋内的灯火已经灭了,杨珞侧耳细听,却连半点动静也察觉不到,向冥火悄声道:“屋里似乎已经没人了。”

冥火道:“如果他们三人一起消失,即是说三人都是一伙。难道他们早知道我们会来,所以预先设下陷阱?”

杨珞道:“应该不会。先前听长孙兄妹说话,似乎也是真有其事。”

冥火道:“假若长孙兄妹与假冒的李庭芝并非一伙,事情便容易解释了。那人假冒李庭芝,为的是要骗取长孙兄妹的秘密,谁知咱们偏生这时候来到,白白让他将‘雷鸣爆箭’的设计图也骗去了。”

杨珞道:“多半便是如此。此人竟敢假冒李大人,证明李大人已被他们控制住,说不定已遭了毒手。”

冥火道:“眼下咱们尚有一丝机会,对方若只是刚才的一人,这么短的时间是无法把长孙兄妹运走的,那就是说他们三人一定还藏在李府的某处。”

杨珞道:“不错。说不定就在这间屋里。”说罢走上前去,轻轻将那房门推开了。屋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杨珞摇亮了火折子,缓缓走了进去,只见地上横着两个人,脸上盖着厚布,将他们的呼吸声都掩住了。杨珞见那二人服色正是长孙兄妹,发了一记劈空掌将二人脸上的厚布吹开,只见他们都是满面焦急之色,瞪大了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墙角。

墙角里放着一个酒坛大小的罐子,除此之外,并无特异之处。杨珞不禁心中疑惑,正要俯身解开二人穴道,忽见角落里蓝光一闪,一道火线向着那罐子中蹿去。杨珞心念电转,双掌齐出,在长孙兄妹的足底各击了一记,同时口中叫道:“接着他们。”冥火闻言,急忙展开双臂,一左一右将飞来的二人揽住。杨珞自己猛地一蹬地,如流星一般从屋中射出。冥火猝不及防,被他撞了个满怀,仰面便倒。还没碰到地面,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整个房间已被炸成一片火海,巨大的气浪将四人一起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杨珞回头望去,只见屋中的一切尽皆摧毁,自己只需迟得半步,也难逃粉身碎骨之祸。

上边杨珞还没回过神来,下面冥火已是哇哇乱叫道:“你这天杀的,可压死我了。”

杨珞闻言才意识到自己还压在冥火身上,急忙站起身来,道:“你没事吧。”

冥火道:“当然有事,你们三人都压在我身上,骨头都快散架了。”

杨珞道:“你就当做了件大好事,一下救了三条人命。”

冥火道:“你倒说得轻松,你为何不来做这好事。”

杨珞正要答话,忽听得一人冷笑道:“杨珞,你当真命大,这样都死不了。”竟是于吟风的声音。

杨珞闻声一跃而起,直向那声音的来处扑去,谁知到了那角落,却只抓得一件长袍,上面还有些余温,显然是刚脱下来的。

杨珞四处打量,却听得于吟风道:“如果你还想要李庭芝的性命?便乖乖地站着别动。八臂妖熊果然是个废物,却没想到有人居然巴巴地将图纸送到我手中。杨珞,我该不该谢你?”

杨珞道:“你个卑鄙小人,究竟将李大人怎样了?”

于吟风道:“这人的脾气比牛还硬,原本我想将他一刀杀了,现在却改了主意。”

杨珞道:“你最好将李大人毫发无损的放回来,否则我决不会放过你。”

于吟风道:“你原本也是不会放过我的,还怕你多说一次么?听着,你若是想救回李庭芝,十日后到临安丰乐楼来,别忘了把龙灵血也带来,于某恭候你的大驾。”

杨珞道:“龙灵血?那是什么物事?”

于吟风道:“长孙兄妹自然会告诉你。记住,没有龙灵血就没有李庭芝的性命,咱们十日后再见了。”

杨珞道:“慢着。”

于吟风道:“怎么?还想跟我讨价还价?”

杨珞道:“待我先检视长孙兄妹,瞧瞧他们有没有中毒。”

于吟风闻言道:“杨珞,你果然心细如发,可惜太爱多管闲事,他们与你素昧平生,何必管他们的死活?”

杨珞道:“只要是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

于吟风摇了摇头,笑道:“其实我最喜欢你的就是这一点,若非这所谓的‘侠义’,我怎能将你玩弄与股掌之上?你放心,他们中的毒十日内不会发作,只要你及时赶到丰乐楼,就能救回所有人的性命。杨珞,若非你突然出现,我定能从他们口中套出龙灵血的所在,眼下却被逼改变了计划,不过也许更好,有你替我去将它取回来,反而省却了我许多麻烦。”于吟风说罢大笑不止,忽而一顿,又道:“虽然我早知道你一定会识破我的伪装,还是忍不住想问问,我究竟什么地方露了破绽?”

杨珞道:“你根本不知道我跟李大人的关系,说话都是谨小慎微,不过不失,你不觉得这本身就是一种破绽么?”

