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拉着跑,实际我有点像被彼得夹着跑,连包都落在了串摊上。后面的人舞舞扎扎的,还从卷好的报纸里抽出了开山刀,追在我们后面十分起劲儿。
彼得跑得很快,也很聪明,他见弯儿就拐,甩来了追击。左转右转见一个昏暗的小巷子就钻了进去,那是个死胡同,但有一个不知道谁修的铁皮大箱子,估计是哪个豪横的居民修来堆积杂物用的把。
十分堵路的铁皮箱子,现在成了我们的藏身处,我们躲在后面,那甚至可以称作是铁皮房子的箱子,即便是彼得也不用低头就能藏住。
我这才发现石浩东也跟着我们一路跑来了,此刻他气喘吁吁说话都不利索了:“哎呀,我这身体算是不行了,跑两步就喘了,我这才多大啊。”
我斜了一眼彼得说道:“我还以为你得把他们都揍倒呢,没想到你转身就跑啊。”
“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彼得故作高深的说着,但他那一口大碴子味,天生就带喜感,石浩东不禁笑了。彼得说道:“做人嘛,得动脑子,刚才周围这么多人,真打起来他们动了刀,我肯定不留手,打出毛病来怎么办?”
“我给你兜着,我是律师嘛,到时候帮你打官司。”我笑道。
彼得撇撇嘴一脸鄙视的说:“都混到被人砍了,还他马吹呢。”
我们三个都笑了,结果就听到了一声大喝:“在这儿呢,这儿有人!”
很快死胡同的入口被堵住了,彼得回头冲石浩东喊道:“你嗓门这么大干啥!”
石浩东正从地上摸起一节断开的拖把杆儿,听到彼得的埋怨一脸的委屈:“大哥,我刚才没说话,我就笑了笑,就你俩说话呢。”
“还犟嘴!”彼得说着开始晃动脖子站了出去,并把石浩东的拖把杆拿了过来,也不知道是本来就不结实,还是放久了酥掉了,在彼得手中一下子就断了。他说道:“打架嘛,你们看着就行。”
“你不是说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吗?”我调笑道。
“但有时候是最好用的办法。”
我和石浩东还是摸了家伙,不过没用上,因为彼得有点太生猛了,看了他打架,我也重新定义了夸父号船队众船员的彪悍程度。那些人在失去理智的狂乱中没被彼得打死,也真是够勇的了,要是我非得被练秃噜皮了不可。不过话又说回来,快把他们吓疯的一切,却让我无所畏惧,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是胆大还是胆小了,我只能夸赞自己不是匹夫之勇。
彼得宛如一头公牛冲了过去,瞬间就把好几个连刀都没抬起来的撞飞了,紧接着就是一拳一个,眨眼间就结束了战斗。是彼得这么能打吗?说是也是,是也不是……主要是转瞬间就躺下了七八个人,剩下的一哄而散,根本没给彼得发挥的余地,也不知道他的后续表现如何,当然我也不想知道,我们安然无恙就好。
这场打斗动静不小,居民楼上有不明真相的抱怨着叫嚷着,彼得赶紧带着我走了,我看着躺在地上哀嚎的几个人,有些担心打出事儿来,彼得却说这个他有经验,没下死手,这些人没事的。
这是今晚的第二场撸串,彼得大大咧咧的坐在串摊上,大快朵颐几口串一杯酒,嘟囔着:“现在齐鲁的汉子不行啊。”
也得亏周围没人听见,不然又得动手。齐鲁人总爱抱怨家乡,但我们自己说行,别人说就不行了。石浩东有点不服,但看着彼得这个猛人,又说不出来啥。
彼得说道:“我上次来的时候,被揍惨了,挨了两顿。先是跟人争鱼的时候被人修理了一顿,来泉城办事又被收拾了一通。”
“知道有高人,还不收着点说。”我白了他一眼。按道理说他是二把手大副,是领导,我不该这么讲话。但彼得总端不起架子来,我们也没把他当领导。其实在海螺号上,我们的关系很模糊,更像是同心协力的兄弟,哪怕年龄不对,但林驷就是大哥,彼得是二哥,剩下的都是兄弟。
彼得嘿嘿一笑,对石浩东说道:“你这兄弟有意思,讲义气,我喜欢。”
“大哥你好,你中国话说得真好。”
“你这是收破烂的吆喝废话啊,我家东北的,我姥爷祖上还是山东人呢,我普通话能说的不好吗?“彼得说道。
我刚喝了一口啤酒,差点喷出来:“大哥,你说的是普通话?你自己觉得对吗?”
“咋不对呢?”
放下普通话标不标准的迷之自信和世纪难题不提,我得问问彼得来干啥的。彼得说回头我就知道了,我无奈道:“和着你们来帮我解决难题的是吧?”
