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陇右时,安思顺便是王世川的部下,眼下王世川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说朝臣捐的少了,并且他自己已是拿出了不菲的银钱,自己如何也是要跟从他的脚步。
安思顺说完,李岘和张垍对视一眼,同样增加了一千贯。
其余朝臣也没有办法,陆陆续续增加了捐钱数量。
王世川在心中衡量了片刻,确认增加的这些,应当够难民度过这个寒冬,便也不再要求。
银钱交给户部,其余王世川也就不再多管。
眼看着时辰还早,王世川想了想,朝李倓说道:“太子可要去城外?”
“城外?”李倓略思片刻就明白了王世川的意思,当即俯身道:“学生听老师的安排!”
“将军不可呀,”礼部一个大臣却是出列道:“太子出行,得备仪仗,况且眼下城外乱着,万一发生什么。。。这。。。”
礼部官员的话说完,朝崔器看了一眼,崔器是御史中丞,不合礼制的事他有权劝阻,可看他模样,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他们说的不过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崔御史?”礼部官员忍不住出声。
崔器“嗯”了一声,似是刚刚反应过来一般,朝王世川道:“太子要出城?是要臣随行?”
礼部官员顿时像吃了苍蝇一般,张着嘴看着崔器说不出话来。
这时,高仙芝朝那人说道:“有王将军在,能有什么意外?”
李倓见礼部那人还要再说,忙上前肃容道:“本王心中有数,不必多言!”
李倓摆出了太子的架势,礼部官员也只好作罢,讪讪退到一旁,见太子和王世川离开了衙门,才瞪了崔器一眼,说道:“你怎么回事?兹事体大,如何就能应了?”
崔器挺直身子看着门外,淡淡道:“那要本官如何?据理力争,再撞一回柱子?”
“你——”
“罢了,本官一把年纪了,再过几年,也该乞骸骨了,陛下信重王将军,如今加了太子太傅,太子今后呀,也是听王将军的话,本官说再多,又有何用?”
崔器这话说得幽怨,就像后院不得宠的小妾似的,高仙芝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说道:“听崔御史的意思,王将军是会把持朝政还是怎么?”
说罢,高仙芝走上堂去,指着地上几口箱子说道:“不然你也捐这么些银钱出来,让陛下、让太子,也听你的呀?”
崔器觉得高仙芝委实有些无理取闹了,王世川又不是捐了钱,陛下和太子才信重他的,那是先信重他,他捐钱再后。
可是崔器却也没法同高仙芝争辩,如果要这么说了,高仙芝定然还会说,那王将军为何不捐钱,陛下和太子还这么信重他呢?
自然是因为此前的功劳!
崔器心中都清楚,可是他担忧的是以后,以后的事都是揣测,无凭无据的,谁能说得准呢?
崔器不想同高仙芝这等粗人说话,一甩袖子离开了衙门,安思顺正清点着银钱,见此笑着说道:“你同他说这些做什么?万一被气出个好歹来,陛下还得怪在你身上。”
高仙芝随手拿起一贯钱垫了垫,不屑道:“这些文臣,吃饱了撑的,将军血战的时候他们不说话,现在倒是来挑刺了,有本事,去把失地打回来呀!”
安思顺失笑摇头,继续清点银钱,高仙芝站了片刻,也觉得无聊,离开了衙门。
此时,王世川和李倓沿着朱雀大街,已是接近了城门。
从皇城一路走来,越往外,越是感觉到了不同。
繁华的长安城,在这一刻突然有了完全不一样的一面。
墙角街巷,越来越多的流民衣衫褴褛得跪在地上,抱着小孩的女人目光呆滞,看见人来才有了反应,一边磕头一边讨要吃食。
头发花白的老人倚靠在墙角,时不时听见几声咳嗽,他们睁开眼睛看着路人,茫然得伸出手去,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半分。
李倓已是沉默了下来,他如今身为大唐太子,这些流民也都是他的子民,可是,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今日不知明日事。
王世川看着李倓神色,轻声说道:“如今有了钱,慢慢就能好起来了,太子别担心。”
李倓轻“嗯”了一声,突然道:“学生东宫还有些不值钱的玩意儿,明日,老师替学生也换成银钱了罢!”
王世川没有拒绝,太子能体恤流民是好事,今后也能心怀百姓施行仁政,不至于是个自私的昏君。
二人继续前行,出了城门,便看见外头一个个简易的棚子搭着,一股浓郁的腥臭味夹杂在风中吹拂而来。
李倓哪里闻到过这种味道,当即偏头打了个恶心。
“将军,您怎么来了!”城门口守卫认识王世川,忙上前行礼,看了一眼王世川身边的青年,只觉得熟悉,却想不起来是何人。
李倓没有穿太子冕服,只一身常服,又以学生身份站在王世川身后,守卫认不出来,只以为是王世川麾下将领,没有放在心上。
“本将来看看他们,可还好?”王世川问道。
守卫叹了一声,说道:“在城里有亲戚的,都进城去了,留在外头的,都是无亲无故,等朝廷救济,这几日又多了些人,您看这棚子都搭到那儿了,这么多人,吃哈拉撒都在一处,也幸好是冬天,若是夏日,这味道。。。”
守卫光想着就觉得恶心,摇了摇头。
“可有人闹事?”王世川又问。
守卫忙回到:“没有,羽林卫、禁卫军都拨了人来巡视,倒也没人敢闹事,再说,一日就一碗粥,他们也没力气闹事。”
“当当当!”此时,不远处传来敲击声,而原本坐着的,以及棚子中的流民,听到这声音之后,一窝蜂得涌向声音去处。
“怎么了?”
李倓被王世川拉着后退了几步,避开人群,看了一眼城墙下几个冒着热气的木桶说道:“施粥了!”
一日才有一次吃食,这人自然都出来抢了,唯恐慢了一步,今日就要挨饿。
一个流民捧着刚抢到的热粥从李倓身前走过,李倓伸长脖颈看了一眼,说道:“这么稀,和米汤差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