于吟风道:“是么?我倒没觉得。”

杨珞道:“你想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可以走了。”

于吟风嘿嘿一笑,道:“那便后会有期了,记得千万别迟到,否则长孙兄妹的性命可就不保。”说罢又是哈哈狂笑,笑声越来越远,终于消逝在夜色之中。

杨珞解开长孙兄妹的穴道,道:“你们二位能不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长孙蓝道:“多谢恩公相救。其实……”

长孙绿儿忽然截口道:“哥,今晚似乎有雾,什么都看不清楚。”

长孙蓝闻言心中一凛,忖道:“不错,此人身份不明,说不定与方才的贼子乃是一伙,只不过故意装作,好叫我兄妹俩乖乖地带他去‘龙灵地’。”当下道:“其龙灵血乃是一块空灵玄玉,上嵌七星宝石,外罩金丝九龙网,价值连城,是长孙家世代相传的至宝。”

杨珞闻言忖道:“于吟风是何等样的人,怎会为了区区黄金宝石大费周章?看来长孙兄妹对我尚存有疑虑,不肯吐出实情。”略略沉吟,道:“原来如此。于吟风此人老奸巨猾,心狠手辣,你们今后多加小心,我们告辞了。”说罢与冥火一道向外走去。

长孙兄妹见状大感意外,互望了一眼,长孙蓝道:“恩公请留步。”

杨珞回头道:“还有事么?”

长孙蓝道:“方才那厮不是说要恩公带龙灵血去救李大人吗?恩公就这么走了,李大人可怎么办?”

杨珞道:“他说他的,我未必要听,救人也未必非要龙灵血不可。”

长孙蓝略一思忖,道:“恩公,不知咱们兄妹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你?”

杨珞道:“城东有间忘忧客栈,你们若有需要,不妨到那里去试试。”转身走了两步,回头又道:“若是那件物事很重要,你们又没有能力保护,最好的办法便是不要将它取出来。”说罢与冥火出了李府,径向城东而去。

冥火憋了半天,好容易等到不见了长孙兄妹,脱口道:“你救了他二人的性命,他们竟然还疑神疑鬼,真是忘恩负义。”

杨珞道:“他们不敢轻信旁人,证明龙灵血干系重大,更不能让它落入于吟风手里。”

冥火道:“你没有那个什么龙灵血,怎生去救李大人?”

杨珞不答,沉吟了一阵,反问道:“为了对付于吟风,我是不是也可以不择手段?”

冥火道:“当然,对付这种卑鄙小人,难道还要讲什么江湖道义?”

杨珞道:“那你是否还记得咱们在临安附近的小镇上遇见的那个白衣人?”

冥火道:“你说的是深夜里还在独自饮酒的那人?”

杨珞道:“不错,其实那人名字叫做沈辛,乃是于吟风的胞妹。”

冥火闻言轻轻“啊”了一声,道:“莫非你想……”

杨珞道:“不错,我想擒了她作人质,交换李大人回来。”

冥火道:“既是如此,不如即刻启程,晚了只怕她已离开,别往他处。”

杨珞道:“不错,正是越快越好。”二人计议已定,赶往拴马的地方,牵了这两畜牲便星夜赶往小镇。

两人这一路马不停蹄,第二日傍晚便赶到了小镇上,还来到数日前那间客栈,伙计满脸堆笑地上来迎接,二人要了客房酒菜,杨珞向小二道:“小二哥,这几日可睡得好了么?”

小二闻言一愕,随即笑道:“这位客官,敢情小人也是跟客官诉过苦的。”压低了声音接道:“客官您不知道,这几日非但原来那位客官没走,反而多了二位,我看我这条小命是迟早要赔在这儿了。”

杨珞道:“哦?多了二位,跟原先的客人是一起的么?”

小二道:“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杨珞道:“此话怎讲?”

小二道:“倒是看他们搭过话,但却又不坐在一块儿,小的也弄不明白。”

杨珞打赏了他,与冥火来到房中,冥火道:“料来那二人定是于吟风派来保护妹子的,你要擒沈辛,就得先打发了他们。”

杨珞道:“敌明我暗,难道还打发不了两个小喽啰?”

冥火道:“说得也是,那么抓人的事便交给你了。”

杨珞道:“你直管睡觉便是。”二人用过了酒菜,天色早已黑尽,到了打更时分,杨珞出来查看,只见沈辛果然已坐在了老位置上,不远处的另外一桌也坐了两人,其中一个身着黑袍,头扎文士巾,竟赫然是百阳书生。杨珞见了此人,不由得心中暗惊,忖道:“想不到竟是两名一流高手,看来还需小心才是。”

杨珞上前对小二道:“今夜里不温不火,正是饮酒的好时候,小二哥,不如也给我来一坛吧。”

小二愕然道:“您也要来?”

杨珞道:“怎么?不做我的生意?还是酒已卖完了?”

小二连忙陪笑道:“大爷您别误会,小的可不是这个意思,酒也还多着呢,自打店里多了这几位大爷光顾,掌柜的便进了上百坛好酒,大爷您要多少有多少。”

杨珞道:“既然如此,还不快些拿出来?”

小二道:“是,是,看来我得跟掌柜的说说,咱们干脆晚上也开门做生意得了。”

杨珞笑道:“我看你是想让掌柜的加你工钱才是真的。”找了个位置坐下,自己饮了两碗,转头向百阳书生道:“兄台,一个人喝酒忒也无聊,不如搭个桌子如何?”

百阳书生还没答话,另一人已道:“小子,老老实实喝你的酒便是,别来麻烦我们。”

百阳书生掏出折扇,轻轻摇了两下,笑道:“话也不是这么说,但凡好饮的都是我丹百阳的朋友,这位小兄弟若不嫌弃,便请过来一起坐。”

杨珞闻言提起自己的酒坛到二人的桌前坐下,道:“在下姓王名三宝,只因排行第三,所以人家都叫我王三,没请教二位高姓大名?”

百阳书生道:“好说,在下丹百阳,这位成忌豪,都是嗜酒如命之徒。”

杨珞道:“好啊,今日遇见好朋友了。不如先干一坛如何?”

百阳书生闻言略感愕然,道:“一坛?看来王兄弟真是好酒量。”

杨珞笑道:“不瞒二位,在下自出生到现在还没遇到过酒中的敌手。”

百阳书生笑道:“只怕今日便遇着了。小二,先给咱们来二十坛。”

小二闻言咋舌道:“二十坛,客官,你莫不是开玩笑么?”

