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参谋被带回了中统,但公文包里除了一些票据,并没有发现其他东西。
多次审问无果,吕步青因为冯立新的事情更加觉得只有动刑才能解决问题,但被沈林拦了下来。审讯室里,沈林亲自负责审问。
“你和冯立新之间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已经被问了很多遍,对面的秦参谋一脸消极,十分不耐烦:“我说过很多次了!我跟冯立新就是生意上的关系,我在国防部军需处可以帮他在生意上找些军队的门路,当然他也为我赚钱,互惠互利。”
中统这边没有什么明确的证据,他这样一口咬定,顶多就是些不入眼的小错。
沈林接着又问:“谁能证明你们在做生意,这事儿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都是些不能上台面的事儿,走私军需物资这种事情更得谨慎,哪能到处宣扬。
秦参谋眼神定定地瞧着沈林,嘲讽一笑:“你觉得呢?这种事情我会让更多人知道吗?”
话题看似结束,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沈林眼神并没有从秦参谋身上挪开,而是将笔往面前的桌案上重重一拍,身子微微往前倾斜。
“你就没别的可说的了?”
秦参谋继续装傻:“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生意上的事情吗?”
“任何事你都必须如实回答。”沈林语气坚定,面目愈发严肃起来。
秦参谋却并没有当一回事,反倒用一种蔑视的态度说着:“这些生意上的事儿牵扯的人很多,问太多对你们中统并不好。”
这样的提醒或许对罗立忠有用,但沈林丝毫不会因此而动摇,他就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依旧继续追问:“我在很多单据上看到‘会员入股’的字样,这个会员指的是什么?”
“没什么,随便写的,不可以吗?”
秦参谋虽然心里有些慌张,但表面上看来,此刻的他比这里任何人都要放松,还是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沈林语气冷冰冰的:“你这种态度可不好,不说实话这事儿过得去吗?”
他倒是头一次见,到了这个地方还能这么嚣张的人。
对方沉默了几秒,忽然抬头,意味深长地说道:“过不过得去不只是我该想的事儿吧?”
“什么意思?”
“问太多了你就不怕自己过不去?万一惹上麻烦……何必呢?”
他说的每句话都像是在挑衅,看上去完全不觉得面前的人能将他怎么样。
吕步青再也忍不住,抢在沈林开口之前,起身拍着桌子阴狠地喊着:“现在是我们在审讯你,你最好脑子清醒点!你不会不知道在刑讯室里,我都有什么法子对付你吧?”
沈林不让他用刑,他正窝着气呢,面前这个人明显是往枪口上撞。吕步青的大名秦参谋早就有所耳闻,听他说完后完全没有被威慑住,反而笑了笑,然后秦参谋看了看那些刑具。
“对我用刑不太好吧?等于你们不给国防部面子。”
若是没有确切的证据,这样动刑到头来只会让两头树敌更严重,窝里反起来。
他正是抓住了这一点。
吕步青被气坏了,逼近他,嘶吼着:“你真以为我不敢?”
可不管他再怎么厉害,面前的人依旧面不改色,甚至悠然道:“你敢不敢我怎么知道?”
吕步青显得有些无措,脸色铁青,转头对着沈林:“沈处长你还要这样问下去吗?”
如果沈林同意他用刑,他一定要面前的这人尝尝他的厉害。
可沈林偏偏只有安抚他的意思:“别太激动,等我没办法了,你那些法子一定会用得到。”
“好,我倒要看看你能问出些什么!”吕步青一口气咽不下去,但又束手无策,甩脸准备离开,走前还不忘凑近秦参谋,模样狠狠地说道,“别忘了,你在我手里,这儿没人能罩着你,你等着!”
审讯室里一片安静,等他走出去后,沈林缓缓起身走到秦参谋身边。
他将手搭在秦参谋的肩膀上,算是道歉:“他这人容易激动,希望你理解。”
秦参谋耸耸肩,看不出来是真的轻松自在还是装出来的:“没关系,看得出来。”
“所以你最好配合我,否则,他会怎么做,你应该想得到。”沈林接着说道。
“当然,被你们抓了,我也不想难为自己。”
沈林接着将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目光与秦参谋相隔咫尺:“那就好,现在告诉我,你对冯立新了解多少?”
