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珞回到与冥火分手的所在,天已黑尽了,头上斜挂着一弯初升冷月,身边散落着稀疏虫唱,青草野地里静悄悄地,不见半个人影。杨珞四面望了一眼,忖道:“我这一去便是几个时辰,冥火原本已经疲惫不堪,多半是找地方歇息去了。”正想到村中寻访冥火的踪迹,忽然听到身后长草响动,转身一看,只见冥火从草丛中站起身来,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道:“你这是做什么去了?竟然耗费了几个时辰。”
杨珞道:“我……”忽然发现自己脑中一片空白,浑然想不起跟聂梦阑都说过什么,呆了一会儿,道:“从我走的时候起,你就一直在这里等我?”
冥火道:“要不然还能去哪里?你这人又有些自作聪明,若是回来瞧不见我,不知道又会作出什么奇怪的举动来。”
杨珞道:“就当作是我的不是,时候已经晚了,赶路不便,不如咱们进村去找户人家借宿一晚。”
冥火道:“不必麻烦了,方才无事,我已经拾了不少枯枝,咱们升一堆篝火,说说闲话便是一夜了。”
杨珞道:“你既然早有打算,便听从你的安排。”
二人当下便升起火来,将从雪山村买来的干粮取出,就着火堆烤热了,打发了一餐。这一夜杨珞只在尽力回忆与聂梦阑到底说过了什么,可他越是苦思冥想,脑中就越是迷茫一片,不知不觉之间,雄鸡晨唱,天色竟已明了。
杨珞伸足踏熄了篝火的余烬,回头眺望日出之处,正巧一片矮林短草,掩不住朝霞绚丽,地面上晶莹的露珠折射出七彩的光幕,好似神仙幻境一般。杨珞正瞧得痴迷,忽听得身后冥火赞叹道:“好美的日出,想不到如此平凡的所在,竟也能见到如此绝景。”
杨珞闻声回头道:“你醒了,昨夜可还睡得好么?”
冥火道:“我睡得马马虎虎,你却是彻夜未眠,今日还有精力赶路么?”
杨珞道:“你怎知道我彻夜未眠?除非你也同我一般。”
冥火道:“我每次梦醒,总见你辗转反侧,那还不是彻夜未眠?”
杨珞道:“怎么说我也是躺在地上,虽然心念不曾停歇,气力却恢复了不少,日行千里,夜行八百,那是易如反掌。”
冥火闻言笑道:“真是不知羞,你这般说法,是将自己当作了千里马么?”
杨珞道:“偶尔自恋一下,应该也无伤大雅。”
冥火道:“这话不错,可说的是偶尔,你呢,我看要说偶尔不自恋才过得去。”
杨珞道:“大清早的便被你一阵揶揄,老大的没趣,还是低头赶路吧。”
冥火道:“不错,襄阳远在千里万里之外,就算你真是千里马,也要日夜兼程才行。”
杨珞道:“谁说我要去襄阳?”
冥火闻言一愕,道:“不去襄阳?却要去哪里?”
杨珞道:“这一路行来,你脚下轻捷如风,已不输我,若我没猜错,你的天心月内功已经练成了吧。”
冥火道:“果然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多亏了大地伏龙石的助力,我已练成天心月第四重了。”
杨珞道:“那便对了,此处应该距离火月教总坛不远,你既然已练成绝技,咱们便顺便去将你太师伯救出来。”
冥火闻言大喜,道:“我早有此意,只是……只是……想不到你还把我的事放在心上。”
杨珞道:“你三番两次救我性命,我帮你的忙也是应该的。”
冥火道:“可是这样一来,会不会耽误了你赶回襄阳?”
杨珞道:“有鬼谷道长,石帮主等人联同各派武林志士全力坚守,襄阳还能抵挡一时,我现在回去只是害大于利,为何还要回去?”
冥火闻言不解道:“你若能回到襄阳,便是宋军的强力臂助,如何说是害大于利?”
杨珞道:“你倒想想,若是于吟风擒住了艾吉阿姆,取得了通心木,同时知道大地伏龙石不在艾吉阿姆手中,他会到何处去寻我?”
冥火略略思忖,道:“多半是襄阳。”
杨珞道:“不错,于吟风诡计多端,手下高手如云,若有个闪失,说不定会着了他的道儿,被他把大地伏龙石抢了去。眼下既然是咱们占据主动,便要好好利用,先去火月教总坛救了你太师伯,接着便去大都烧了于吟风的王府,总之东南西北到处现身,定要让他晕头转向,摸不清咱们的所在。”
冥火闻言有些失望,道:“原来只是顺便,并不是特地要帮我。”
杨珞道:“你也别这么说。原来你武功未成,火月教人多势众,咱们贸然前去救人,只不过是自投罗网。如今你练成了天心月心法,已足以自保,再不动手,更待何时?”
冥火道:“罢了,无论是不是顺水人情,你肯帮我,我已经十分感激。咱们这就上路吧。”
杨珞笑道:“从前没见过你如此急性子?火月教的总坛你最熟悉,你引路吧。”
冥火心中高兴,脚下都变快了,领着杨珞一阵急奔,几个时辰后已到了百里之外。冥火看了看周围的山川地形,向杨珞道:“看此处的地貌,应该已是夔州路西南,再有一日便该到了。”
杨珞道:“此处的地貌有何特别,我为何瞧不出端倪?”