百阳书生望了杨珞一眼,道:“只怕还未必够呢。”

杨珞笑道:“好啊,果然够豪气,小二哥,让你拿你就拿,酒钱都算在我头上,另外再赏你一两银子,这总可以了吧。”

小二听见“一两银子”四字,早乐得头晕眼花,忙不迭地将酒坛都搬了过来。百阳书生用脚勾住酒坛轻轻一挑,那酒坛便灵巧地跳到了桌上。

杨珞见状故意瞪大了眼睛道:“丹先生,莫非你是变戏法的么?”

百阳书生笑而不答,伸手拍开了泥封,递给杨珞,道“请。”

杨珞接过酒坛放下,从地上抱了两坛酒起来,开了封,分别递给百阳书生和成忌豪,道:“二位也请。”

二人接过了酒,成忌豪不屑地道:“你找上我们斗酒,真是不知死活。”

杨珞一笑,抱起酒坛来,一口气饮尽了,道:“如何?”

成忌豪见状道:“小子还真有些意思。好,便看你撑得了多久。”说罢与百阳书生一起也干了一坛。

杨珞哈哈大笑,起身将所有的酒坛都拍开了,道:“二位兄台,麻烦你们自便。”说罢提起酒坛来又干了一坛。百阳书生和成忌豪见状微感讶异,互望一眼,又陪他干了一坛。杨珞道:“二位兄台真是好酒量,王三生平仅见,今日定要分出个胜负来。”说罢又提了个酒坛起来。

百阳书生忖道:“想不到这小子的酒量这样好,这样下去,非得用内功将酒逼出体外才行。”心中方盘算完,杨珞的酒坛又已空了。

成忌豪见状道:“小子,我便不相信你能赢我。”提起酒坛来,仰天畅饮。百阳书生道:“说不得,在下只好舍命陪君子了。”也提了个酒坛起来豪饮。

杨珞见二人脚下都有酒水渗出,知道他们正在运功将酒逼出体外,心中暗喜,忖道:“正是要你们如此。”趁着酒坛挡住了二人的视线,抬起双手,凌空点向二人胸前“膻中穴”。百阳书生和成忌豪都是绝顶高手,听得杨珞指力破风之声,都是心中惊动,无奈正在运功逼酒,一口气转不过来,只好眼睁睁看着他偷袭得手。

百阳书生和成忌豪要穴被封,身体立刻软了,两个酒坛自手中跌落下来,杨珞伸手接住,笑道:“二位,喝不下也别浪费啊。”

成忌豪怒目圆睁,道:“小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杨珞道:“自然是你们的对头人,不过你们放心,我今日不是为你们而来的。”抬手又点了二人数处穴道,起身向沈辛走去。

沈辛此时已经醉了九分,枕着自己的左臂靠在桌上,一双美目空洞朦胧地望着酒杯,右手一遍又一遍在桌上画着“杨珞”两个字。

杨珞见状心中不忍,在她身旁坐下,道:“你跟我走吧。”

沈辛瞥了他一眼,道:“你是谁?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杨珞道:“因为我要抓你做人质,却又不想出手擒你。”

沈辛闻言木然地一笑,道:“你这人倒真是坦白,是不是我阿哥又做了什么事了?”

杨珞道:“不错,他抓了我的一个朋友,我要用你去交换他。”

沈辛闻言喃喃道:“阿哥究竟在想些什么,我怎么也不明白,你要我跟你走也行,先告诉我你是谁。”

杨珞道:“我……是你的仇人。”

沈辛道:“仇人?又是仇人。连他都把我当作了仇人,多你一个也无妨。我跟你走,不过你要答应每日给我酒喝。”

杨珞道:“酒喝多了伤身,还是少喝为妙。”

沈辛道:“伤身算什么?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不如你现在便将我杀了吧。”

杨珞闻言心中戚然,道:“蝼蚁尚且偷生,你却为何要求死?”

沈辛道:“我听说死了便可以投胎,我要去投胎,下辈子做汉人,做个普普通通的汉人。”说罢双目中泪水涌出,顺着两腮簌簌地滑落在桌上。

杨珞见状,心中益发不忍,忖道:“看来她真是对我心存愧疚,其实作恶的是她兄长,我又何必迁怒于她?”拍了拍沈辛的肩头,道:“时候不早了,随我走吧。”

沈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道:“走?我还能去哪里?”

杨珞叹了口气,道:“你的衣服都被酒水湿透了,不如先换一件。你的房间在哪里?我扶你过去。”

沈辛道:“不用你,我自己就可以。”好容易辨明了方向,跌跌撞撞地向后院走去。杨珞跟着她来到客房,沈辛推门进去,回身将门关上了,过了好一阵子才换了一身衣服出来,望着杨珞道:“不如你带我走吧。”

杨珞道:“我正是要带你走。”

沈辛道:“可我不去临安。”

杨珞不解道:“那你要去哪里?”

沈辛道:“我也不知道,我要去找人,阿哥不让我去,他最远只让我走到这里。我要找一个叫杨珞的人,我一定要让他明白,我不是故意害他的。”说着眼中又是两行清泪涌出来。

杨珞见状叹息道:“无论你做错了什么,杨珞要是知道你如此折磨自己,多半也就原谅你了。”

沈辛闻言低下了头,喃喃地道:“他不会的,他不会的,他最心爱的人死了,他永远也不会原谅我了。”

杨珞道:“你也毋须想得太多,他会不会原谅你,要见着了他才知道。”

沈辛似乎根本没听见他说的话,忽然抽出一把匕首,抬起头来,道:“你知不知道,我的心好痛,真的好痛。”说罢抬手一刀划在自己的左臂上。

杨珞见状大吃一惊,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匕首,道:“你疯了么?为什么要割自己?”