回到正题,秦参谋的眉头重新皱了起来,带着一些惊奇:“什么意思?”
沈林语气淡然又坚定,几个字轻飘飘地从他嘴里飞出来:“他是共产党。”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气氛忽然变得凝重了起来。
秦参谋表现得很惊讶:“共产党?怎么可能?”
眼见说到了这一步,面前这人还是不打算配合,沈林勾嘴浅笑,放下手从他面前离开,一边回到座位上,一边说着:“你又何必再装模作样?冯立新本名丁志诚,而你的代号是‘苍耳’,他都已经交代了。”
“装什么?什么‘苍耳’?我实在不清楚。”
沈林站定,瞧着那张惊诧且无辜的脸,目光冷冷的,没有再说话。
秦参谋还在解释着:“而且那冯立新背后到底是什么人我也没兴趣知道,我只不过是在赚钱,那些货冯立新怎么处理是他的事儿。不过他要真是共产党,那我还真说不清了。”
“可你必须得说清楚。”
“你指的是?”
沈林坚定,没有丝毫怀疑的意思:“你就是‘苍耳’,你是怎么通过他送的情报?送了多久?都送过什么?”
碰到个油盐不进的主儿,秦参谋这会儿显得有些着急起来:“什么情报?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你这根本就是在捕风捉影,纯属无稽之谈!”
两边僵持不下,沈林看着秦参谋,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审讯无果,从审讯室走出来,沈林朝着楼梯口挪步。
吕步青方才并没有离开,就在门外偷听,见到沈林的身影忙跟了上去与他并肩走着。
“沈处长,你那套在共产党那里是行不通的。像这种共产党的鼹鼠,就得用刑,否则他们是不会招的。”
他依旧不死心,寻常时候也就罢了,可秦参谋明显惹着他了。
沈林摇了摇头:“不行,人是国防部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刑。如果出了什么差错,这不是你我能交代的。”
他所虑的,正是秦参谋依赖的。
“可……”
吕步青话在嘴边还没说完,沈林已经不想继续听下去,抬手示意他停下,并扭头对李向辉说着:“安排人手对包内的票据进行调查,一个细节也不要放过。”
“入股会员”这四个字,说明参与这些生意的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一伙儿,那这是个什么会呢?跟秦月明有牵扯的应该都是军方的人,难道国防部里还存在什么秘密组织吗?
这一切都透着怪异。
说完后还觉得不妥,沈林又补充道:“要抓紧时间,国防部保密局那边一定知道咱们抓了秦参谋,早晚会来要人。后面会发展成什么样,现在还不好说,所以务必尽快找到确凿证据。”
从罗立忠办公室离开之后,沈放心有不安,这么大的一件事情,他必须要及时和任先生取得联系,商量解决的方案才行。
夜色咖啡厅里,沈放找了一个桌子坐下,路过九号桌时,他一如既往地将装着一根烟的烟盒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坐在不远处点了一杯咖啡。
留了消息,不过什么时候能得到回应却是个未知数。他有些心急,不知道秦参谋能坚持多久,更不知道他那个哥哥会用什么方式去审问秦参谋。
隔天,百乐门舞厅包厢里,罗立忠与沈放碰杯,曼丽在旁边陪着他们。
沈放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罗立忠一眼便看出了端倪。
“老弟,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沈放笑得有点尴尬,忙掩饰着:“没怎么,这几天有点累,刚喝两杯就有点上头了。”
正在这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进来的人是何主任。罗立忠忙笑着招呼:“何主任,您可来得真快。”
何主任挨着他们坐下,与他寒暄着:“罗处长盛情邀请,我能不快点到吗?”
等他坐定,罗立忠的目光扫向沈放,有些不自然,试探性地问道:“沈老弟,你不是说头疼吗?让曼丽小姐陪你散散心、跳跳舞,我跟何主任谈点事儿。”
沈放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跟前的曼丽闻话也已经起身抬手:“沈先生,给个面子吧。”
沈放也顺着这台阶下了,微微一笑,领着曼丽走出了包厢。
两个人出了门,走到走廊尽头,楼下大厅里莺莺燕燕的歌声已经入耳。沈放忽然停住了步子,曼丽一脸好奇地回头瞧他:“沈先生,怎么了?”
