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警官带回了向阳山庄。不料,此举竟然引来了格特鲁德与哈尔西的极力反对。我始料未及,几乎不知该如何解决。对我而言,把贾米森先生放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就可以对他的行动了如指掌。如此一来,他便不能继续在城里遮遮掩掩地四处刺探有关向阳山庄之事,不能再去随心所欲地为所欲为。这样的贾米森,可就容易应付多了。几天以来,惊心动魄的事情开始频频发生,在这样的情况下,能让他待在这里,我感觉非常高兴。
在那些恋爱事件当中,一个新的元素就要出现了。周一,或者最晚周二,沃克医生便要回到村中他那所白绿相间的房子里了。在不久的将来,露易丝对他的态度将会直接关系到哈尔西的命运。幸福或是悲惨,全由她来决定。此外,届时她的母亲也会一同返回,这当然就意味着她将不得不离开我们,而我,已经变得非常喜欢她了。
自从贾米森先生来到向阳山庄那天开始,格特鲁德对我的态度就有了一种微妙的改变。虽然不易察觉,也难以分析,但它的的确确确地存在着。尽管我认为她对我的感情没有动摇,可是,她不肯再对我敞开心扉。当时,我把她的这种改变归结于我禁止她与约翰?贝利联系,又拒绝承认两人私定终身之事。
大部分时间里,格特鲁德要么在院子里闲逛,要么就漫步乡间。哈尔西则日复一日地在绿林俱乐部打着高尔夫。其后的一周,露易丝离开了。在那之后,贾米森先生跟我经常待在一起。他纸牌打得很好,不过玩单人牌时却经常捣鬼。
警官来到这里的那晚,也就是周六晚上,我与他谈了一次。
我把露易丝前一天晚上在螺旋楼梯上遇到的事情,以及有个男人在车道上把罗茜吓得半死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看得出来,他认为这些信息非常重要。但是当我提议在东侧小门上多上一道锁时,他却表示了强烈的反对。
“我认为,我们这位访客很有可能会再回来,”他说,“因此,我们应该做的,是让一切保持原状,以免令他起疑。我至少每晚可以监视一段时间。也许英尼斯先生可以在外面帮帮手。我不打算告诉托马斯太多情况。他嘴上不愿意承认,实际心里肯定装着很多事情。”
我提议说,我们的园丁亚历克斯也许会愿意帮忙,于是,贾米森先生便答应去安排此事。
不过,他希望由他自己先来单独监视一晚。结果,显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事后,警官说,那天晚上,他在漆黑之中坐在楼梯最下面的一级台阶上,偶尔会打个小盹儿。如果有人上楼或者下楼,绝对逃不过他的眼睛。天亮之后,门也确实像昨晚一样牢牢地锁着。可是,整个事件当中最难解释的事情之一,偏偏就发生在那个晚上。
周日一大早,莉蒂拉着一张长脸来到了我房里。她像往常一样把我的物品一一摆开,但却少了平日的那种絮聒。新来的厨娘摊了不少鸡蛋,我却食之无味。甚至当我说起“那个贾米森”的时候,她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自打贾米森先生来到这里,她可是一直都对他冷眼相待。
“莉蒂,你怎么了?”最后,我终于开口问道,“你昨晚没睡觉吗?”
“是的,小姐。”她生硬地说道。
“是不是你在晚饭时喝了两杯咖啡?”我想一探究竟。
“不是,小姐。”她的话里带着怒意。
我坐直身子,差点打翻了热水——每天起床前我都要喝杯热盐水,这可以养胃。
“莉蒂?艾伦,”我说,“别梳那撮假发了。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莉蒂长叹了一声。
“从少女到妇人,”她说,“我已经跟在您身边二十五年了,瑞秋小姐,不论您心情好不好——”
天啊!这是什么鬼念头!我又借着心情不好从她那里得到过什么呢?
“可是,我想我再也忍不下去了。我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
“是谁收拾的?”我问。
听她的语气,我以为她会告诉我,是一觉醒来就发现行李被鬼魂收拾好了。
“是我。瑞秋小姐,我跟您说这所房子闹鬼,您总是不相信我。是谁从衣物滑道里掉下去了?又是谁把露易丝小姐吓得差点儿进了坟墓?”