沈辛道:“你就让我割吧,这样可以让我的心痛舒缓一些。”说罢便来夺刀。

杨珞见她衣袖滑下,两臂上布满了刀痕,显然都是自己割的,不禁心中恻然,柔声道:“你莫再这样,我……我原谅你了。”

沈辛闻言一愕,道:“你说什么?”

杨珞道:“我说我原谅你了,我就是杨珞。”说罢抬手把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了下来。沈辛见了杨珞的脸,不知是真是幻,呆呆地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沈辛的眼睛里忽然有了神采,一把抓住了杨珞,道:“你……你真的是杨珞?”

杨珞道:“没错,就是我。”

沈辛有些迟疑地道:“你方才说……你……你原谅我了?”

杨珞道:“是,我原谅你了。”

沈辛喃喃地将“你原谅我了”这几个字念了几遍,忽然一头栽进杨珞怀中,喜极而泣,用含混的声音不断重复道:“你终于原谅我了,你终于原谅我了。”

杨珞轻轻将她推开,道:“我跟你的恩怨一笔勾销,跟你兄长的恩怨却还没了结,我还是要用你作人质。”

沈辛抬起头来,高兴地笑道:“好啊,我作人质。”

杨珞见状反而不知如何是好,道:“那你乖乖地跟着我,我便不限制你的自由。”

沈辛拉了他衣袖,道:“好啊,我半步也不会离开你。”

杨珞闻言面上一红,忙转过身去,领着她进了自己的房间,冥火早已经等在那里,杨珞向沈辛道:“这是冥火姑娘。”又向冥火道:“这是沈辛姑娘。”

冥火瞧了沈辛一眼,道:“咦?她不是你要抓的人质么?怎么满脸还笑嘻嘻的,好像很开心的样子。”转过头对杨珞接道:“我可是麻袋都准备好了,要不要把她装进去?”

杨珞闻言好不尴尬,道:“你又何必作弄我?方才我们说的话,你怎会没听见,我看麻袋就不用了吧。”

冥火“噗哧”一笑,道:“只不过是开个玩笑,瞧你认真的模样。”

沈辛将冥火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这位就是火月教的左护法,就算是穿了男装,还是一样的俏丽迷人,连我见了也忍不住要动心呢。”

冥火道:“多谢你的夸奖,不过我可提醒你,咱们其实是敌人,将来有一天说不定还会生死相搏,还是疏远些的好。”

沈辛闻言脸上略略变色,忖道:“她说得不错,杨大哥跟我兄长仇深似海,他们终究有兵戎相见的一天,那时候我可怎么办?”回头望了杨珞一眼,心中顿时又升起一股柔情,忖道:“跟杨大哥在一起多一日,我便开心多一日,管他将来会如何,就算明日为他死了,我也心甘情愿。”想到这里,心胸顿时放开了,脸上又浮现出笑容来。

冥火见她脸上忽忧忽喜,凝注杨珞的目光深情款款,心中忽然烦躁不安,向杨珞道:“她的两个侍卫呢?”

杨珞道:“就在前厅里,被我点了穴道了。”

冥火道:“我去杀了他们,免生后患。”说罢迈步便向前去。

杨珞忙道:“且慢。我出手偷袭,已经是胜之不武,若是再加害他们,岂不成了宵小所为?”

冥火道:“若是不杀他们,他们穴道解开之后,定要追来,岂不是碍手碍脚?”

杨珞道:“就算追来,也是投鼠忌器,未见得是多大的威胁。我要杀他们,就要光明正大的杀,决不做这不顾道义的事。”

冥火闻言怒道:“我从来就是这么不顾道义的,你今日才知道么?”冲到院中的石桌前坐下,背过头去,不再理会杨珞。

杨珞见她突然发火,一时摸不着头脑,上前道:“一向冷静的冥火也会发火?可一点也不象你。”

冥火不答,过了一会儿,透了口长气,转过头来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你莫要怪我。”

杨珞道:“我怎会怪你?其实都是我连累了你。”

冥火道:“咱们已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你还说这些做什么?咱们这就启程去临安,让沈辛姑娘跟我同乘一骑,虽然会慢些,总能将她的侍卫甩开不少。”

杨珞道:“也好。”回头向沈辛道:“你都听见了,好好跟着我们,可别想着逃跑。”

沈辛心道:“你赶我我也不走,怎会自己逃跑?”向杨珞一笑,道:“你尽管放心,我早答应你了,不会食言的。”

杨珞戴上人皮面具,三人一起出来,路过前厅,只见百阳书生和成忌豪还坐在那里动弹不得,杨珞道:“对不起二位,咱们可要告辞了。”

百阳书生见沈辛神色自若,没有半分恐惧,心中暗暗诧异,道:“郡主,他们要带你去哪里?”

沈辛道:“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是人质,只好他们说去哪里就去哪里,你们若还顾着我的安全,就别跟着来。这位公子说了,你们若是跟来,他便要对我不客气。”

成忌豪道:“郡主你放心,咱们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转向杨珞道:“等老子的穴道解了,就要你好看。”

杨珞笑道:“砧板上的鱼肉,居然还在胡言乱语,难道你认为我不会杀你么?”

