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動

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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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那個遙遠的下午去看望七叔的。

我一開始並不相信七叔被抓,我在看守所終於見到七叔時,我才相信這是真的。我之所以懷疑,是基於七叔被抓前,我去找過七叔,但去了好幾次,七叔都不在,我還是堅持天天去找,可以肯定七叔還在家。七叔家的大鐵門上有一個通話器,我每次去,都按了通話器的按鈕,過了一會兒,就有人問話,有時是女的,有時是男的,我總是把女的當成七嬸,把男的認作七叔。每逢聽到說:七叔不在,我就在門外說,哦,就走了。那時,我實實在在地說沒想到七叔幾天後被抓。

那是個炎熱的下午,我去看守所看望七叔,我想象七叔還很強壯,依然梳著油亮的頭發,麵色仍紅著,說不定還喝了酒的,我清楚,七叔一喝酒,腦殼就成了一個椿樹蔸子。

我們見麵就在那個炎熱的下午,我原以為我倆會用什麽東西隔起來,但真的是沒有怎麽隔著,我和七叔是麵對麵坐著,隻隔了一張條桌。我說七叔,我看您來了。七叔一笑,臉上皺起了幾條魚尾紋說:你來看我!要說看,就是看我有多落魄的(其實在我家鄉說落魄都是說落薄)。我連忙糾正七叔的話說:我真的是誠心來看望您的。七叔哼了聲說:全鎮子的人都想來看我,有誰不願看我馬上就死,一進牢裏就死,不被法官判死就被牢霸打死了事。我說七叔,我真的是來看您的,絕對沒有落井下石的份。七叔說你也快活了,我知道,你讀中學我卡過你,我扣了你的口糧,我打了你,我還打了你的爹,這些你都可以記著,等我被打死了,你再寫成書,我早就聽說,你會寫小說,寫那些騙人的東西。我說七叔,您說的不對,您說的事我差點忘了。

要是我在那個炎熱的下午能明白,七叔麵對行刑的槍口,還在那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尋覓我時,我是會感到身上有一根神經會象彈棉花的牛皮筋樣在檀木棒槌的擊打下嗡地一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