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也就是周五那天,露易丝从格特鲁德那里得知了其继父的死讯。格特鲁德尽量循序渐进,先是说他病得很重,最后才道出了实情。可是,露易丝的反应却完全出人意料。当格特鲁德跑到门外,告诉我她的反应时,我认为她是差点被吓呆了。
“她就躺在那里盯着我看,瑞瑞姑妈。”她说道,“您知道吗,我觉得她很高兴,高兴!她太诚实了,没办法装出别的表情。总而言之,那位保罗?阿姆斯特朗先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是个恶棍、流氓,格特鲁德。”我说,“不过,有一件事我敢相信,现在露易丝会同意见哈尔西了,他们就要和好如初了。”
露易丝那天一直拒绝见哈尔西,这可怜的男孩子简直快疯了。
那天晚上,哈尔西与我单独相处了一个钟头。我告诉了他几件事情:那个让我们解除租约的请求,那封给露易丝的电报,那女孩与沃克医生即将成婚的传言,以及,此前一天我本人与她之间的会面。
他靠坐在一张大椅子上,脸庞笼罩在阴影里。望着他,我心痛无比。他是这么高大,却又这么孩子气!
当我讲完之后,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无论露易丝做了些什么,”他开口说道,“瑞瑞姑妈,我都不相信她会不爱我。回想起两个月之前,她跟她的母亲去西部的时候,我还是这个世上最开心的家伙。后来,事情起了变化:她写信给我,说她的家人反对我俩的婚事。她对我的感情一如从前,可是,发生了某件事情,让她改变了对未来的打算。收到信之后,我给她回了信。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对她总是尽量往好处想。听起来,一切简直像个谜团。可是,昨天见到她之后,谜团不但依旧没有解开,反而缠得更紧了。”
“哈尔西,”我问道,“阿诺德被杀的那天夜里,露易丝曾经与他见过面,你知道当时的情形吗?”
“两人吵得很激烈。托马斯说,他很担心露易丝,有好几次差点闯进房里。”
“还有一件事,哈尔西,”我说,“你是否曾经听露易丝提到过一个姓卡林顿的女人?尼娜?卡林顿?”
“从没听过。”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尽管我们再三努力,思绪却始终要回到那个不幸的周六夜晚和那起命案身上。每一个话题最终都会转向这件事情。我们全都认为,贾米森正在收集证据,拉紧约翰?贝利周遭的大网。虽然此刻警官不在这里,但这丝毫不能令人安心;他肯定是在镇上找到了什么线索,否则,早就该回到向阳山庄来了。
报上说,商人银行的出纳员正在其公寓内卧病在床——鉴于所有事实,他的这一境况并不令人意外。对于已故总裁的罪行,已经无需置疑。丢失的那些债券已登报挂失,并且已然找到了其中一部分的下落。它们全都被用做抵押,贷出了大笔的贷款。目前认为,已经变换的现金不低于一百五十万。与该行有关的所有人员尽皆收押入狱,随后已陆续重金保释。
是他一人犯罪,抑或与出纳员同谋?那些钱究竟都去了哪里?这位已故银行总裁的资产相当微薄——城里繁华街道上的一所房子,向阳山庄,一处大部分已被抵押的地产,一张五万美金的保单,以及一些私人物品——仅此而已。
他的其余资产大概都在投机事业中赔光了,报上这样说道。有一件事情看上去对杰克?贝利相当不利:他曾与保罗?阿姆斯特朗合伙,在新墨西哥州开办了一家铁路公司。传言说,两人在它身上共同投注了一大笔资金。他们之间的生意伙伴关系进一步强化了公众的看法:贝利对银行劫案定有所知。周一那天,他未加解释便擅离职守,这更加渲染了对他的怀疑。奇怪的是,他在即将脱身之际,竟然又束手就缚。在我看来,这似乎是一个聪明之徒施下的狡计。对于这位格特鲁德的恋人,我本无敌意,但是,必须找到一个可以令我信服的理由。我从来不会无条件地相信任何人。
当天夜里,向阳山庄的鬼魂再次出动了。
莉蒂这几天一直睡在露易丝更衣室里的长沙发上。每当夜幕降临,她便仿佛收到了信号,马上把整间套房都锁起来。因为套房位于螺旋楼梯的里面,所以,除非过度激动,否则,任何事情都无法让她在天黑之后走到楼梯的这一头来。我得承认,在我看来,那地方似乎有些不吉之相。不过,我们把那一侧的灯全都打开了。如果不知道它的历史,在午夜熄灯之前,那里看上去还真是让人欢欣雀跃呢!