成忌豪闻言心中一凛,忖道:“不好,这小子若真要杀我们,我们可半点还手之力也没有。”却听得杨珞又道:“你的面色不用如此难看,我现在不会杀你们,如果我要你们的性命,一定是在战阵之上。两位,后会有期。”说罢与冥火及沈辛一道出了客栈,牵来马匹,挑了强壮些的牲口给冥火和沈辛,三人策马加鞭,绝尘而去。

百阳书生和成忌豪听得三人走远,急忙运气冲击穴道,他二人都是一流高手,一会儿的功夫,头上便白气蒸腾,凝结得又厚又重,谁知杨珞点穴的手法十分怪异,任你如何施为,内力却总是走不到封闭的穴道附近。百阳书生和成忌豪又是骇异,又是无奈,老老实实地坐了一晚,穴道终于缓缓松动。

此时已是天光大亮,店小二从熟睡中醒来,见二人一动不动坐着,甚为诧异,上前道:“两位大爷,你们没事么?”

百阳书生道:“没事。我们在行酒令,赌谁先动,先动的便要付所有的酒钱。小二哥你别管我们,再有半个时辰,我们就分出胜负了。”

小二闻言摸了摸后脑勺,道:“那两位大爷慢慢玩,我再去小睡一会儿,半个时辰之后再来收拾您们的桌子。”说罢刚转身要走,百阳书生却道:“慢着,我有些事要问你。”

小二闻言停步道:“大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百阳书生道:“你可知道昨日与我们饮酒的那少年是从哪里来的?”

小二道:“这个小的也不太清楚,只知他从前似乎也来过。”

百阳书生道:“那便算了,你去睡吧。”小二闻言自去了。

成忌豪恨声道:“那小子究竟是什么来路?竟敢太岁头上动土。让我揪住了他,定要抽他的筋,扒他的皮不可。”

百阳书生道:“猜也能猜到八分了,你难道还懵然不知?”

成忌豪闻言愕然道:“怎么?你已经知道他是谁了么?既然知道,就别卖关子了,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吧。”

百阳书生道:“我也只是猜测,不过八九不离十。你瞧郡主在他身边非但半点也不惊恐,反而满面春风,笑逐颜开,难道还猜不到他是谁?”

成忌豪茫然道:“是谁?莫非是小王爷?”

百阳书生道:“你这人可真是迟钝,咱们郡主是为了谁要死要活的?”

成忌豪闻言恍然大悟,道:“杨珞,原来是这小子。”想了想,又道:“这小子究竟哪里好?咱们小郡主居然对他情有独钟。”

百阳书生道:“哪里好?吃了这个亏,你还看不出来么?”

成忌豪道:“你又来了,要说便说,为何总要拐弯抹角的。”

百阳书生道:“他昨晚这一手隔空点穴的功夫可就俊得很。”

成忌豪道:“那有什么?你我也能做到。”

百阳书生又道:“人家脑子也好使得很,这一点你便做不到了。”

成忌豪闻言怒道:“你怎知他脑子好过我了?”

百阳书生道:“我不过随便说说,你何必生气。这小子昨晚故意跟咱们斗酒,趁着咱们运功将酒水逼出体外的时候出手偷袭,咱们真气转不过来,根本没法抵挡,你说他是不是十分狡猾?”

成忌豪闻言道:“啊哟,我还道是运气不好,被他侥幸得手的呢,想不到他早有预谋,的确是狡猾之至。”

百阳书生道:“那不就得了,武功既高,脑子又灵活,模样也生得俊俏,这样的年轻后生,那个姑娘家会不中意?”

成忌豪道:“可惜他是汉人。”

百阳书生道:“汉人又如何?你我不都是汉人?”

成忌豪道:“他是汉人,又处处跟小王爷作对,我看郡主这回是好梦难圆了。”两人正说着话,忽然间全身一松,闭塞的气血流转,被封住的穴道都解开了。

成忌豪“呼”地站起来,道:“奶奶的,一晚上坐着没动弹,屁股都快疼死了。你还坐着干什么?咱们快去追那小子,救郡主呀。”

百阳书生将折扇打开摇了摇,道:“不必追,知道他要去哪里,直接过去便是了。”

成忌豪不解道:“他要去哪里?”

百阳书生道:“昨天听他说要用郡主作人质跟小王爷交换一个朋友,小王爷现在在临安,咱们直接去临安便是。”

成忌豪闻言挠了挠头,道:“说得也是,不用着急,不如咱们再喝一杯?”

百阳书生闻言哭笑不得,道:“你要怎样便怎样,可别算上我。”说罢取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起身向外走去。

成忌豪见状,提起酒坛来喝了一大口,恋恋不舍地放下,道:“等等我。”追着百阳书生也去了。

却说杨珞,冥火和沈辛出来,赶了半夜的路,身子不禁困乏,加上腹中咕咕作响,便停下来歇息。杨珞升了一堆火,抓来两条蛇,穿在见木棍上烧烤。

冥火道:“这一眨眼的功夫,你从哪里捉了两条蛇来?你这功夫练得好像比叫化子还好。”

杨珞道:“我小时候日日在山中打猎,捉两条蛇还不是手到擒来?”

沈辛道:“捉蛇算不得本事,烤得好吃的蛇肉才算是真功夫。”

杨珞道:“你们放心,经我整治的蛇肉,外焦里嫩,鲜味十足,保证你们吃了还想再吃。”说到此处,忽然忆起小时候跟珈儿,小炮和豆子围着火堆烤野味的情景,其时欢声笑语,其乐融融,而今却物事人非,阴阳永隔,不禁分外难受,一时间只顾呆呆的回忆,连烤蛇肉都忘了。过了一阵,一股焦味传进杨珞鼻孔中,杨珞猛然回过神来,叫道:“啊哟,不好,蛇肉都烤焦了。”

冥火道:“方才还吹嘘自己烤的蛇肉如何好,现在如何?立时便现了原形。”

杨珞闻言埋怨道:“你们俩也真是的,闻见焦味也不提醒我。”

冥火道:“你说得自己好象皇帝的御厨似的,我们只道这是你的独门秘方,怎么敢打扰你?”