“我正在尽力寻找答案。”我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
“行李间的墙上有一个洞。是昨天晚上才挖出来的。那洞大得能放进人的脑袋。地上全是石灰。”
“别胡扯了!”我说,“石灰经常会掉下来。”
可是莉蒂非常固执。
“去问问亚历克斯好了。”她说,“他昨晚把新厨娘的行李箱放进去时,墙面还像这面墙一样光滑平整。可到了今天早上,墙上就多了个洞,而且厨娘的行李箱上还落了不少石灰。瑞秋小姐,您可以请来十个警察,在屋子里的每个台阶上都放一个,可是,您照样什么都抓不到。您根本没办法给那东西戴上手铐。”
莉蒂说的没错。收拾停当之后,我马上来到了恰好位于我卧室上方的行李间。总体说来,大屋顶层的格局与二楼基本一致。不过,东翼那一侧只是初步完工,准备将来再把它改成一间跳舞室。跟二楼一样,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分布着佣人房、行李间,以及名目繁多的储藏室,其中甚至包括一间通风良好的亚麻制品储藏室。而在行李间里,正如莉蒂所说,石灰墙上有一个新挖的洞口。
那个洞不光穿透了石灰,还穿透了里面的板条骨架。我伸手探去,足足伸了大约三英尺远,我才摸到了隔墙上的砖块。这一发现不禁令我大吃一惊。但惊讶之下,我仍有余暇想到,在建造这所房子时,不知建筑师出于何种理由留下了这个空间,但是,如果着起火来,它简直是助长火势的绝佳之地。
“你确定昨天没有这个洞?”我问莉蒂。
只见她的脸上五味杂陈,既有自得,又有恐慌。她指了指新厨娘的行李箱,以示对我的回答。行李箱是四处帮佣之人的必备之物。此刻,那行李箱的盖子上跟地上一样,洒满了细细的白色石灰粉末。可是,周围却没有大片的石灰,也没有板条的碎片。我向莉蒂提到这些疑点,但她只是挑了挑眉毛。她非常确信,这个大洞绝对是鬼怪所为,因此,也就不去关心诸如石灰片和板条碎片这类的小事了。毫无疑问,它们肯定正整整齐齐地堆在卡萨诺瓦墓园里的哪个墓碑上面呢!
吃罢早饭,我便立刻带贾米森先生上楼去看墙上的那个洞。一见到那个洞,他便露出了一脸怪异之色。随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找出这样一个洞里会藏着些什么东西,如果里面真的有东西的话。他取来一截蜡烛,并且将洞口又凿大了一点儿,以便检查洞后面有些什么。结果却一无所获。
尽管行李间是靠蒸汽散热器来取暖的,但是,与大屋的其他房间一样,它也拥有壁炉和壁炉架。墙上的那个洞口开在烟道与大屋的外墙中间。然而,经过检查显示,里面一边是砖砌的烟囱,另一边是大屋的外墙,下面则抵着地板。那个裂口距离地面大概有四英尺远,在它的里面,我们找到了那些失踪的石灰片。这可真是一个细心的鬼魂。
真是让人失望。我本以为至少会找到一间密室呢!而且,我想就连贾米森先生也以为自己最终可以找到解开这起神秘事件的一个线索。显然不会再有其他发现了。据莉蒂说,佣人们平静如常,没有人被昨晚的噪音吵醒。然而,令人担忧的是,那位午夜访客显然有不止一条途径可以进入大屋。于是,当晚我们做下安排,所有的门窗都会加强警戒。
哈尔西对整个事件嗤之以鼻。他说,石灰可能是在几个月前便破掉了,只是没有被人注意到。然后,可能是到了昨天,地上的灰尘又被不经意地扬了起来。无论如何,我们终究得把这件事情暂时放下。可是,随之而来的周日又是令人不安的一天。
周日上午,格特鲁德去了教堂,哈尔西则出去散了很久的步。下午的时候,露易丝可以坐起来了,便让哈尔西和莉蒂扶着她下了楼。东边的门廊里一片阴凉,枝叶繁茂的葡萄藤与棕榈树透出了层层浓绿。门廊里放着铺了软垫的休息椅,更是平添了几分惬意。我们扶着露易丝坐到了一把帆布躺椅上。她顺从地坐在那里,放在腿上的两只手紧紧地勾在一起。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哈尔西叼着烟斗坐在栏杆上,肆无忌惮地看着露易丝。而露易丝则闷闷不乐地望向山谷对面的群山,眼里闪烁着迷惑之情。哈尔西一次又一次地看向她的身边,脸上的孩子气渐渐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严肃的线条。只有在这个时候,他看上去才像他的父亲。
我们一直坐到了日薄西山。哈尔西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忧悒。快到六点时,他起身走进了大屋。几分钟后,他又出来了,叫我去接电话。
是镇上的安娜?惠特科姆。她跟我聊了二十多分钟,告诉我孩子们起了麻疹,又告诉我斯威尼太太是怎么笨手笨脚地毁了她的新袍子。
挂上电话的时候,莉蒂正在我的身后站着,双唇抿成了一条细线。
“我希望你能尽量表现得高兴点儿,莉蒂,”我抱怨道,“你的脸色太臭了。”
可是,莉蒂难得地竟然对我的嘲讽无动于衷,反而把嘴巴抿得更紧了。
“是他给她打了电话。”她含糊难懂地说道,“他给她打了电话,让她把你拴在电话旁边。这样一来,他就可以跟露易丝小姐说话了。逆子无情,甚于蛇蝎!”
“真是胡扯!”我粗鲁地说道,“我本来就知道应该让他们单独相处。莉蒂,如今离我们恋爱的时候已经过去很久了。我们——早就忘了那是什么感觉。”
莉蒂嗤之以鼻。
“谁都糊弄不了我。”她大义凛然地说。
“真的吗?我可是记得有一件事情曾经让你上过当。”我反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