冥火道:“你有所不知,夔州路西南一带,地下尽是溶岩空洞,方才咱们经过几处断峰,分明见到钟乳石笋,所以我认为已接近矩州了。”
杨珞道:“原来如此。想我原本也是出生在矩州的,只是襁褓之时便被父母带到了别处,后来又四处游历,浪迹江湖,反而对矩州了解甚少,说来实在汗颜。”冥火闻言,触动心事,一时默默不语。
杨珞见状道:“为何忽然间愁眉不展?可不似你的性子。”
冥火道:“你生在矩州,矩州便算是你的故乡,可是我……我连自己生在何处都不知道。”
杨珞道:“怎会如此?难道你从前没有问过你师父?”
冥火道:“问是问过了,可我师父说,我是被人放在一个大木盆里,沿着长江顺流漂下的,他在东海口前百里之处将我救回,所以也不知道我是两浙淮南,哪一路的人氏。”
杨珞道:“不知道也不打紧,说不定你是天生地养,收尽日月精华灵气,所以才会生得如此聪明美丽。”
冥火听他出口称赞,心中欢喜,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说这些好话?”
杨珞道:“福至心灵,自然便会了。”
冥火道:“既然你是有福之人,便让我打些小兽来烧烤,侍侯你吧。”
杨珞闻言笑道:“多谢多谢,吃了数日的水果,又啃了几日的馒头,正淡得我清肠寡肚,今日终于要开荤了。”冥火见了他的馋相,忍俊不禁,一面大笑,一面去了。
过了不久,冥火提了只獐子回来,但脸上木然,却没有欢喜之色。杨珞见状奇怪,正要开口询问,却听得冥火道:“你猜我方才在山坳里瞧见了什么?”
杨珞道:“我想到你的手艺,腹中就益加饥饿,脑中也变得晕晕乎乎,什么都猜不到,你就快些说罢。”
冥火道:“你今日怎地如此迟钝,闭上双眼好好听一听。”
杨珞见她神色严肃,便依言闭上了双眼,侧耳倾听之下,隐隐察觉出密集的金铁交鸣之声。杨珞不禁一惊,道:“如此密集的声响,山坳里怕不有数百人。”
冥火道:“不错,正是有数百人。他们身穿黑色衣衫,腰上分别系赤,青,黄,紫,白五色腰带,各成一队,正在山坳中混战。”
杨珞道:“看得出他们是哪里的人马么?”
冥火道:“这点是让我最感到奇怪的,看他们的身手,这些人都会不少火月教中的武功。”
杨珞道:“既然他们服色整齐,武功相似,那多半不是厮杀,而是操练。”
冥火道:“他们使的是火月教的武功,难道都是火月教的教众?可我在火月教多年,却从没听说过有这些人马。”
杨珞略略沉吟,道:“无论如何,咱们先去瞧瞧再说。”
冥火闻言放下獐子,引领杨珞来到二里外的山坳,二人悄悄爬上高处,寻了个隐蔽的所在,偷眼向下观瞧。这时五队人马中赤队正与青队相斗,黄队则与白队交手,中间紫色腰带的汉子只是左右观望,却凝然不动。过得一阵,忽听一声锣响,各队改换队形,穿插走位,俨然成为一座大阵,虽然颜色混杂了,但却不失森然法度。
杨珞见一众黑衣人个个身手矫捷,气度沉稳,都是武林中的高手,不禁心中暗惊,忖道:“想不到火月教竟然有这许多武功精强的高手,虽然一时半会儿瞧不出阵法的奇妙之处,但他们纪律严明,脉络清晰,奔走移动半点不错,看来已是久经历练。江湖中的争斗少则一二人,多则十数人,这样一座数百人的大阵练来有何用处?赤月子到底有什么企图?”
他这里低头沉思,下面的阵法已经历了十余种变化,越来越是繁复,越来越是精奇,攻防的路数匪夷所思,出人意表。冥火越看越是心惊,向杨珞道:“这是什么阵法,你瞧得出端倪么?”
杨珞摇头道:“从没见过。阵法的变化似乎是出自五行生克变化,但却已大大不同,而且虽然他们分为五色,却与五行不合,赤色队伍路数刚猛,攻势凶狠,可算火势,青色队伍迂回阴柔,行动绵密,可算水势,黄色稳如泰山,以拙制巧,可算土势,但白色出手如电,来去无踪,却不能与金,木相应,至于紫色,每次出手只是单掌虚扬,似乎毫无威力可言,更加不知道是什么路数了。”
冥火道:“这些人武功高强,有些招式我也只是见过而已,看来除了赤月子,没人能**出这支队伍来。可赤月子训练他们来作甚么?对付江湖豪客未免小题大作,对付千军万马却又力有未逮。”
杨珞道:“这点我也猜想不透,不过倒是有一点比较可能。”
冥火道:“是什么?”
杨珞道:“正如你所说,这些人对付朝廷军队还嫌不足,但若是用来扫平江湖中的武林门派,却是绰绰有余。”
冥火闻言惊道:“你的意思是赤月子想歼灭各派,独霸武林?”
杨珞不答,却道:“我一直不明白,赤月子为什么要跟于吟风合作?于吟风到底给了赤月子什么条件?”
冥火道:“难道于吟风会帮赤月子一统武林。”
杨珞道:“也许于吟风是这么说过,但看来赤月子的野心还不止此。”
冥火道:“何以见得?”
杨珞道:“于吟风乃是堂堂的蒙古平南王爷,手握千军万马,若他能吞并大宋,帮助赤月子扫平武林还不是易如反掌?赤月子又何必自己训练部属?”