沈放从兜里掏出几张钞票来,塞在曼丽手里:“你去楼下找个偏僻的位置坐着等我,如果有人问起来……”
“就说沈先生一直跟我在一起。”曼丽心领神会,跟着接话。
沈放一笑,正合他意。
曼丽接了钱转身下楼,沈林看了看前后,四下无人,继而回到了包厢门口。
屋里两个人的谈话声隐隐传了出来。
“秦参谋手里有我参与那些生意的证据。”
“老何,不只是你吧?”
“还有金陵会的人,如果这件事泄露出去,牵扯的人就太多了。”
沈放听到这里眉头微蹙,嘀咕了两句,继续听下去。
屋子里头,罗立忠端着酒杯,诡谲地笑道:“你就不担心秦参谋真的是中统说的共党卧底‘苍耳’?”
何主任冷冷一笑,有些莫名的自信:“人在中统手里,是不是‘苍耳’都一样。你该知道,金陵会的人担心的是什么。你老罗的那些生意没金陵会的人暗中帮忙,恐怕也没那么好做吧?大家现在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要不帮忙,金陵会的人可不是好惹的。”
“何兄的事儿我当然要帮,不过有个条件,我想办的事儿,金陵会的人是不是也得帮我?”
“你说。”
罗立忠语气神秘,故意压低了声音:“保密局有个针对共产党的‘灵芝计划’是我负责的,执行这个计划需要很多资金。”
他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了。何主任却还是端着:“那你给国防部打报告拨款,走程序。”
罗立忠表情有些无奈:“走程序?我又不是没走过。老何,到现在你还跟我打官腔?谁不知道你们金陵会才是真正的军界财神爷,国防部预算拨款的审批权一直被你们金陵会的几个人把持着,你们想干件事儿比国防部部长还容易。”
对他们来说,这些事情是随手就能做的。
何主任不说话了,面露忧色。
罗立忠试探地问道:“怎么?为难了?”
何主任皱了皱眉:“你的报告我看过,要的钱不少,而且这个‘灵芝计划’的具体内容我也不了解,你要这么一大笔钱,我一个人怎么支持你?而且这又不是生意,对你老罗有什么好处?”
“‘灵芝计划’不只是对付共产党的,它也是生意,如果能成功,自然也有你的好处。而且我没想让你一个人支持,你不是张口闭口你们金陵会吗?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你们会里那帮人应该明白怎么做吧。”
何主任想了想,似乎下定了决心,说道:“我会跟他们商量的。不过,老罗,不是我吓唬你,秦参谋是军需部的,他手里有个秘密账本,里面是国防部后勤方面的高官参与走私军需物资的账目,说白了就是金陵会的账本。这东西如果泄露出去,恐怕你罗处长以后什么生意都不好做了。没准你的位置……”
“怎么?金陵会的人开始担心我了?”
“大家的目的是一样的。所以,他们的意思就是希望你能做得干净。”
罗立忠笑了:“好啊,怎么才算干净?”
沈放在门外听到这里,包厢里面却忽然安静了下来。正在这时,一个侍应生走了过来。沈放忙将身子背了过去,朝走廊尽头走去。
有着这样的一层关系,第二天,果然如沈放预料的,罗立忠将他找了去,说已经请示了毛局长,局长做了批示,让他们尽快把秦参谋要回来。
于是他带着江副官跑了一趟中统大楼,进了门直奔审讯室而去。
快到门口时,一众人和从审讯室里面出来的李向辉打了个照面。
见到沈放,李向辉显得有些意外:“沈副处长?”
