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委实冠冕堂皇，史思明却是在心中冷笑，看自己这个好儿子身上，除了一路行来的灰尘，身上哪里有一滴血迹，分明是没有对敌，就自己先跑回来了。
可是眼下，史思明也不欲说破，他让史朝义起身，装作关切得问了一声“可还好”，却见史朝义感恩涕零，又再次诉了一番自己如何不容易。
“好了，”史思明不想听这些废话，挥手让他打住，而后问道：“说说，他们是如何破的城！”
史朝义咽了口口水，眼珠子咕噜噜一转，依着一路上早已打好的腹稿说道：“王世川的确有个奇怪的兵刃，里面当是填装了火药，可以发射，威力巨大。”
“火药？”
“是啊，父亲，您是没看见，”史朝义哭丧着脸道：“那东西飞到城墙上，城墙直接破了一个洞，儿子命人一边修补城墙，一边命将士们射箭御敌，可架不住那东西实在厉害呀！”
史朝义说着，抬头觑了史思明一眼，见他皱眉听着，脸上也满是担忧神色，心中才放松了一些，只要将那东西描述得厉害无比，自己丢城的责任便可少一些。
“儿子准备好的油锅，都被那东西给炸啦，父亲您是没看到呀，油锅炸了之后，旁边兵卒但凡**在外的皮肤，可都烫没啦，只剩下白骨了！父亲啊，若儿子离油锅近一些，儿子就回不来啦！”
史思明知道史朝义定然是夸张了，可是却也不能小觑那兵刃，若不是当真厉害，雄武城也不会这么快就被破了。
“说点有用的，”史思明打断史朝义的哭诉，“那东西何模样？如何发动？可有破绽？”
王世川定然是会带着那东西来幽州了，难道真要放弃幽州逃走？史思明可舍不得城中这么多金银珠宝，更舍不得好不容易占为己有的范阳。
既然不能逃，又躲不过，那便只好打了。
打，便要知己知彼，既然已是知晓对方手中有个新式的武器，就要针对它来制定守城战略。
什么东西都不是完美的，史思明相信，王世川手中的这个东西同样如此。
史朝义凭着印象描述了一下“没良心”的样子，以及唐军如何安置和发动，史思明仔细听着，倏地眼睛一亮。
“那东西放置在离城门两百步之外？”史思明问。
“是，所以咱们弓箭射不过去，太远了！”史朝义补充道。
“安置，发动都需要时间，”史思明细细考虑，“看来射击的距离也有限制，这就好办了，传令，清点库中所有弩箭，命工匠再制！”
史朝义见史思明似是没有责罚自己的意思，心中略松了一口气，见史思明桌案上的文书，大着胆子问道：“父亲适才是在看什么？”
“无事，你先去吧！”史思明朝着史朝义挥了挥手，史朝义碰了个软钉子，只好默默退了出去。
史朝义离开后，史思明才坐了回去，桌案上的文书是安庆绪亲笔所书。
此前，自己已是命人去长安求援，谁知等到的，便是安庆绪说人马不足，调不出兵来。
安庆绪所说，也不一定都是推脱，王世川接手了天下兵马大元帅，本以为他就带着人马勤王去了，可是却直接去了朔方，更是命一支.军队朝着洛阳去了，安庆绪自然是要留足够的人马保卫都城。
史思明起初也是如此想的，若王世川去长安勤王，西北定然空虚，史思明便可以趁机将河东所、朔方都划进自己范围，割据一方，再图其他。
可是不想，王世川却是直接回了朔方，完全不理会长安，难道他不怕事后皇帝找他算账？
史思明当真是不明白，历来帝王家本就薄情，亲父子之间都是算计多于真心，更别说王世川和新帝不过就是义兄弟罢了，难不成还真能彼此无间新任？
如今，安庆绪没有援兵给他，其他兵力不是拖在了江淮，就是拖在了河北，范阳便是一座孤城，除了牛廷介，史思明不知道还有谁能给他援助。
“好在城中粮草充足，便是拖上一年半载的，也是容易！”史思明将文书扔进火盆之中，看着它燃成灰烬，心中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定要取安庆绪狗命。
★★★
大明宫瑶光殿中，玉奴如往常坐在院子里，脸上仍旧带着恬淡的笑意，她在心中数着日子，看着宫墙外翩飞的鸟雀，想着自己也会同它们一样，迟早能离开这座牢笼。
殿门“吱呀”一声，芳若拎着食盒从外头走来，眼中似有愁绪，脸上却仍旧笑着，朝玉奴道：“贵妃进屋去吧，天儿冷，可别受了风寒！”
玉奴应了一声，笑着起身回了屋中，“这一日日得可真是慢。”玉奴抱怨了一句，继而问道：“外头怎么样了？”
芳若正从食盒中往外拿着膳食，听了玉奴这话，手下一抖，一盘子桂花糕直接洒落在桌面上。
“你这是怎么了？”玉奴抬头看向芳若，见她眼神游移，忙问道：“是不是出事了？长安城。。。守不住吗？”
玉奴问的，是长安城中如何了，她心中自然是相信王世川的本事，若他领兵，定然能将贼寇剿灭，长安城也平安无虞。
可是看芳若神色，却是一副出大事的样子，玉奴心中恐慌，脑中情不自禁胡思乱想起来，难不成战事出了问题？难不成。。。是世川他。。。
“说，到底怎么了？”玉奴紧张得盯着芳若，又问了一遍。
芳若忍不住流下眼泪，放下手中碟子，跪在地上朝玉奴道：“贵妃，是。。。是您兄长。。。还有虢国夫人和秦国夫人。。。”
玉奴不知道杨国忠和自己姐姐被杀之事，此时听芳若说起她们来，心中更是好奇，“他们不是陪着太上皇么？”
芳若摇着头，说道：“贵妃，他们。。。他们被陛下。。。杀了！”
“什么。。。”陡然的消息将玉奴震得惊骇莫名，她只觉眼前倏地一片漆黑，身子软下去之际被芳若扶住，待清醒过来，脸庞上已满是泪滴。
“你骗我的，他们怎么会被。。。”玉奴连连摇头，不敢置信，这是她的兄长，她的三姐和八姐。
兄长自小疼爱自己，后来做了朝臣，更是搜罗各种奇珍送入宫中。
三姐和八姐虽然得了太上皇宠爱，是嚣张了些，但对于自己也是极好的。
怎么会。。。就被陛下杀了呢！
“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玉奴摇晃着起身，就要朝外走去，正在此时，殿门打开，李亨一脸愁容得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