冥火道:“也许赤月子是害怕于吟风将来食言,所以早作打算。”
杨珞道:“如果于吟风食言,他一定会杀了赤月子,以绝后患。这些人武功虽强,要与一国之军相抗,仍然无异于螳臂当车。”
冥火想了想,道:“那他要这些人还有什么用?”
杨珞道:“我不知道,或许赤月子另有图谋,或许时机一到,他便会先发制人。”
冥火道:“你是说他会对于吟风不利?”
杨珞道:“有可能,火月教中那许多奇怪的蛊毒,给于吟风下上一种,便不怕他食言而肥。”
冥火闻言将脸一板,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杨珞一愣,随即醒悟,道:“我也不是说你,你又何必生气?”
冥火“哼”了一声,道:“若是要给于吟风下蛊,赤月子一个人也就够了,何必劳师动众?”
杨珞沉吟道:“你说得有道理,但我始终觉得这支暗军是为了对付于吟风而设,或许有某种特定的场合,这支队伍能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冥火见他陷入沉思,道:“一时想不出来便不需想了,反正咱们也正要去找赤月子的麻烦,说不定到时候能寻到什么线索。”
杨珞道:“你说得对,咱们走吧。”
二人悄悄从高处下来,回到原来的地方,冥火先前放下的獐子却已经不见了。杨珞见地上零零散散地洒落着血迹,知道是被兽类叼去了,不禁大呼晦气,只好又随便用野果充饥。用过晚膳之后,天色虽晚,但却是月明星稀之夜,难得天清气爽,冥火便又邀杨珞继续赶路,二人放缓了脚步,全当散步赏月,一直走过了子时才停下。
这一夜二人在野地里背风处歇息,静坐练气,很快便到了天明。冥火唤起了杨珞,领着他一路向南,走出数十里,转而向西,又走了十余里,来到野外一处荒僻的所在。冥火拉着杨珞伏下,四面细细观望了一阵,才用传音入密向杨珞道:“火月教总坛到了,咱们应该怎么办?”
杨珞一愕,道:“四面无人,为何要传音?”
冥火继续传音道:“你照着做就是了,我自然有理由。”
杨珞闻言,不再多问,也传音道:“这里荒凉一片,连间草屋都没有,难道说火月教总坛在建在地下?”
冥火道:“说对了一半,的确是在地下,但却不是故意修建的。这里地下有一处溶洞,内中广大平坦,据说我教百年前被朝廷剿杀,当时的教主看中了此处的隐秘,所以将总坛迁到了这里。”
杨珞道:“溶洞中都是阴暗潮湿,难为你们受得了。”
冥火道:“这你就有所不知,寻常的溶洞的确是潮湿阴暗,这个溶洞却不然,不知为何原因,洞里的水分全都被蒸干了,有的地方甚至还比地面上更热呢。”
杨珞道:“我爹说过,地底乃是一片烈火,这个溶洞由阴变阳,多半是地火外泄之顾,你们火月教果然教如其名,居然整个总坛都位于烈火之上。”
冥火道:“你就别再揶揄我们火月教了,来吧,我带你进去。”
杨珞道:“进去?难道堂堂一个火月教,连个守门的都没有?”
冥火道:“有是当然有的,不过他们通常都在地下。”
杨珞道:“在地下,那怎能瞧见外面的动静?”
冥火道:“瞧是瞧不见,但却可以听见。总坛内有一个奇特的洞穴,四面的石壁不知是何质地,都是墨绿色的,颜色虽然难看,但却能将地面上方圆五里内的声响都清清楚楚地传入地下,通常有没有人靠近了火月教,呆在那个洞中便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杨珞道:“原来如此,我在东海外的通心地穴也见识过类似的地洞,虽然神奇,却不可靠,来的若是火月教的对头,对方必定施展轻功,隐藏行迹,寻常守卫又怎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
冥火道:“无妨,地面上虽然没有守卫,地下却还有几道门户,而且机关重重,没什么人能轻易攻进去的。”
杨珞道:“你们火月教为何要如此刻意隐藏?故作神秘,让人心里十分别扭。”
冥火道:“这个我也不明白,前几代的教主好像都喜欢这故弄玄虚的一套。我若是教主,早已将教址迁到风景如画的名山大川去了。”
杨珞闻言心道:“冥火方才说火月教定址此处约已有百年,其间大概也换过五六代教主,五六代教主都喜欢故弄玄虚的调调儿?这未免有些不太合理,难道另有因由?”思量之间,冥火已带他来到一处所在,拨开了乱草,露出一条地道来。二人钻入地道中,走了不多远,便见到林立的钟乳石群,但正如冥火所说,地道中非但没有变得荫凉,反而隐隐有一股暑气扑面而来。
冥火对地道中的构造自然是了若指掌,领着杨珞利用钟乳石的掩护慢慢向前推进,约莫走了十丈,忽听得一人道:“老金,右护法前日擒了两名女子来,关在七号牢房中,你知道么?”
那被称作老金的道:“当然知道,如何?”
先前那人道:“这两个娘们长得实在俊俏,看得我心神不宁,不知道她们都犯了什么事?若是不严重,我能不能跟右护法求一个来当老婆?”
老金道:“钱兄弟,莫说你这年轻气盛,没尝过女色滋味的,就是我这久经沙场,阅人无数的也禁不住神魂颠倒,尤其是那个脾气火爆的,发起火来的神情更加让人欲罢不能,我这几日闭上眼睛脑中就浮出她的模样来,这煎熬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那姓钱的道:“既是如此,咱们便一起去求求右护法,让她把两个娘们配给了咱们。”
老金叹了口气,道:“只怕是不成了。”
姓钱的道:“为什么?难道她们犯了什么大罪?”