杨珞道:“幸亏烧焦的部分也不多,你们还有机会享受。”说罢收回心神,好生整治了剩下的蛇肉,分给冥火和沈辛,道:“你们尝尝,滋味怎样?”

冥火和沈辛接过蛇肉,都咬了一口,冥火道:“什么嘛,我看跟平常的烤牛肉,猪肉也没什么区别,粗粗的不上口。”

沈辛却道:“不是啊,我觉得很好吃,又香又嫩,真的是美味呢。”

冥火道:“你们蒙古人吃东西不讲究,根本就分不出好坏来。”

沈辛道:“若是冥火姊姊不喜欢,便把你的部分都给我吧,反正我喜欢吃,正巧又肚子饿了。”

冥火道:“谁说要给你?虽说滋味一般,总是要填肚子的。”

杨珞笑道:“你不领情就罢了,为何还要贬低我的手艺?”

冥火“哼”了一声,道:“我只是实话实说。”一面说,一面却低头把蛇肉狼吞虎咽地吃了。

三人吃完了蛇肉,看看天色将明,杨珞道:“你们也都休息得差不多,不如这就上路吧?”

冥火道:“好。我估摸着她那两个侍卫的穴道也应该解开了,若被他们追上了就更加麻烦。这都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日子,成日都在逃亡。”

杨珞道:“我教你个法儿,非但不用逃,还可以轻轻松松地游山玩水去临安。”

冥火道:“有这样的法儿么?”

杨珞道:“再简单不过,用你的易容术再将咱们变个模样不就得了?”

冥火道:“你倒是说得容易,岂不是又要麻烦我?”

沈辛道:“若是冥火姑娘怕麻烦,便让我来好了。”

冥火道:“还是不劳烦你了,若是你在咱们脸上留些记号,岂不是让他们找起来更加干脆利落?”

杨珞道:“既然你如此说,便还只能着落在你身上。”

冥火叹道:“这连日来你的容貌千变万化,已将我折腾得江郎才尽了。”

杨珞笑道:“你也不需太过费神,只要一个书生,两个侍女便好。”

冥火道:“你想得到美,难道要我们两个服侍你一人?”

杨珞道:“我只是提个建议,你想怎样,我不遵从也不行。”

冥火“哼”了一声,寻思了一阵,将杨珞扮成一个老家人模样,自己仍是个公子哥儿,沈辛则成了婢女。杨珞原是满不在乎,沈辛也不以为意,剩下冥火沾沾自喜反而没了趣味。

一路上沈辛只顾着找杨珞说话,冥火在一边闷闷的,很是无聊,待到了临安城外,杨珞下马,道:“你们俩扮成这样,合乘一骑太引人注意,沈辛姑娘乘我的这匹马吧。”

沈辛答应一声,过来上了马。杨珞则过去牵了冥火的坐骑,道:“这样你可体面了吧。”

冥火道:“早便应该让你如此,我与沈姑娘骑马,你跟在后面跑步,反正你脚力好,也累不死。”沈辛闻言大笑,冥火自己也忍俊不禁,杨珞自顾自地走在前面,三人二马缓缓地溜达进了城。

来到临安城内,三人如杨珞所说,投宿在忘忧客栈,各自都有一个房间。冥火到了房中,想想还有许多时日,便将“天心月”的心法拿出来修炼,这套内功极难入门,冥火照着口诀施为,却怎么也练不顺畅,正准备去找杨珞商量,却听得“伊呀”一声,沈辛的房门开了。

冥火从窗缝向外望去,只见沈辛走到杨珞的门口,刚要敲门,却又忍住了,左右徘徊了一阵,终于还是没敲,返身回到自己屋中,又将门户掩上了。冥火轻轻打开自己的房门,悄悄来到杨珞门外,正待推门进去,却从门口的缝隙内瞥见他正对着从皇宫里偷回来的画像发呆。冥火略略犹豫,忖道:“他为何老是对着这幅画像失魂落魄的,难道画中人跟他的意中人长得很像?啊哟,对了,方才沈辛定也是瞧见了这般情状才没敲门,看来他是将对心上人的思念都寄托在这幅画上了。”想到这里,也不愿去打扰杨珞,蹑手蹑足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又再闭门苦思“天心月”的奥义。

杨珞望着画像,心中全是珈儿的模样,回想前尘往事,一会儿欢喜,一会儿伤心,过了好一阵,才转而忖道:“于吟风得了‘雷鸣爆箭’的设计图,若是被他大量铸造,大宋亡国便在顷刻,我总要想个什么办法,将它拿回来才好。当日于吟风假扮李大人,目的未必只是骗取龙灵血的秘密,李府上下虽然寂静无声,也总不能是被他尽数杀了,否则定要轰动扬州城,反而不便行事,如果于吟风的目的是除去李大人,同时夺取两淮制治使的军权,他定会继续以李大人的模样在扬州府内出入,不如我去暗中打探一番,说不定能找到他关押李大人的所在,径直将他解救出来,也就不必以沈辛作为交换了。”心中有了这一番计较,便出门来见冥火,只说有事出去,让她照看沈辛,自己牵了一骑,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扬州。