周五的晚上,上床之后,我决定马上睡觉。于是,我毅然决然地将盘旋在脑子里的那些思绪推向脑后,开始有秩序地放松每一块肌肉。很快,我便沉沉入睡了。我梦见沃克医生正在我的窗前建造他的新房子,甚至可以听到铁锤的敲击声。这时,我醒了过来,才发现原来是有人正在捶打我的房门。
我连忙下了床。听到我的脚步响,低低的敲门声便停下了。接着,钥匙孔里立刻传来了一阵轻声细语。
“瑞秋小姐!瑞秋小姐!”谁在连声叫着。
“莉蒂,是你吗?”我将手放在门把手上问道。
“可怜可怜我吧,快让我进去!”她低声说道。
她肯定整个人都靠在门上。我刚一把门打开,她便跌了进来。她脸色发青,肩上裹着一件红黑条纹相间的法兰绒衬裙。
“快听,”她站在房间中央,双手紧抓着我,“噢,瑞秋小姐,是那个死人的鬼魂在敲门,他想进来!”
千真万确,一串单调的“砰——砰——砰”的声音正从附近的某个地方传来。而且,这声音似乎被什么东西蒙住了,准确地说,我们是感觉到了它,而不是听到了,更不可能找到它的位置。它一会儿敲三下停一下,听上去似乎是从脚下的地板里发出来的;一会儿又“砰——砰——砰”地响了起来,明显是来自墙壁。
“那不是鬼魂,”我果断地说道,“如果真是鬼魂,就不需要敲门了。它可以直接通过钥匙孔进来。”
莉蒂看向钥匙孔。
“可是,这声音听起来很像是有人想闯进屋子里。”她说。
莉蒂一个劲儿地打着哆嗦。我让她去把我的拖鞋拿来,她却拿给我一双羔皮手套。于是,我自己找好了东西,准备去叫哈尔西。跟前几次一样,这一次的午夜惊魂又是发生在电灯熄灭之后。我穿过走廊去哈尔西的房间,除了那盏泛着微光的小夜灯,走廊里一片漆黑。我几乎不知道自己是在恐惧什么,不过,当我发现哈尔西正安稳地在房里熟睡时,顿时松了口气。
他的房门没有上锁。
“醒醒,哈尔西。”我推了推他。
他微微动了一下。
莉蒂站在门口,一半身子在房里,另一半则在门外。像往常一样,她害怕自己落单,却又不太敢进来。然而,突然之间,她的顾虑似乎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低呼一声,猛地冲进了房里,站在那里紧紧地抓着床踏板。这时,哈尔西渐渐地清醒了。
“我看见了,”莉蒂嚎啕大哭,“走廊里有个穿白衣服的女人!”
我未予理会。
“哈尔西,”我继续喊他,“有人想闯进房子里。快起来!”
“这不是我们的房子。”他睡眼惺忪地说道。可是情况太危急了,他随后还是起了床。“好吧,瑞瑞姑妈,”他边打哈欠边说,“如果您要让我卷进什么——”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莉蒂弄出他的房间。她根本不顾形势有多紧张,坚持说她看见了鬼,她不要去走廊。不过,我到底还是把半死不活的她拉到了我的房间,让她躺在了**。
刚刚似乎停下了一会儿的敲击又开始了,可是这次的声音更加微弱。几分钟后,哈尔西来到了我的房间。他站在那里侧耳倾听,想要确定声音发出的位置。
“把我的左轮手枪给我,瑞瑞姑妈。”他说。
我取出手枪——就是我在郁金香花圃里发现的那把——将它交给了哈尔西。他看见莉蒂也在这里,立即想到露易丝只剩下了孤身一人。
“让我来对付这个家伙吧,管它是人是鬼。瑞瑞姑妈,您去露易丝那里好吗?她应该也醒了,肯定被吓坏了。”
于是,我不顾莉蒂的抗议,把她一个人留在我房里,自己则转身去了大屋的东翼。螺旋楼梯张开漆黑的大嘴,我加快脚步,匆匆走了过去。我听到主楼梯上传来咯吱作响的脚步声,那是哈尔西正在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敲击声已经停了,此刻的寂静几乎令人无法忍受。这时,就在我的正下方,突如其来地响起了一声女人的尖叫。那是一声恐怖的哭喊,骤然响起,然后戛然而止。我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我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似乎都汇集到了心脏周围。在随之而来的一片死寂之中,我的心猛烈地跳动着,简直就要爆裂开来。然后,我拖着麻木的身子,跌跌撞撞地迈进了露易丝的房间。
她不在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