老金道:“那倒不是。只不过她二人都是恒山门下弟子,恒山派静玄静因两位师太武艺精深,德高望重,若没有必要,右护法又怎会得罪她们?”
姓钱的闻言似乎吃了一惊,过了一会儿才道:“右护法将这两个女子抓来,不是已经得罪了两位师太了么?”
老金道:“那只是给她们一些教训,过得几日,自然会将她们释放的。”
姓钱的道:“她们如何得罪了右护法?右护法要教训她们?”
老金道:“算是你问对人了,若是问别人,别人还未必知道。”
姓钱的道:“别卖关子了,赶紧说来听听。”
老金道:“那日我正在省亲回来的途中,腹中饥饿,便到成都有名的十里香酒楼用饭。我进去的时候这两个恒山弟子已经在里面了,我看她们生得俊俏,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刚找了个地方坐下,却见孤月护法也从门口进来了。我知道孤月护法性子冷傲,从来不喜欢别人打扰,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参见,忽听得两个女子其中一人道:‘姓杨的小子实在可恶,不把他抓来抽上几十个耳刮子,我心里这口气便咽不下去。’另一个女子道:‘雁师妹,快别这么说,杨公子是咱们恒山派的恩人,咱们对他不可失了礼数。’那雁师妹道:‘柳师姊,你莫太抬举他,这小子从小就是一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模样。你要是在这么捧他,他的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了?这回明明与咱们恒山派撞见,却也不……哼,当年掉下悬崖,怎么没把他摔死?六年了,这小贼,既然没死,也不来寻我们,实在是……实在是可恶之极。’柳师姊道:‘我看杨公子的为人也不坏,为何你……’雁师妹闻言叹了口气,道:‘师姊你有所不知,我是替珈儿难过。’柳师姊道:‘怎么?李师妹也识得杨公子?’雁师妹道:‘何止是识得?他对杨珞是一往情深,当年杨珞掉下万丈悬崖,我和珈儿都只道他必死无疑,珈儿从此心若死灰,几次想要寻了短见,都被我劝住了,我跟她说:‘杨珞精灵古怪,什么不可能的事都有可能发生在他身上。说不定他还没死,你先去了地府,岂不是愚不可及?’珈儿其实是不信的,但心里总存着个万一的希望,所以勉强活了下来,后来我二人幸得恩师收留,珈儿沉默寡言,每每有危险的任务,总是自告奋勇,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她之所以如此冷静大胆,其实是因为她的心早已死了,生死对她来说已经没有意义,有时候我甚至怀疑她就是想求死,好去冥府与杨珞相会,这些年来她日日承受痛苦煎熬,过得好似行尸走肉,我总怕她支持不住,会做出傻事来。唉……没想到她竟然答应跟师父去刺杀蒙古大将阿朮,终于枉自送了性命。这都怪杨珞不好,他若肯找寻我们的下落,必定能找到恒山派来,珈儿若是见到了他,便不致于作践自己,便不会答应师父去刺杀阿朮,更不会无辜丧命了。’柳师姊道:‘原来如此,李师妹的死的确让人神伤。师父回来也只说了一句‘你们李师妹已经英勇就义,早登极乐。’,便从此只字不提,看来这件事对师父的打击也很大。’雁静如咬牙道:‘这一切都怪那个狠心短命的小贼,走,咱们现在就找他去。’说罢拉了那柳师姊便要出去……”
老金话还没说完,姓钱的按捺不住,道:“难为你记得如此清楚,可是你絮絮叨叨地跟我说这些没用的作甚?”
老金道:“你别着急呀,正题马上就来了。那两个女子刚要离开,咱们孤月护法却站了起来,道:‘二位且慢,你们知道杨珞在什么地方?’二人闻言将孤月护法上下打量了一番,姓柳的女子道:‘这位姑娘对不起,我们不知道杨公子的下落。’孤月护法道:‘刚才明明听你们说要去找杨珞,怎么现在就说不知道了?’那雁师妹道:‘你没听清楚么?我说的是去找,既然是找,当然就不知道他在哪里,若是知道他在哪里,还有什么好找的?’孤月护法闻言已有些生气,道:‘姑娘,你这么说,就是故意消遣我了?’那雁师妹冷冷地道:‘不敢,咱们跟姑娘你素未谋面,怎么敢没来由地消遣姑娘?只不过我们的确是不知道杨珞的下落。’回头向她师姊道:‘师姊,咱们走。’拉了她师姊扭头就走,浑然没将咱们护法放在眼里。”
姓钱的听到这里,“啊”了一声,道:“咱们右护法向来心高气傲,这两女子如此无礼,难怪糟糕。”
