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宫可是哪位去了?”
王世川被传进大明宫,李亨身子还未好,兴庆宫那里不能没有人管。
赵内侍低声道:“琮王已是过去主持大局了!”
听到李嗣直去了兴庆宫,王世川点了点头,大步朝李亨寝宫长生殿而去。
王世川走进长生殿时,李岘、张垍和礼部的人已是在商议治丧的事宜,李亨疲惫得靠在榻上。
“臣参见陛下!”
王世川的声音让殿中商议的几人止了话头,李亨睁开眼睛,朝王世川笑了笑。
笑容苦涩,眼睛微微泛着红。
李亨自小没得到过太上皇的关注,透明得好似不存在一般,坐上太子之位后,又时刻提防太上皇的过多关注,生怕做了什么让他忌惮之事。
小心谨慎多年,却是在特殊的时间,以特殊的方式登了基。
登基之后,太上皇仍旧居于兴庆宫,二人面上维持着父慈子孝,可是李亨自己心中清楚,自己登基的方式有着太多的隐忧,以至于他很少去兴庆宫。
可毕竟是父子,在太上皇弥留之际,李亨还是感觉到了不舍。
“陛下,臣提议,还是将太上皇移到大明宫!”李岘提议道。
李亨听了这话,却是摇了摇头,“兴庆宫是上皇的龙兴之地,他不会同意的。”
此时,兴庆宫中,一众太医守在床榻前,脸上透着忧惧。
琮王李嗣直背着手站在窗前,看着兴庆宫中的一草一木。
床榻上,太上皇闭着眼睛,气息微弱,可是看他神色,却是平静安详,甚至还微微有了笑意。
看着,似乎做着一个美梦。
李隆基的确是在做梦,梦中的自己站在兴庆宫中,宫殿还是藩王府邸的模样,这里的一砖一瓦、花草树木,都烙印着自己的所有生命过往,见证着自己如何成为一代雄主。
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和兴庆宫相提并论,也没有任何地方比兴庆宫更适合安置他的生命、滋养他的灵魂。。。。。。
梦中,高楼起,藩王府邸转眼变成了宫殿,沉香亭中佳人回眸,花萼楼中霓裳羽衣飞扬,长庆楼上,他们一起俯瞰熙熙攘攘的街市人群,生鲜活泼的市井气息扑面而来。。。。。。
可是突然,身边的人突然消失,徒留下自己一人。
睡梦中的太上皇皱了皱眉,枯瘦的手动了动,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许是用力过猛,手抓空了,可人,却突然醒了过来。
“陛下,您醒了?”太医见此,忙上前把脉。
李嗣直听见声音,大步走来,“父皇,可觉得好些了?”
太上皇看着面前的长子,看着他脸上鲜明的伤疤,笑着摇了摇头,“三郎呢?三郎怎么不在?”
李嗣直回道:“陛下病了。”
“他也病了?”太上皇抽回自己的手,朝太医挥了挥,“别诊了,朕的身体,朕自己心里有数。”
太医互相看着,却也不敢退出殿外。
太上皇没有理会他们,朝李嗣直说道:“同你三弟说,待朕去了,就在兴庆宫治丧,朕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这里有朕的根!”
“是!”李嗣直没有说太多安慰之言,眼下也不需要这些虚假的东西。
“你们都出去吧,让朕一个人待一会,高力士留下就好。。。”太上皇说完,再度闭上了眼睛。
李嗣直应了是,后退几步跪下,朝着太上皇磕了三个头,才红着眼睛起身走了出去,一众太医也跟着出了宫殿,屋门阖上,李嗣直站在廊下,沉默得听着屋中的动静。
不出一刻钟,屋中陡然响起高力士的哭声,李嗣直颤了一颤,直直得跪在了门外。
消息传到长生殿,李亨捂着胸口咳了许久,在宫人的服侍下穿好丧服,坐着轿辇就朝兴庆宫而去。
包括王世川在内的几个臣子忙回府换衣,太上皇殡天,就是国丧,接下来可有得忙。
将军府红色灯笼和红绸全部取下换上白色,换了丧服,王世川又急匆匆得朝兴庆宫而去。
看到兴庆宫铺天盖地的白色,听到期期艾艾的哭声,王世川才真正意识到,李隆基死了!
死在了他七十八岁之际!
王世川骑在马上,看着被愁云笼罩的兴庆宫,突然想着,他离开人世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呢?
如果说人的一生是一本书,毫无疑问,李隆基有着非常华丽的封面和辉煌灿烂的正文,或者说是爽文男主也不为过。
可惜,有一个好的开头,尾声却是极其潦草,令人不忍卒读,封底更是布满了灰尘和污垢。
在中华几千年的历史上,似乎很少有一个皇帝像李隆基这样,拥有落差如此大的一生。
他所缔造的开元盛世雄踞于历史之巅,令后人叹为观止;可由他一手缔造的安史之乱却将繁盛帝国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亦让后人唏嘘扼腕。
在王世川看来,这便是他自作自受,盛世之后的日渐堕落、荒疏朝政,导致奸臣当道,国事日非,从而催生了安史之乱。
开元之初,贤臣当国;天宝已还,小人道长。
用人之失也!
可是为何呢?
王世川皱了皱眉头,为何他会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呢?
前面有多勤政睿智,后面就有多荒**惰政。
王世川不过随心念而起,没有想出个所以然,也便不想了,前方还有好多事等着自己。
国丧礼仪繁杂,分治丧、治葬、祭祀三个阶段。
如今治丧,还有出丧与丧两个步骤,此事皆由礼部来负责,王世川只要大小殓时,跪在李亨身后哭一哭就成了。
一连几日,眼看着李亨瘦得更厉害了些,王世川心中着急,却也没有办法,待太上皇终于葬于泰陵,王世川才算松了口气。
“好好歇歇,可别把自己累倒了!”王世川神色严肃,完全没把李亨当作皇帝。
“好,我听你的,”李亨直接点头应下,继续道:“往后,你把倓儿带在身边,让他跟着你好好学学。”
“我又不是太子太傅,我能教他什么,你还是将李泌召回来,他比我适合做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