“我们?还有谁?”这回轮到彼得不知了。
“老王啊,前阵我遇到点事儿……”我把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通,随后说道:“老王帮了我,这不,我招惹上麻烦了,你又出现了。我不知道咱们还有这待遇,帮忙平事儿啊。”
彼得好像在想什么,嘟囔着:“那是有点麻烦,得解决了才行。”
“什么?你到底来干啥的?别说想我,也别说来玩的,你没那么闲。”我看着彼得说道。
彼得光嘿嘿的笑,只留下一句“马上你就知道了”,然后就啥也不说了。
石浩东问彼得是做什么的,彼得说是一艘船上的大副,并拍着我说我是随船律师。石浩东忙问有啥条件吗,还招人否等等。想想也不奇怪,他见过老王,刚才的对话也听得出来,彼得和我还有老王应该都在一艘船上,不冲我,就是冲着老王只要想进步的也得上船啊。
我却想起来一件事,要一探究竟。我先讲了马克得奖的事情,显然彼得也不知道,随后我又问老王的生意,彼得略有耳闻但也不太了解:“我跟老王共事了几年,知道他有点小钱,但不知道这么大买卖。”
“这还是小钱?难道你比他还富?”石浩东听得目瞪口呆,我们也没避着他,这不属于保密的部分。
彼得摇摇头:“那肯定没有,人家是钱生钱的生意人,不过我见过的世面肯定比他大。”
“就是说你见过更多有钱人呗。”我笑道,随后对石浩东道:“这就相当于咱们说的,我有个朋友怎么样怎么样。”
彼得挠挠头:“读书人就是喜欢损人不带脏字。”
“读书人还喜欢弯弯绕呢,我刚才给你讲这个,是因为我觉得马克除了船医,还是著名医学家,老王海上岸上都是厨子,但地位不同。那么彼得你呢?会不会也有二重身份呢?
彼得想了想:“农民算不?”
“庄园主!”石浩东惊道。
彼得哈哈大笑起来,引得为数不多的食客纷纷侧目,他这个外国人的长相和超过寻常人的块头个头本就扎眼,还这么大声。我赶紧拍拍他,他却笑的乐不可支:“这是我从小到大听过的对农民最高的赞誉,我就是种地打渔掰苞米的那种农民。庄园主,哈哈哈,这名字洋气啊。”
彼得当着石浩东的面没有细讲,但也简单说了说。他亲爹是个毛子工人,援建的时候好像犯了错误,听说国内在肃反,他也不敢回去,就赖在了中国。
他好喝酒,有技术没文化,在专家下面当个技术员没问题,但独当一面就差点劲儿了。后来与苏联交恶,他的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彼得62的,属虎,在他出生的那年,有人把他毛子爹带走了,留下了嗷嗷待哺的孩子和他母亲。
后来烂赌的养爹,被村里的二流子给骗光了所有钱,还拉了一屁股饥荒。有人来招工,彼得个子高体格大,没人看得出来他还是个孩子,就被他爹送去换了不少钱,不是还债而是继续去赌了。
再后来,彼得就被带到了国外,上了海螺号成为了一名水手,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力、忠心和学习,他爬到了大副的位置。
“我现在也是偶尔回家看看,我上次在日本问你出国的事儿,是因为我妈跟养父有几个孩子,唯有妹妹跟我最亲。那年我装作落魄的样子回去,也就我妈偷偷给我塞了钱,我就被赶出来了。我当时真的好想笑啊,我坐在家门口,妹妹却偷偷给我送出来了大馒头和肉,那些东西把她的手都烫红了。”彼得说到这里,眼睛竟然有了一丝湿润,破坏气氛的是他那擦拭眼睛的手,手指头粗的像棒槌。
彼得端起了扎啤杯:“喝酒喝酒,说这个干啥。反正我要对我妹妹好,虽然他有个街溜子的爹。可待在那种环境里,早晚得和剩下几个小坏种一样瞎了材料,所以必须送出去读书。我不管,咱俩可是生死兄弟,你得帮我办这事儿!”
“大哥,生死兄弟不假,但我能力有限啊。”我哭笑不得道:“说不说了,结果你自己逼逼一堆,都在酒里,妹妹的事儿,我帮着参谋。”
我们把扎啤杯碰的叮当乱响,扎啤杯很厚,要是普通玻璃杯早在这样的碰撞中碎成一堆渣了。彼得点了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我说完我的悲惨故事了,该你了。”
“我?”我懵了:“我有啥可讲的,我正常考试上学,一直名列前茅,家庭幸福和谐,没啥可讲的。”
“操,你不讲我可讲了,比如啥王静什么的?”
“滚滚滚!”
我们三个说着笑着,喝到很晚才散场。
第二天彼得就在我的身边消失了,就好像他是专门出现为我打了一架一样。昨晚临走的时候他跟我说,他就是来打个前站,需要处理一些事情,怎么也要过几天才能再见了。也不知道留个电话信息啥的,反正就没人了。
不过有个同学打来电话,说没想到我还有道上的背景,几个大哥都放话说蒋平鸥是他们小兄弟,这么说起来,我就安全了。
昨晚我还问了彼得一个关键的问题,就是关于我的工作。我签署的合同是半年期,现在还没到时间,而如果没有续签我就自动解约了,我想问问林驷究竟是什么安排。我还没说我不想继续干的事情,彼得就嚷嚷着,过几天你啥都知道了。
我啥都知道了?能知道啥?这莫名其妙的,不过在海螺号上待过的人都有一种豁达,那就是听不明白的不听,想不明白的不想,否则这么一群精英怪人,非得把人折磨疯了不可。
我一觉睡到十点来钟,被李璐的电话叫醒了,她问我打没打过离婚的官司。我开玩笑道:“你呀?”
“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