老金道:“谁说不是?孤月护法时时蒙着面纱,虽然看不清她脸上表情,听声音却是甚为愠怒,只听她道:‘二位若是执意不肯相告,别怪我无礼了。’那雁师妹闻言转过身来,冷笑一声,道:‘你从一开始就态度粗野,我看你们苗家女子就是不知礼仪。莫说我不知道杨珞的下落,就算我知道,也偏偏不告诉你,你能奈我何?’我看孤月护法听到‘你们苗家女子就是不知礼仪’那句,就已经按捺不住,勉强等她说完,寒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给你们些苦头尝尝,你们就不知道苗家女子的厉害。’说罢抬起手来向二人招了一招,我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那柳师姊已横剑挡在自己和雁师妹胸前,只听得‘夺夺’两响过后,两支筷子跌落在地上,我这才知道原来孤月护法方才是用筷子当作了暗器使。回头再看那柳姑娘,面色发白,长剑被竹筷震得险些拿捏不住,惊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孤月护法道:‘居然被你挡住了,长剑也没有脱手,看来我是小看你们了。’姓雁的姑娘骂道:‘你这恶婆娘,没顺着你的意,你便要开打么?你武功强又如何?咱们恒山派决不会怕你。’孤月护法道:‘看在静字辈两位师太的份上,我不想为难你们,只要你们告诉我杨珞的下落,我便放你们离开。’雁姑娘道:‘不说不说,就是不说,你要是有胆子,便杀了我们好了。’柳姑娘却道:‘姑娘你如此着急寻找杨公子的下落,莫非是有什么紧要的事?’孤月护法闻言一呆,道:‘我没什么紧要的事,只是想见他一面而已。’雁姑娘闻言冷笑道:‘我倒你有什么了不起,原来只不过是只叫春的猫儿而已。’孤月护法闻言大怒,厉声道:‘你说什么?’雁姑娘道:‘我说错了么?你急着找他,却又说不出因由,不是叫春是什么?’孤月护法道:‘我便是欢喜他,哪里错了?我们苗家女子性子直爽,敢爱敢恨,可比你们汉家女子装模作样,矫情虚伪强得多了。’雁姑娘道:‘我们汉家女子都是温柔贤淑,知书达理,你们那叫做不知廉耻,厚颜下贱。’孤月护法闻言怒不可遏,出手便打,柳姑娘和雁姑娘急忙拔剑相迎。咱们孤月护法虽然是赤手空拳,但也只过了十数招便将二人都擒住了。”
姓钱的道:“这么看来,咱们火月教的武功是远远胜过恒山派的了。”
老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孤月护法是除了教主以外,咱们教中数一数二的高手,那二位姑娘只不过是恒山派中二三流的角色,会被孤月护法轻松击败,也是意料中的事。”
姓钱的道:“我看就算是静玄和静因两个老尼姑出手也未必是右护法的对手,接下来又怎样了?”
老金道:“孤月护法制住了二人,道:‘知道厉害了吧,只要你们立刻向我道歉,并且告诉我杨珞的下落,我便放了你们。’雁姑娘道:‘你以为武功高便能让我们屈服?简直是做梦,还是那句话,你有种就杀了我们吧。’柳姑娘道:‘师妹,方才咱们说了侮辱这位姑娘的话,的确是有些不对,不如……’雁姑娘道:‘她不是也说咱们装模作样,矫情虚伪来着,怎又不见她向咱们道歉?’孤月护法道:‘你们现在是我刀板上的鱼肉,居然还想我给你们道歉,是不是太天真了点?’雁姑娘道:‘我可没想过你会道歉,不过你也别想咱们低头。’孤月护法道:‘既然如此,只好给你们吃些苦头,让你们受点教训了。’说罢回过头来向我道:‘老金,将她们带回总坛,关在地牢里,听候我发落。’我听了这话,自然是大吃一惊,原来孤月护法目光如炬,早已经瞧见我了。”
姓钱的道:“瞧见你并不奇怪,但你只不过是个不入流的低等弟子,孤月护法居然记得你的样貌名姓,那才让人吃惊。”
老金道:“孤月护法这等聪明绝顶之人,自然是过目不忘,其实也没什么好惊奇的。”
姓钱的道:“后来怎样?你如何将她们二人带回来的?”
老金道:“孤月护法说完便走了,我留在酒楼里一筹莫展,想来想去,只好用银子了事。”
姓钱的道:“怎生用银子了事法?”
老金道:“我出门雇了两顶轿子,将她二人都抱入轿内,让轿夫一路抬回来的。”
姓钱的道:“这一路可不近啊,那得花多少钱才够?”
老金道:“一路上的吃住,加上工钱,足足花了我五十两银子啊,想起来就肉疼。”
姓钱的道:“五十两这么多?那几个轿夫简直是讹诈,干完你这一桩买卖,他们几年都不用再干活了。”
老金道:“我何尝不知道他们是在敲诈,但路途遥远,又要他们守口如瓶,不多出点钱怎么能成?”
姓钱的道:“你这可是明目张胆地拐带人口,若是官府查究起来,他们几个敢担待么?”
老金道:“所以才多给了他们银子,让他们都回老家去了。”
姓钱的道:“那酒楼的掌柜,伙计,还有食客呢?”
老金道:“食客们看见动手打架,早已吓得四散奔逃,掌柜和伙计也都骇得战战兢兢,哪里还敢管这闲事,就算他们报官,也不知道我向哪方去了。”
姓钱的道:“话说回来,两位美人都被你抱过,你这五十两银子也算花得值得了。”
老金道:“就是因为抱过,才更加日思夜想,这几日我连饭都吃不下去,唉……”
姓钱的道:“如此销魂蚀骨的两位大美人,只要能让我一亲芳泽,要我死也愿意了,老金,你倒是想想,有什么办法没有?”
老金道:“能有什么办法?人家是堂堂的恒山派弟子,孤月护法决不会让咱们碰人家一根手指头。”
姓钱的想了想,道:“老金,我倒有个法子,不知道使得使不得?”
老金道:“什么法子?”