沈放停步,将一份公文递给了李向辉:“李秘书,奉毛局长之命,把秦参谋押回保密局进行调查,请配合我们交接。”
李向辉接过公文看了看,脸色微变,继而将公文还给了沈放。
沈林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来了,他想将沈放拖着,等沈林来解决,于是说着:“您稍等,我去请示一下。”
沈放却并没有要等的意思,这一趟他势在必得。
“随便,但是人我得带走。”
说完他一把推开李向辉,走进了审讯室。
审讯室里,吕步青正在审讯秦参谋。秦参谋看上去好几天没睡了,精神极度萎靡。
吕步青冷冷一笑,淡漠地缓缓说道:“秦参谋,说出来吧,说了就让你睡个好觉。”
不能动刑,这样的办法也足够折磨他,沈林的脑子到底是有办法的。
话刚说完,吕步青闻声回头,见到来人是沈放,他有些意外:“沈放,你这是干吗?怎么随随便便就闯进中统审讯室?”
那阵势浩浩****的,简直没将中统放在眼里。
沈放脸上带着笑容:“我有国防部和保密局的公文,你这儿我还真能来。”
说完他挪开目光,又看了一眼秦参谋,秦参谋脸色憔悴,眼窝深陷,四目相对片刻,秦参谋便将目光挪开了。
“吕科长,你还是把我放了吧,没有国防部的人,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秦参谋忽然央求道。
沈放瞧着秦参谋的狼狈模样,继而转头看着吕步青:“不错啊,国防部的人,你们照顾得挺好。”
“你说什么呢!这里是中统局,不是保密局。”吕步青的态度还是很强硬,毕竟现在在他自己的地盘。
沈放瞪了他一眼,将公文递到他面前:“这是毛局长的公文,吕科长,看看吧。”
吕步青狐疑地打开公文看了一眼,沈放看似商量,实则命令:“人我可以带走了吗?”
吕步青无奈,但又有些不悦:“你们说带走就带走?”
这是中统抓来的人,如今上头的全都没点头,凭一张纸,就直接将人带走了,未免有些太儿戏了。
沈放表情严肃,算是威胁:“是毛局长的公文不管用吗?要不我再请示一下郑介民厅长?”
吕步青气结:“你!”
这几日他有太多不顺心的地方,一时间气还真的没处撒。
沈放见他的反应滞后,似乎很是满意,重新一笑:“没办法,我也是有命在身,吕科长多包涵。”顿了一下,他扭头对江副官说,“把手铐打开,人带走。”
江副官上前打开了秦参谋的手铐。吕步青想上前阻拦,却被沈放一把拽住。
沈放尝试清除他这个障碍:“吕科长,咱们争起来没必要,现在最好让我把人带走。如果你们不满意,大可以让叶局长再把人要回来,对吧?”
似乎是句十分有礼的话,吕步青和几个手下都停下了动作,沈放满意地一笑,对一边的保密局特务说着:“把秦参谋扶起来。”
接着几个人就那么走了出去。
几人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但所有人都没有说话,这次行动比计划中的要顺利得多,现在的他们只有一个期望,那就是能够尽快地离开。
一旦离开了中统大楼,后面的事情都会轻易很多。
可天不遂人愿,才走到大楼门口,外面沈林的车已经停稳,沈林从车里下来将他们拦住,厉色喝道:“站住!人你们不能带走。”
沈放轻轻叹了口气,但面色依旧十分自然,再次出示那份公文给沈林看:“沈处长,你什么意思?你这可是在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是李向辉通知他来的,他自然知道沈放打着谁的名头,所以没有看那份文件的必要,只目光瞧着沈放,两个人针锋相对。
“我得到叶局长的指示,秦月明有通共嫌疑,事情没查明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带走秦月明!”
“我也有命令,秦月明必须跟我走!”
“你试试!”
沈林说罢,对沈放身后的李向辉使了一个眼色。李向辉一挥手,屋内走出一批中统的特务将众人团团围了起来。
江副官带着保密局的两个人把秦参谋护在中间。
沈放不甘示弱,在他这个哥哥面前,唯一的办法就是比对方还要威严。所以他干脆直接将那份公文举了起来,大声说道:“我有毛局长的手谕,你们谁敢乱动!”
