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给您添麻烦闹误会了。”车上后,气氛有些尴尬,人家李璐先说了话。
我忙道:“是我不好意思才对,老王就那样,口无遮拦的,我们闹惯了,您别介意。”
“其实我们女人做业务,有时候就很麻烦。”李璐说得很含蓄,但我却听懂了,她继续说着:“不过这才是真正的男女平等嘛,男人有男人的优势,女人有女人的长处。一切不看性别,看成绩说话,天平两边总有男女各自的砝码。”
我突然觉得李璐真的很自强、聪明且豁达。出于绅士风度,加上是老王的司机和车,不用白不用,我就借花献佛了,让司机先送李璐回去,其实我家可能更顺路更近一些。
这样一来,也给了我们更多的聊天时间。对于我并不知道老王是干什么的,她表示惊讶:“酒桌上,他不是说你们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吗?还说你为了救他差点失手弄死他,我看着不像是客套啊,你们的确很熟啊。”
“对,是很熟。”
“那你还不知道他是谁?”
我哭笑不得道:“那是真不知道。”
其实李璐也不太清楚,事情大致是这样的。昨天我走之后,立马就有三家大酒店的财务会计来了银行,找到李璐说想办储蓄户和对公户。李璐问是怎么回事,对方就说是王总安排的。
这么一联系,李璐就知道自己是找到大客户了。于是她立刻向领导请示,那个刘哥可是本地ccb的一哥,那绝对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主,对社会上的消息极其灵通。恰这时候,老王来电说明天改了飞机来省城,于是就有了李璐的致电安排,定在了我同学聚会的地方。
而刘哥动用关系,短短半天内就打听到了老王的身份,一查果然是条大鱼,索性又约上了其他几个人,包括刘雯的老公老戴。
关于老王,李璐也只知道一点。据她说在八十年代初,老王还是一名烧锅炉的工人,平时就爱吃,所以经常去食堂帮忙。当时李璐问我,老王多大了,我很清晰的说出了属龙的,1952年生人,今年43岁的准确数字,这让李璐颇为惊讶,估计更闹不明白我俩是不是真熟了。可谁又知道,海螺号上的十二个人,怎么可能记不住别人独一无二的属相呢。
当时的国家单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食堂免费来了帮手,大家也乐得清闲,所以没事儿也教老王两手,老王也再不缺嘴儿了。他还真有天赋,很快食堂厨师教的那一套他就全学会了,而且还自己摸索改进,别说食堂的伙食在没增加经费的情况下,得到了改善,就连领导也知道了王富贵这么一号人物。开小灶,接待人,都是指名让王富贵掌勺。
老王这么出色没问题,可他却得罪了两个坏人,一个是单位食堂的大师傅,还有就是开水房的大姐。那时候刚刚经历过十年动**不久,人们斗争经验丰富,尤其是整人的经验。
大师傅开始是欣赏王富贵的,后来发现自己留的一手老王也会了,自己不会的他也会了。钱压奴婢手、艺压当行人,虽然单位上排资论辈,可同事越来越服老王,领导越来越器重老王,大师傅有了危机感。
而单位上的开水房和小车班一样,都是消息最灵通的所在。那开水房大姐长得五大三粗,早年间跟人乱来,名声不太好,就一直没结婚,现在看老王混得还行,觉得前途不可限量。便推说烧锅炉开水房是一家,自己也只比老王大三岁,女大三抱金砖,想要让组织给牵个线。
大师傅一看这个行啊,专门恶心老王,还真给领导递上话了。领导也觉得老王年纪不小了,三十多岁还没结婚不像话,真的牵了线。
后来发生了啥众说纷纭,就是刘行也没打听出来。反正老王被控告偷窃单位猪肉,大姐又告老王耍流氓。得亏没赶上大逮捕,不然老王说不定就稀里糊涂的被枪毙了。
在我这个旁观者看来,老王明显是被陷害的,但已经尘封多年的旧事,谁又能说得清呢。或许天平,只在当事人自己心中,老王、大师傅、开水房大姐各有一柄。
老王工作没了,名声也臭了,他索性奔省城来了。那时候工作都是分配和顶替居多,他一个外来的,哪有他的工作。他打起了零工,租房子的隔壁有个老人,平时他就帮着给做做饭啥的,没想到老人没事儿就爱指导老王,一来二去老王才知道,老人是个名厨,原先祖上还是御厨,出宫后自己开了酒楼。
后来的日子不好过,曾经的大少爷天才厨师,现在成了孤寡老人,日子过的穷困潦倒。不过是金子总会发光,北方菜系里,还是以鲁菜为首,号称宫廷菜。帝都有人寻到了老人,请老人出山,老人有要求自己年纪大了,得带着老王由他代劳。
老王喜欢吃也喜欢做,这下随了他的愿望。他这一干就是五年,后来老人去世了,老王此时也成了业内有名的鲁菜大师,他没有安于现状,靠着攒了一些积蓄,开始访名师寻高友。
老王有个特点,就是从不藏私,你只要有他不会的本事,他就用自己的绝招跟你换。但有人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祖师爷赏饭的老王,很快就纳百家之长,他吃过一遍看过一遍的,基本都能学个七七八八了。
经过两年游历,老王结交了无数人,学到了几大菜系和数之不尽的乡野小味。要不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那老人说过,当厨子当到头也只是大厨,要么老了不中用了,要么就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老王平时偷奸耍滑,唯独做菜教徒从来都有一颗匠心。他想起老人的话,用自己的本事入股,从帝都的一家饭店开始不断扩张,老王会得多,又真教东西,还能研究出新菜,所以想要拜师学艺的好厨子络绎不绝,客人也是慕名前来蜂拥而至。