姓钱的道:“咱们教中不是有一种‘入梦散’吗?”
老金闻言一惊,道:“你说的是用僵死的‘忘忧蛊’磨成粉末制成的‘入梦散’?”
姓钱的道:“不错,咱们何不用它……完事之后神不知鬼不觉,便不会惹下什么麻烦。”
老金道:“这……使得么?”
姓钱的道:“有什么使不得的,兄弟我再憋上两日就要疯了,就算是铤而走险我也要试一试。”
老金道:“可是,牢门的钥匙在马长老手里,就算咱们弄到了入梦散,还是一般的进不去。”
姓钱的道:“只要有了入梦散,别的还不好办?索性连马长老一块儿放倒便是。”
老金闻言骇然失色,思索了一阵却又道:“你的法子听来骇人,仔细想想似乎也是可行的。”
姓钱的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不如咱们就这么决定。”
老金道:“好,我负责弄‘入梦散’来,你负责放倒马坛主和两个娘们。”
姓钱的道:“好,就是这么说的,事不宜迟,咱们今晚便动手。”说完这句之后,二人各怀心事,一时间都不言语了。
冥火侧头望向杨珞,只见他目中无神,失魂落魄,以传音入密道:“喂,你怎么了。”第一遍说完,杨珞竟然没听见。冥火大为诧异,推了他一把,又道:“你在发什么呆?”
杨珞猛然惊醒过来,定了定神,也传音道:“没什么?一时想起往事罢了。”
冥火道:“你都听见了,几个女子为了你纠缠不清,你还真是个害人精。”
杨珞闻言脸上闪过一抹痛苦之色,怅然道:“不错,的确是我害了她。”
冥火道:“什么她?她们才对。再过一会儿咱们便要动手了,你用心点成不成?”
杨珞道:“要救人便快些,还等什么?”
冥火道:“这里的守卫两个时辰换一班,现在正是未时末,下一班守卫就快来了。”
杨珞闻言耐心等候,过了不久,果然有另外二人的脚步声传来,这二人与老金等寒暄了两句,老金与姓钱的便交班去了。
冥火道:“正是时候。”悄悄探出身去,突然发难,新来的二人还没醒过神来,已被冥火点倒,拖回了大钟乳石后。冥火向二人道:“我是何人,你们必定是知道的了?”二人眼中全是惊恐之色,不住点头。冥火拍开其中一人的穴道,道:“说吧,白老爷子关在何处?”
那人道:“小的也不清楚,听说是关在‘死魂阵’后的密牢中。”
冥火闻言皱了皱眉,又封了那人的穴道,低头沉思。
杨珞见状道:“怎么?这死魂阵很难破么?”
冥火道:“这门阵法极为诡异,是赤月子继位之后才布下的,据说用的是反五行变化,阵中某几处蕴有剧毒,擅闯者必死无疑。”
杨珞道:“赤月子部下此阵,便是为了守卫阵后的囚室么?”
冥火道:“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杨珞道:“此话怎讲?”
冥火道:“因为此阵的后面便只有关押重犯的囚室,但据我所知,布阵的时候囚室里并没有犯人。”
杨珞沉吟道:“这就怪了,难道赤月子早就知道将来一定会擒住你太师伯?”
冥火道:“也不一定是为了太师伯,说不定是为别的人准备的。”
杨珞道:“布下此阵的目的无非两个,一是阻止被囚的人越狱,但赤月子大可先废了囚犯的武功,所以这点不必考虑。二就是防止有人去救囚犯,赤月子要抓了什么人才会顾忌有人相救?”
冥火道:“难道是武林中某派的掌门人?”
杨珞闻言忖道:“赤月子既然要囚禁那人,证明那人对他有用,是不能杀的。武林中哪一派的掌门会对赤月子有用呢?这里的‘死魂阵’,山坳里秘密训练的部署,赤月子做的事似乎都不太合情理,他究竟有什么阴谋?”
冥火见他沉吟不语,道:“你再怎么苦思冥想,也很难想出结果来,还是先救我太师伯吧。”
杨珞点头答应,道:“你知道‘死魂阵’的破解之法么?”
冥火摇头道:“不知道,见机行事,我便不相信这阵法有多厉害。”
杨珞想了想,道:“也只好这样,咱们最多只有两个时辰,走吧。”
冥火道:“且慢。前面还有好几重守卫,为了省去麻烦,花些工夫还是值得的。”
杨珞见她目光盯着地上的二人,道:“你是想把咱们易容成他们的模样?”
冥火道:“当然不是,他们方才换班,怎能这么快便又回去。我只是想借他们的衣衫用用。”当下扒下了二人的外衣,解开一人穴道,道:“这一班都是何人当值?”那人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名字。冥火道:“你若骗我,定教你生不如死。”分别点了二人睡穴,将衣服抛给杨珞。自己取出铜镜和易容药物,只三两下便将自己扮作了个塌鼻汉子,回头看看杨珞身形,将他扮作了个脸上有疤的黄脸大汉。冥火拾掇完毕,道:“成了,咱们这就大大方方地进去吧。”
杨珞跟着冥火入内,一路上遇见几拨守卫,二人都视而不见,大摇大摆地过去了。杨珞悄声道:“守卫虽多,可是都甚为松懈,形同虚设。你火月教便是如此管束下属的么?”