一语之后,众人面面相觑,沈放带着秦参谋继续向前走。忽然,沈林阴着脸掏出了手枪,指着沈放。
“你和你的手下如果再胡来,我会开枪的。”
沈放当然信他会开枪,他这样的人,就像是政府的一台机器。但事到如今没有退路,只能放手一搏。沈放也不甘示弱地迎上去,让枪口对着自己的头。
他语气轻蔑:“开枪?我这里反正有一颗子弹了,后遗症也是拜你所赐,你想不想开枪跟我没关系,我也不在乎。”
说着他又上前一步,中统没有人敢动,双方陷入僵持。
瞧着沈林面色有些呆愣,沈放绕过枪口朝自己的汽车走去,心里只希望他这个哥哥还能够顾念薄弱的兄弟情谊。
正要开车门的时候,沈林从后面再次举枪对着他,并且拉了手枪的枪栓。
“别动!”
沈放动作一愣,看着车玻璃里倒映着的身后哥哥的身影,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场面沉寂,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就好像时间静止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车开了过来。
下车的是罗立忠。
瞧见这一幕,罗立忠一边靠近,一边阴阳怪气:“哟,这唱的是哪一出?”
最后他停步在沈林身边,伸手将沈林的枪按了下去,和颜悦色地劝说着:“还望沈处长行个方便,让我们带走秦参谋,配合我们保密局的调查。”
沈林自然也不想局面闹得太僵,顺着台阶将枪口放了下去。只是依旧冷眼看着罗立忠:“没有叶局长的命令,秦月明不可以离开中统局。”
罗立忠表情未变,这样的局面似乎他一早就猜到了。
“都是听从上峰命令,没必要这样动刀动枪。我想毛局长和你们叶局长会商量出一个办法。”
沈林依旧没有说话,片刻之后忽然转头,放下的手枪再度举起对着沈放。
“把人交给我。”
他耐心已经见了底,昏了头的时候开枪的可能更大。
沈放寸步不让:“我要是不给呢?”
两个人四目相对,战火升温。这样下去事情只会越闹越大,罗立忠叹了口气,只好先做出妥协:“你看你们兄弟俩,何必呢!我就在这里给毛局长打个电话,请示一下,具体由上峰定夺。沈副处长,秦参谋先让沈林处长送回关押室,你看如何?”
沈放听罗立忠松了口,心里除了惊诧就是着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罗立忠:“罗处长!”
罗立忠微微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沈放,像是在示意什么,话语却没有半分端倪,厉声道:“听我的!小江,把人还给他们。”
江副官和那两个随从只得从秦参谋身边离开。沈林这才放下了枪,朝着李向辉示意,几个特务上前将秦参谋押了回去。
罗立忠想要找一处电话联络毛局长,所以跟着几个人一起走进了中统局大楼,等众人离开之后,门外的对峙依旧没有停止。
“是不是我做的事儿你都反对?”对于方才沈林的举动,沈放心有介怀。
对面的冰山脸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回他:“你没必要这样想,凡事都要讲规矩,我是在执行我的任务。”
沈放冷笑道:“你的任务就是任务,我的就不是,是吗?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自以为是?”
以为他大公无私,处理了他这个弟弟就能获得赞扬吗?只怕往后的每一天他都会活在深深的愧疚里吧。
沈放的言语并未撩拨动沈林任何的情绪,沈林淡淡地道:“自以为是的也许是你。”
话音刚落,罗立忠再一次走了出来。
他们两人都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齐齐歪头看向罗立忠,都无比期待他将要说的消息。
罗立忠站定,模样威严毫无笑意:“毛局长的意思,人不带走可以,但中统方面必须答应三个条件。第一,给中统局三天时间,三天内如果还审不出来,这个案子必须交保密局接手。第二,这三天里,必须双方一起审问。第三,不许对秦参谋用刑逼供。”
听完话后,沈林和沈放默契地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都是为了公务,没啥好计较的。”罗立忠说完拍了拍沈放,接着便要扯着他离开,“沈副处长,走吧。”
任先生的回应就在当晚,沈放回家经过五里坡,树林里雾气氤氲,一个人影被映照出来,是任先生。
沈放停下车走了过去,说:“你得到我的消息了?”
任先生没有回应,而是直奔主题:“秦参谋怎么样?”