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在那个年代,地段宣传都是次要的,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味道让老王的饭店脱颖而出,不缺好厨子的他有的是无形的资本可以扩张。于是买卖越做越大,开始从帝都向外发展,终是放眼全国。虽然问题也越来越多,口味更是无法保持统一,但已经成气候的老王已然不担心一两家店买卖不好了。
他有三点坚持,一是凡是他能教到管到的,都得是味道绝佳,一丝一毫不能糊弄,看不到的并不苛求。
再者不搞全国连锁,只做区域连锁,也从不单打独斗,找个地头蛇,要么自己出钱要么出人。最后就是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自己从不乱插手,为了安心和分权,他的财务是团队,法务是团队,运营更是大团队。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这么重视王总了吧。”李璐说道。
车子到了地方,李璐没让车子开进小路,我很绅士的说要送送她,毕竟已经有些晚了,看那路上挺黑我怕不安全。李璐欣然答应,司机称要在路边等我,我们两人便步履前行。
话题没结束,李璐继续着:“王总资产多,但资产多的老板多了去了,刘行是省行的领导,他亲自来跟王总谈,是因为王总都是优良资产。王总这几年只要开店就买地皮,他的店都是自己的,不是租的人家的,这就是有固定资产。而且饭店除了前期投入大,后面全是现金存入,形成一个产业链后更是以店养店,怎么都能撑下去。现如今生意不好做,不良资产多泡沫资产多,可不管是踏踏实实做事还是忽悠骗子,都得请客吃饭,吃饭就可能去王总的饭店。”
“所以说是饭店的好时候,对吗?”我接话道。
李璐点点头,随后她笑了:“对了,我听刘行说,这几年王总每年都会消失很久,神出鬼没的。而你……当时他比你到得早,但他说你不来他不谈,你们的关系真的很好。我有个很冒昧的问题,他每次消失都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知道,”我说道,看李璐满脸的好奇,我无奈的耸耸肩:“但我不能说,我只能说我们在一起工作。”
我们说着话,就到了李璐家楼下,看样子应该是什么单位的宿舍楼,门口看门的老大爷还没睡,正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
李璐很大方地伸出手:“谢谢你,蒋先生,这对我来说是个机会。”
“互相的,你也帮了我大忙。”我不由得内心再次感叹,她的手很软。
接下来的几天,我就安心在家等消息,这么大的领导一口唾沫一颗钉,既然说帮我解决问题,就肯定不会落空的。老王走的时候没让我送,他只是说很快就会再见的,到时候再上船一起尝那“一口鲜”。
我没说我可能不干了的事情,因为我不好解释,但说了刘福的事又怕他惹上麻烦。毕竟林驷究竟有多大能量,我不知道,但小白楼里的那些人都不是一般人,即便是老王也白搭,他只是个名厨和商人。
我前脚刚知道了老王是何等人物,后脚我就从新闻上看到了马克,他好像得了盖尔德纳国际医学奖,镜头一扫而过,但我却看见了他。
我端着豆浆油条看着电视,嘴巴有点合不拢。父亲则在一旁说道:“你啥时候对医学感兴趣了?”
“这是啥奖,为啥会上新闻?”我随口问道,没想到父亲真知道:“这是医学四大奖之一,有小诺贝尔奖之称。”
“爸,你厉害啊。”我惊讶道,与我早就知道不一般的马克相比,父亲的知识量才让我吃惊。
父亲翻了个白眼:“你这看得什么电视,刚才新闻播报员刚说的。今年钱学森的堂侄钱永健获得了盖尔德纳国际奖,人家钱家真是人才辈出啊。”
“哦……”
正说着话,电话响了起来,手里的油条没地放,我吞到嘴里还喝了一口豆浆,赶紧去接电话,这大早上的谁这个点儿打电话啊。
“喂您好,请问你……”
“蒋平鸥!”邓超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你他娘的给我等着,我饶不了你!”
我心中冷笑不再说话,这种人真无趣,却听他那边吼道:“咋不说话了,你不是挺厉害吗?谁扣你钱你找谁去,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你最后整来整去,刘盖泉那个混蛋没进去,我丢了工作!关我什么事儿!谁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谁好过!”
他挂掉了电话,我回头看去,客厅餐厅混搭的房间里,父母正看着我,他们显然听到了电话里愤怒的吼声,是谁他们估计不知道。
母亲担心的问道:“小鸥,没事儿吧?”
“没啥事儿。”
真的没事儿吗?我觉得不是。正义的天平好像因为老王这个砝码恢复到了它该有的平衡,却被人不爽的直接抛掉,还砸到了邓超这个倒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