冥火道:“这你就不知道了,一来此处甚为隐秘,外人很难找到;二来真正有用的不是守卫,而是机关,暗器和毒物,谁要是敢乱闯,保管送了性命。”
正说话间,一人匆匆而来,撞见二人,随口打了个招呼,杨珞听他声音正是前一班守卫中姓钱的那人,向冥火道:“方才忘了问你,‘入梦散’到底有何效用。”
冥火道:“我就知道你想着恒山派的两个女弟子,怎么?你要去救她们,不理我了是不是?重色轻友。”
杨珞道:“我是想着救她们,不过要在救出了你太师伯之后,否则打草惊蛇,就大大的不妙。”
冥火道:“哼,算你还有点义气,没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杨珞道:“可是方才你也听见了,那两个无耻之徒要用‘入梦散’去对付两位姑娘和马坛主,我怕她们会有什么不测。”
冥火闻言沉吟了一阵,叹道:“罢了,总不能见死不救。我同你先去救她们吧。”
杨珞道:“也不用把她们释放,只要预先警示一声,让她们不致着了道儿,等到救了你太师伯之后再作打算。”
冥火道:“说得有理,是个两全之法,随我来吧。”冥火领着杨珞转了几个弯,来到一排牢房前面,外面的几间都是空的,左首靠里的一间关着两个女子,正是雁静如和柳云衣。冥火取出一小包药粉,交给杨珞,道:“这是‘入梦散’的解药,你交给她们吧。”
杨珞道:“说了半天,你还是没告诉我‘入梦散’到底是什么?”
冥火道:“方才你不是听见了吗?‘入梦散’是用僵死的‘忘忧蛊’磨成粉制成的,‘忘忧蛊’的作用是让人忘记从前的一切,‘入梦散’则已功效大减,只能让人忘记数日之内发生的事。那两个下流坯子多半是想……想……你自己想吧。”
杨珞道:“原来如此,两个贼子色胆包天,再叫我遇见,定要好好地教训他们。”拿了药粉走到七号牢房外,还没开口,便听雁静如开口骂道:“你们这些下流无耻的恶贼,又来做什么?信不信我把你这牢房拆了,再一把火烧了你们火月教。”
杨珞闻言哭笑不得,忖道:“想不到这些年来,她的火爆脾气竟然一点也没有改。”运起传音入密内功,向柳云衣道:“柳姑娘,无论你听到什么都不要表现出惊讶,到我这边来。”
他虽然如此说,柳云衣仍是吃了一惊,道:“你……”
杨珞忙传音道:“千万不要说出来,免得被雁姑娘听见。”
柳云衣闻言醒悟过来,走到牢门口,兴奋地道:“你……你是来救我们的么?”
杨珞道:“现在还不成,你们再忍耐一会儿,我迟些便来救你们出去。”
柳云衣点头道:“好,我等着你来。”
杨珞将‘入梦散’的解药交到她手中,道:“少时可能会有两个火月教徒对你们不利,你们事先将这解药服下,便不怕他们的卑污手段。”
柳云衣道:“你定然还有别的紧要事情,便不用管我们了,我们会见机行事,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杨珞道:“多谢姑娘关心,我这就走了,记得千万不要告诉雁姑娘我的身份。”
柳云衣道:“我领会得的,你赶紧走吧,要是被人发现就糟了。”
杨珞望了雁静如一眼,向柳云衣道:“你们自己保重。”说罢招呼冥火一起离去。
柳云衣望着他的背影,目中尽是喜悦之情。雁静如见状道:“他是什么人?为什么你见了他如此开心?”
柳云衣闻言一惊,道:“没有啊,哪里有开心了?”
雁静如道:“还说不是,我虽然视力才刚刚恢复,但距你不过数尺,难道还看不清么?他说话鬼鬼祟祟的,我一丁点儿也听不见,师姊,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柳云衣闻言双手乱摇,道:“没有,没有,哪有事情瞒着你?他只不过是我从前的一个旧识,我遇见故人,所以有些惊喜罢了。”
雁静如见她手中捏着一包东西,道:“师姊,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柳云衣道:“啊哟,我倒险些忘了,这是杨……是他给我们的解药。”
雁静如道:“杨?他也是姓杨的么?”
柳云衣自知失言,道:“是啊,他姓杨,叫……叫杨如虎。”
雁静如闻言‘噗哧’一笑,道:“羊如虎?羊就是羊,偏偏想要扮成老虎,真是有趣。”
柳云衣道:“是啊,我们从前也是这样说他的。”
雁静如道:“他给的是什么解药?为什么要给咱们解药?”
柳云衣一愣,道:“我倒忘了问他是什么解药。他只说少时会有人对我们不利,要我们预先将解药服下。”
雁静如道:“师姊你真是糊涂,连是什么解药都不问,咱们怎能随便乱服?万一他想要陷害咱们,咱们岂不是立刻便着了道儿?”
柳云衣道:“我相信他,他决不会害我们的。”
雁静如道:“看他服色就知道他是火月教中人,一丘之貉,怎能随便相信?我来问你,你已经有多久没见过他了?”