杨珞来到扬州城外,天色已是黄昏,正要入城,却见东面不紧不慢地驰来一辆六个轮子的马车,前座上没有车夫,却走得甚是平稳。这马车车厢出奇的长,用四匹马拉,装饰豪华,雕刻精细,杨珞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正在猜测内中主人的身份,忽又见城门边上一名白衣女子翘首以盼,看她样貌身形,竟是楚琪的姊姊楚瑶。杨珞见了楚瑶,不禁心中一震,忖道:“莫非车中坐的是朱笛仙?”思量间只见马车缓缓停下,一人伸手出来向楚瑶招了招,楚瑶欢欢喜喜地钻进车厢去了。杨珞心道:“看楚瑶的神情,车内的乘客多半是朱笛仙,上次他用诡计废了我的武功,这笔账正好算一算。”当下翻身下马,将它栓在树上,自己徒步远远地跟在那马车后面。

那马车驰到一片竹林中停下,车上下来两个人,白衣的俏丽女子是楚瑶,青衣的儒雅少年正是朱笛仙。杨珞见状忖道:“果然是你,若是现在杀了你,五圣修天的秘密便没了着落,只好先忍一忍,不过总要让你尝点苦头。”正待向马车掩近,那马车却又动了,自己掉了个头,向来时的道路驰去。杨珞见状连忙隐好身形,忖道:“我倒是大意了,朱笛仙不会武功,必定有高手在身边,幸亏离得还远,不至被他发现了踪迹。”待那马车走远,回头再看朱笛仙与楚瑶二人,只见他们携手进了竹林中的一间雅舍,回身将门关上了。

杨珞悄悄来到雅舍窗下,听得楚瑶对朱笛仙道:“笛仙,这数日不见,你还好么?”

朱笛仙道:“当然不好,没有你在身边,我怎么好得了?”

楚瑶道:“你又花言巧语地来哄我了。”

朱笛仙道:“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阿瑶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

楚瑶道:“笛仙,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我们第一次……你跟我说的那些话?”

朱笛仙道:“言犹在耳,不敢稍忘。”

楚瑶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向我爹提亲?”

朱笛仙道:“只要我手中的事完了,立刻就来娶你。”

楚瑶闻言“嘤咛”一声,扑进了他怀中,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便都没了声音。杨珞听不到与五圣修天相关的事,甚感失望,正要破门进去,却又听见楚瑶轻轻呻吟了一声,接着便是娇喘连连,呻吟不断,杨珞闻声不禁一愕,忖道:“莫非他们……”念头还没转过来,屋中又传来“吱吱嘎嘎”的竹器挤压摩擦之声,杨珞大为尴尬,忖道:“这时候进去,撞见的多半便是妖精打架的场面,这可如何是好?”正在犹豫不定,忽见雅舍的另一侧长草异动,心中一凛,暗道:“咦?莫非又有人来了?”小心地绕到暗处,只见长草中慢慢钻出两个黑衣蒙面人,都是身材窈窕的女子模样。杨珞见了那二人身影,依稀觉得眼熟,仔细一想,脑海中浮出两个人来,忖道:“难道是艾吉阿姆和她身边那个小姑娘?她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这二人正是艾吉阿姆和青思雪,两人蹑手蹑脚地来到小屋后窗下,艾吉阿姆探头就着窗缝向内瞥了一眼,立时羞得面红耳赤,急忙伏下身来,忖道:“这两个没羞的,竟然在做这样的事,真臊死人了。”念头一转,又想:“话说回来,这是最好的时机,这时候进去,她二人措手不及,只能束手就擒。难得这小子身边没人的机会,可别白白错过了。”正待起身冲入房中,却听见脚步声响,雅舍外又来了一人。这人一袭黄衫,美丽动人,却原来是楚琪。

楚琪走到雅舍外不远处,忽然踌躇起来,停下了脚步,大声道:“姊姊,你在里面么?”

楚瑶闻声大吃一惊,一把抓过衣衫披在身上,道:“我在,有什么事么?”

楚琪道:“爹爹有事让我找你回去呢。”

楚瑶道:“我……现在还走不开,你先回去,我待会就来。”

楚琪道:“那你快些,我先走了。”说罢回头向来路走去。

她还没走出多远,小屋的前窗开了,朱笛仙伸手出来,放了一道蓝色的烟火上天。

艾吉阿姆见状忖道:“再不动手,他来了同党,可就没机会了。”当下伸手在青思雪的掌心写道:“你千万别进去。”写罢长身而起,一掌推开小屋的后窗,纵身跃入。

楚瑶此时方穿好贴身的亵衣,见了艾吉阿姆,大吃一惊,不假思索地一掌向艾吉阿姆胸前劈去。艾吉阿姆没想到这女子竟是会武功的,匆忙之下,提起右手接了她这一掌,两人掌力相交,艾吉阿姆气血一阵翻涌,不禁大感骇然,她念头还没转过,楚瑶的攻势已如狂风暴雨般袭来。艾吉阿姆勉强应对,根本腾不出手来擒拿朱笛仙。朱笛仙趁着二人激斗,急忙穿上衣裤,艾吉阿姆见状叫道:“思雪妹妹,进来吧。”

朱笛仙闻言心念电转,将手一松,刚穿好的裤子又滑了下来,艾吉阿姆连忙又叫道:“慢着,别进来。”

青思雪闻言将刚纵起的身子又硬生生压了回去,道:“明月姊姊,里面怎么样了?”

艾吉阿姆此时只顾与楚瑶狠斗,却抽不出空来答话。

楚瑶听得艾吉阿姆叫人,猛然想起楚琪还没走远,也大声叫道:“阿琪快回来。”

楚琪听见艾吉阿姆的叫声已经觉得奇怪,又听见姊姊的叫声,知道定是生了事端,急忙奔回,道:“姊姊,出了什么事了?”