听到这话时,沈放眉头不由地皱了皱,隐隐叹了口气:“我代表保密局前去要人,关键时刻被沈林拦下了。看来救秦参谋出来并没有那么容易。”
任先生点了点头,情绪也不太好:“他是非常关键的人物,手上有重要情报,目前国民党正在筹划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是由蒋介石亲自策划的,对我们很有威胁,秦参谋手上应该有这次军事行动的整体方案。”
停顿片刻,他继续说着:“我们不但要救人,还要保证情报的顺利传递。”
沈放闷头想了想,若是被捕的当天,秦参谋是为了传递情报的话……
想到这儿,他忙说着:“秦参谋去接头的时候,手里有一个公文包,也许情报就在公文包里。”
“这就得看你了,目前只有你能接触秦月明。”
现在猜测什么的都无用,想要知道,直接去问当事人就明白了。但这绝非易事,沈放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我试试看吧。”
回到公寓时,姚碧君已经睡了,沈放推门打开灯,将外套和帽子挂在了衣帽架上。桌上还有姚碧君留下的饭菜,她还贴心地将饭菜全部扣上了。
他蹑手蹑脚走到房门口看了一眼,再一次退身出来,关了灯,去酒柜旁倒了一杯红酒,然后走到窗前,习惯性地看着窗外南京都市的夜空,将酒杯举在嘴边细细品着。
此刻的他觉得异常疲惫,秦参谋被捕,灵芝计划毫无头绪,还有罗立忠跟何主任说的那个金陵会,这一切都让沈放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僵局。同时他也知道背后那个人并没有睡着,而是在盯着他……
每次他回来晚了这样的事情都会发生,他已经习惯了,但还是在心里默默想着,这样僵持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隔天,审问之前,李向辉再一次检查了秦参谋被捕时公文包里的单据,除了走私军需物资,没有任何发现。就连公文包也被检查了,没有夹层。
几个人在审讯室从早上十点一直待到了下午七点半,得到的答案依旧与之前的没有什么分别。
整个过程里,沈放一直看着秦参谋的表情,他觉得哪儿有些奇怪,偏偏又说不清。
临了沈林看了看时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今天就到这儿,明天继续。”
这样徒劳无功而又疲倦的一天,让人十分难以忍受,众人起身准备离开。李向辉对一边的下属吩咐道:“把人送到监房去。”
几个人窸窸窣窣地将人解下来。与沈放擦身而过时,秦参谋突然拉住沈放。
“沈副处长,你给我想想法子,把我带回去!我一个国防部少校参谋凭什么让中统局的人来审讯!”
依旧是一副十分嚣张的模样,不过沈放有些意外。
就在这时,他发现秦参谋一直在眨眼睛,而秦参谋的脸正好被他挡住了,沈林没有看到。
只是他还未想通秦参谋是个什么意思,人就已经被保密局的人强行拉开。
回到保密局,刚走进大厅,沈放便被门卫拦了下来。
“沈副处长,罗处长在等您,说只要您回来,无论多晚,都让您去他办公室一趟。”
沈放有些意外,但还是应下,朝着罗立忠办公室而去。
推门而入的时候,屋子里罗立忠正在喝茶,他语气调侃:“罗兄这么晚了还在这儿,看来得给你发一个奖章才行。”
罗立忠露出了一丝笑,即刻又僵住了:“特殊时期,特殊对待。”
这么晚了还在这儿等他,无非就是想知道秦参谋究竟说了什么。沈放随便往边上一坐,看着罗立忠:“看来罗兄对秦参谋的事儿挺关心啊。”
罗立忠愣了愣:“都惊动毛局长了还能不关心吗?”
随后他果然问道:“说说,今天,秦参谋都说了些什么?”
沈放语气听不出高兴还是不快:“他是开口了,但实际上等于什么都没说。”
罗立忠心里暗暗松了口气,随急忙点头,像是夸赞一般:“行啊,是块硬骨头!不过这小子今天能扛下来,不代表以后也能扛过去。”
沈放知道他的心思,心里暗暗笑他的言不由衷,故意用话试探他:“先不管这姓秦的是不是共产党,单从秦参谋走私的数额来看,傻子都知道这不可能是他一个人干的,他有同伙。而且沈林一直在问一个什么会员入股的问题。”
罗立忠脸上露出意外的神情:“是吗?”