柳云衣闻言心道:“既然说是故交,总不能太短。”便道:“总有好几年了。”
雁静如道:“好几年?一个人要变坏,几天也就够了,何况几年?就算他从前人品端正,如今也不好说。总之他给的药我是不吃的,要吃你自己吃好了。”
柳云衣道:“你真的不吃?他……他决不会害我们的。”
雁静如道:“师姊你听我说,你一个人服解药,如果是真的,那有你照应我,如果是假的,有我照应你,始终安全些。”
柳云衣知道她脾气执拗,多说也是无益,当下叹了口气,将药粉咽下了半包,剩下半包收入怀中藏好,道:“师妹,你不听我言,多半是要后悔的。”
雁静如道:“那也不一定,说不定后悔的是你呢。”柳云衣闻言摇了摇头,到角落中坐下,闭目养神,剩下雁静如一个,还兀自不停地咒骂火月教。
杨珞和冥火从牢房出来,冥火忍不住道:“那两位姑娘果然生得标致,难怪你恋恋不舍。”杨珞闻言只好苦笑不答。冥火又道:“那姓柳的姑娘对你关怀备至,看来你又欠下一桩情债了。”杨珞正要答话,却见迎面走来一人,白衣胜雪,气质如雪莲一般清冷高雅,正是孤月。二人连忙一起躬身道:“参见右护法。”孤月微微点头,与二人擦肩过去了,杨珞和冥火刚松了口气,却又听得孤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道:“你们二人等等。”
杨珞和冥火心中暗暗打鼓,转回身来,冥火道:“右护法有什么吩咐?”
孤月道:“我要炼制新蛊,这里有张方子,你们照着它去药蛊房把原料给我找来。”
冥火道“是。”伸手接过孤月给的药方。
孤月道:“动作快些,我在炼蛊房等你们。”
冥火点头答应,刚要离去,孤月又道:“慢着,七号牢房里关押着两名女子,你们知道么?”
冥火道:“属下知道。”
孤月道:“我不愿再见她们,你们将原料送来给我之后,便替我去把她们放了吧。”二人闻言急忙答应,孤月转身去了。
冥火向杨珞道:“这下你可高兴了吧,不用费工夫,便可以救出你的两位小美人。”
杨珞道:“这是孤月的决定,她人虽然冷傲,但却还不至于没有分寸。”
冥火闻言“哼”了一声,展开孤月给的药方一看,道:“原来她要炼金蚕定真蛊,都过了这么久了,她还没有重新炼制,看来她最近很忙啊。”
杨珞道:“药房在何处,咱们赶紧去吧。”
冥火没好气地道:“干吗要赶紧?我干吗要听她使唤,我偏要慢些。”
杨珞道:“咱们最多只有两个时辰,这么东消磨一点,西耽搁一下,只怕就没有时间救你太师伯了。”
冥火闻言一凛,道:“算你说得有理。”领着杨珞向左走了一段,来到一间大屋外,冥火道:“你在这里等我,我立刻就回来。”
杨珞道:“怎不让我帮手?”
冥火道:“你不熟识蛊性,若是不慎被它们侵袭,岂不又是一桩麻烦?”说罢不理杨珞,快步去了。
过了不久,冥火从药蛊房中出来,道:“好了,咱们走吧。”带领杨珞折向另外一条通道,走出甚远,来到另一间屋外,冥火道:“这里就是炼蛊房,咱们进去吧。”说罢上前敲了敲门,道:“右护法,属下送药材来了。”
孤月道:“进来吧。”冥火和杨珞推门进去,冥火呈上药材原料,孤月检查了一下,道:“做得很好,你们下去吧。”
杨珞和冥火告辞出来,冥火见四下无人,在杨珞耳边轻声道:“你脚步放轻,通往‘死魂阵’的道路在炼蛊房后面,咱们悄悄绕过去,莫要被孤月发现了。”杨珞点头答应,二人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孤月,沿着一条小路前进。冥火指点杨珞避开了许多机关,终于来到一座由钟乳石堆砌成的阵势边上。冥火道:“这里便是‘死魂阵’了,接下来应该怎样,我也不知道,你自己多加小心。”
杨珞闻言抬眼向阵中望去,只见阵内瘴气缭绕,看不真切,突兀的钟乳石暗藏在瘴气之后,仿佛随时择人而食的恶鬼一般。杨珞道:“这次轮到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打探一下。”
冥火道:“莫非你已经知道破阵的窍要?”
杨珞摇头道:“不知道,但我不惧毒物,也略通五行,应该比你……”
话没说完,冥火已道:“阵里不仅有毒物,还有毒蛊,对付毒蛊我可比你在行得多,还是让我去吧。”
杨珞道:“可是……”
冥火又抢道:“不必多说,我已经决定了。”
杨珞闻言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咱们便一起进去吧。”
冥火闻言望了他一眼,眸中闪过一抹光芒,道:“好,咱们便一起去。”
杨珞辨清了阵势的门户,大步抢在头里,冥火紧紧跟在他身后,二人直闯入‘死魂阵’深处,却是半点危险也没遇上。
杨珞不禁心中疑惑,回头望向冥火,却见她也是满脸的不解。杨珞道:“莫非这阵法还没有布成?或者还没有启动?”
冥火道:“管不了这许多,反正咱们也闯进来了,直管往前走便是。”说罢展开身形,向前急掠而去。杨珞恐她有失,急忙追上,眼看就要奔出‘死魂阵’,阵中却还是半点动静也没有。
冥火道:“什么擅闯必死,原来是唬人的。”
杨珞暗忖道:“这阵法布置明明与五行生克紧密相关,而且衔接奇特,似乎的确能推演出许多繁复的变化。赤月子布下这样一座阵法只是为了虚张声势?实在不太合理,难道是诱敌之计?”
他念头还没转过来,冥火已奔出了阵外,回头道:“快点出来吧,关押太师伯的密室就在前面了。”杨珞心中隐隐泛起一股不安的感觉,但却又说不出是为了什么,当下出了‘死魂阵’,与冥火一起来到一道石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