楚瑶道:“有人偷袭,快来帮我制服了她。”话没说完,猛然想起朱笛仙来,急忙又叫道:“还是先别进来,姊姊一人还能应付。”

朱笛仙听了楚瑶的话,一时间愣住了,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衣裤穿起来。

艾吉阿姆与楚瑶又战了十来个回合,自恃没有把握胜她,加上想到朱笛仙的帮手就快来到,只得将牙一咬,道:“思雪妹妹,顾不了这许多了,快进来吧。”

青思雪闻言急忙跳入屋内,猛然见到朱笛仙的身体,不禁惊叫一声,又跳了出去,仓惶之下,竟连蒙面巾都被竹枝勾了去。

朱笛仙见艾吉阿姆终于忍不住叫青思雪进来,知道这招已不管用了,急忙提起裤子,叫道:“阿琪,快来帮你姊姊。”

楚琪闻言顾不得这许多,急忙冲进屋内,与楚瑶联手,二人双战艾吉阿姆。楚琪的武功虽然比不上楚瑶,却也是少见的高手,艾吉阿姆同时对付两人,登时左支右绌,急道:“妹妹怎么还不进来?”

青思雪闻言将牙一咬,跳进屋内,道:“姊姊莫慌,我来帮你。”正要挺剑刺出,却见眼前的人竟然是楚琪,愕然道:“楚琪姊姊,怎么会是你?”

楚琪也甚为惊讶,道:“妹妹,你干么要来对付我姊姊?”

青思雪道:“我……我也不知道,我是来帮明月姊姊的。”

楚琪道:“咱们是金兰姐妹,莫非你真要跟我动手?”

青思雪道:“当然不会,不过……你们也不要伤害明月姊姊。”

楚琪道:“现在不是我们要伤害她,而是她要伤害我们。”心念忽然一转,道:“你叫她明月姊姊,莫非她是海都的女儿艾吉阿姆?”

青思雪道:“是啊,我们一起去窝阔台找过她呢。”

艾吉阿姆闻言怒道:“你只顾说话,不来帮忙,我可就快给她们打死了。”

青思雪闻言急忙道:“楚琪姊姊,你莫逼我,放过了明月姊姊吧。”

楚琪知道青思雪武功惊世骇俗,她若加入战团,自己和姊姊非败不可,眼珠骨碌一转,道:“怎么说咱们都是金兰姐妹,莫要动手伤了感情,不如我不帮我姊姊,你也不要帮艾吉阿姆,让她们公平比斗如何?”

青思雪闻言略略踌躇,道:“好吧,不过要点到即止,谁也不要伤了谁。”

楚琪跳出战团,笑道:“那是她们的事,你看她们武功相若,要想伤了对方也不容易吧。”青思雪瞧二人果然是旗鼓相当,放心了不少,只听得楚琪又道:“我看思雪妹妹你定是初次来扬州,不如让姊姊我尽尽地主之谊,带你去四下转转,扬州好玩的地方可多着呢。”

青思雪闻言道:“真的么?都有什么好玩的所在,我也好想去呢。”

楚琪见她的注意力已被自己牵引了过来,心中暗喜,忖道:“朱笛仙已发了讯号,龙豹两名侍卫转瞬即到,艾吉阿姆这回可捞不到什么便宜了。”

艾吉阿姆见青思雪只在一旁与楚琪说话,却不出手相助,知道事已难济,正想招呼她一起离去,屋外却又进来个老头,大摇大摆地走到她和楚瑶中间,单掌切出,将二人分了开来。

艾吉阿姆见他在自己和楚瑶的招数之间横插进来,居然不费吹灰之力,不由大吃一惊,忖道:“这人武功之强,生平未见,只怕今日是走不了了。”正在担忧,却听那老头向自己道:“擒住朱笛仙,带他走,这丫头交给我来应付。”

艾吉阿姆大为意外,道:“前辈是何人?”

老头道:“这当儿的问这么多作甚?只管照办便是。”

艾吉阿姆闻言当机立断,舍了楚瑶,径直向朱笛仙扑去。

楚瑶待要上前解救,却被老头缠住了,分身乏术,只好大叫道:“阿琪,快阻止她。”楚琪闻言猱身上前,那老头却腾出一只右手来,向她划了个圈。

楚琪只觉一道暗力涌来,把自己围在其中,怎么也挣扎不开,叫道:“姊姊,不成啊,我被他粘住了。”就这么一缓的功夫,朱笛仙已被艾吉阿姆擒在手中,楚瑶见状大骇,再顾不得自己的衣衫随时都会崩裂,展开身形拳脚,拼命跟老头抢攻。

老头嘿嘿一笑,从容不迫地游走在她身侧,随手化解她的杀招,口中道:“艾吉阿姆,你还不走?”

艾吉阿姆道:“多谢前辈相助,思雪,咱们走。”说罢提着朱笛仙从窗户中穿了出去。

青思雪见状道:“楚琪姊姊,只怕我也要走了,明日再来找你玩儿。”

楚琪正与楚瑶合力对付老头,闻言心念电转,道:“妹妹住在哪里?姊姊去找你好了。”

青思雪道:“好啊,我们住在云来客栈,姊姊随时都可以来找我。”说罢追着艾吉阿姆去了。

这边楚瑶势若疯虎,怎奈越是心浮气躁,便越是无法摆脱老头的纠缠,眼睁睁看着艾吉阿姆带着朱笛仙离去,只急得脑海中一阵阵发晕。老头似乎并不想伤害楚家姐妹二人,招数只守不攻,与二人拖延了一会儿,见远处流星弹丸般赶来二人,知道是朱笛仙的侍卫到了,当下发招逼退了楚家姐妹,道:“二位姑娘,后会有期了。”翻身从窗户中射出,一去十余丈,两个起落便消失在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