沈放跟着皱眉思考着:“我也奇怪,难不成咱们国防部里还有别的机构不成?”
“机构多了,大的小的,明的暗的。这事儿真让人头疼啊。”罗立忠随口说道。
沈放故作奇怪:“怎么,罗兄担心了?”
他现在的心思暴露无遗,这种笑而不语的事情,沈放觉得十分有趣。
罗立忠顺着他的话解释:“怎么会不担心?这个秦参谋身份越复杂,国防部就越麻烦,我们当然也会更麻烦。”
他这话其实已经转变了自己的态度,如今他的立场,更希望秦参谋什么都不说。
沈放也不打算再追问下去,只点了点头,顺带着宽慰他:“中统那边不能用刑,坚持三四天问题不大。”
罗立忠却摇头,一脸的愁容,像是十分担心:“不一定身体折磨才会让人屈服,用刑的手段有很多。总之这几天你要时刻盯着他们的审讯。”
“是。”
回家的这一路上沈放都在想,审讯时,秦参谋那突然的举动一定是想告诉他什么。
他思绪深陷,鬼使神差地上楼,也没有开灯,轻车熟路地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红酒,然后站在窗前品着。
百思不得其解,之后恍然回神,他才想起此刻身后,透过锁孔的那一双眼睛。
也就是在那一秒钟,他眼睛一亮,突然想到什么,眉头拧在一起,忙走到桌边找出一张纸,按照记忆中秦参谋眨眼的速度和频率画下来一堆符号……
此刻他仔细回忆秦参谋眨眼的频率,似乎暗合摩斯密码,而且是在反复说一个词,和锁有关。
他又看了一会儿,随后他在边上写下了两个字——锁扣。
对,就是锁扣!沈放大惊。
难道“锁扣”里就是秦参谋要转交的东西吗?
沈放扔下笔,拿起酒杯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随后把面前的纸团烧毁扔进了纸篓,再度穿上大衣,走出了屋子。
一个小时后,中统大楼门口,沈放带着江副官还有两个保密局的特务走了进来。
门卫将他们拦下,沈放将自己的证件递给门卫。
“我是保密局沈放,要求立刻提审秦参谋。”
那个门卫将李向辉叫了来,李向辉又打电话向此刻已经回到沈宅的沈林请示。最终沈林应了下来,并嘱咐李向辉必须全程在场。
审讯室里,沈放等人坐定,片刻之后,李向辉将人带了出来。
秦参谋面色不佳,但还是开了口:“这么晚了怎么还要审?”
等到一转头看到是沈放,忽然眼前一亮:“保密局的?你是要带我走吗?”
沈放摇了摇头:“秦参谋,我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对面的人目光随即黯淡下来,懒得回答:“什么问题?”
沈放瞧着他的眼睛,暗暗地向他示意,并问着:“你真的只是和冯立新做生意?”
秦参谋也看着他,脸上表情不屑:“我都说了一百遍了,是。”
语罢,秦参谋忽然快速地眨起了眼睛来。这一回沈放看得十分清楚,确实是锁扣。
“你们之间,没有幕后指使?”
他不过是借着问话拖延时间罢了,说着回了一个肯定的眼神,表示自己已经懂了。
“最后一次回答你这个问题,没有。”
“请你配合,只有这样,我才能带你离开中统。”
“我当然会配合你。”
瞧着问的还是那些问题,李向辉越发没有精神了,打了个哈欠后甚至有些不耐烦:“沈处长,今天是不是就到这儿了?”
沈放回头看他一眼:“到这儿哪行?看着他,别让他睡觉,我就不信熬不过他!李秘书,你们这儿有休息室吗?”
听沈放这样问,李向辉给了一个有些疑惑的眼神。
这全然将中统当成了他的地盘。
沈放见他表情呆愣,随后又说:“怎么?熬一夜的事儿你们都扛不住?不会吧?不过我可得休息会儿,睡个把钟头起来还得接着审问呢。”
李向辉顿了顿,最终说道:“好,请跟我来。”
沈放依旧不满意,又对江副官说着:“你跟手下兄弟也歇会儿。让中统的人盯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