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回到派出所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邱楚义正坐在值班室里打瞌睡。
见我们回来了,邱楚义就抱怨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直接瘫坐在了沙发上:“你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是有面包车了,我们纯靠两条腿呢!”
邱楚义撇嘴道:“你年纪轻轻的,总是张口喊累,下次换我和王队一起,等到王队累了,我还能背他呢!”
我瞟了邱楚义一眼:“说得比唱得好听。”
老队长往茶缸子里放了一点茶叶,然后拎起暖壶,沏了热水:“好了,别耍嘴皮子了,说说你的调查进展吧。”
邱楚义翻开笔记本:“按照您所说的,我先去核实了这个肖宝祥说的前天晚上喝酒的事情,我找到了他的那个朋友陈嘉屿及其家人,证实前晚,肖宝祥确实喝多了,住在了陈嘉屿的家中,昨天早上七点多离开的,我也通过陈嘉屿,找到了那个和他们一起喝酒的朋友,对方也证实肖宝祥喝醉了,按照他的醉酒程度,就算没有住在陈嘉屿的家中,也无法完成强奸杀人等一系列行为。”
老队长轻轻吹了吹茶缸上的热气:“继续说。”
邱楚义也来了精神:“另外,您让我摸排一下肖宝祥,我走访了他的亲友和邻居,当然了,按照您要求的,尽可能地侧面摸排,以防给肖宝祥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老队长摆了摆手:“好。”
邱楚义继续道:“肖宝祥确实是离异单身,他这个人比较老实,邻里关系也不错,身上没什么疑点。”
我追问道:“张路子呢?”
邱楚义翻开本子:“关于这个张路子,他的父母说前天晚上确实睡在了家里,昨天早上也有邻居看到张路子去了户外的厕所,时间大概是六点多,且张路子父母家距离案发地点较远,骑车来回需要一个多小时,他也不具备作案条件。”
老队长点了点头,然后轻啜了一口热茶:“大通,你和邱子说一下吧,我们为什么会回来这么晚呢。”
我解释道:“晚上吃饭的时候,老队长通过考勤记录意外发现惠家毛刷厂的工服有新旧两版,而出现在韩秀芹嘴巴里的扣子来源于旧版工服。”
邱楚义反问道:“反正都是来源于惠家毛刷厂的工服,能够证明凶手可能是惠家毛刷厂的工人就行了,新版旧版很重要吗?”
老队长放下茶缸子:“关于这个问题,我会告诉你答案的。好了,结合今天的摸排走访,我们就废弃厂房强奸杀人案进行一个初步分析吧。”
邱楚义立刻将那个移动的白色背景板挪了过来。
老队长在上面写下了韩秀芹的名字,然后将她的照片贴了上去:“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确定案件性质,案件性质确定了,接下来的调查才能有序展开。”
接着,老队长在韩秀芹名字旁边写下了“随机性犯罪”和“预谋性犯罪”:“昨天早上,在案发现场的时候,邱子曾经进行过简单分析,分析方向大致没有问题,第一个问题,韩秀芹被强奸杀害究竟是随机性犯罪还是预谋性犯罪,从凶手的一系列行为分析,我认为这更有可能是预谋性犯罪。”
这时候,老队长子在“预谋性犯罪”五个字上做出了重点标记:“其一,杀人的可能性,随机性犯罪很常见,在日常案件中,随机性犯罪更多的出现盗窃案、抢劫案和强奸案之中,尤其是盗窃案件,基本可以占据随机性犯罪数量的一半以上,当然了,强奸案也占据一定数量,除了犯案人本身产生的犯罪欲望,随机性犯罪的发生往往要满足两个条件,身份掩饰和便捷达成,简单来说,就是当这个犯罪机会产生的时候,具备所谓的天时和地利,比如在这个案件中,凌晨五点左右,天色未亮,视线差,且经过案发路段的行人极少,出现目击者的概率极低,这就是所谓的身份掩饰,犯案地点是废弃厂房,废弃厂房比较偏僻,对于犯案人来说,这里非常容易达成强奸行为,就目前我接触过的,了解到的随机性犯罪之中,杀人案较少,而在预谋性犯罪之中,杀人案较多,虽然可能性较低,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本案就是随机性犯罪的可能。”
说到这里,老队长看向了我和邱楚义:“其二,可能性的反推,既然无法通过杀人的可能性来认定任何一种可能性,我们可以就其中一个可能性进行论证,反向排除另一个可能,既然暂时无法完全排除随机性犯罪的可能性,我们可以先试着代入预谋性犯罪。按照邱子的分析,预谋性犯罪也分为两种情况,第一,凶手就是针对受害者实施犯罪,第二,凶手针对这个时段路过的女性进行犯罪。”
接着,老队长又在预谋性犯罪的下面写下了两行字:“虽然目前我们摸排了废弃厂房附近村子有前科的重点人,走访询问了惠家毛刷厂的全体员工和附近厂子的员工,也调查了包括肖宝祥、张路子等人在内的嫌疑人,但是他们并不具备作案时间,也没有明确的作案动机,想要通过这种排查走访来确定凶手究竟是针对受害者还是针对这个时段路过的女性进行犯罪,仍旧不太可能。这时候,我们可以代入在现场发现的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
邱楚义追问道:“你是说那一枚扣子?”
老队长点头道:“没错,就是出现在韩秀芹嘴巴里的那枚扣子,这枚看似普通的扣子包含了很多信息。”
我补充道:“当时,我们也针对扣子出现的可能性进行了分析,仍旧是两种可能,其一,扣子是韩秀芹自己放进嘴巴里的,其二,扣子是凶手放进韩秀芹嘴巴里的。”
老队长在白色背景板上写下“扣子”二字:“我们先说一下第二种可能,扣子是凶手放进韩秀芹嘴里的,目的就是想要让警方联想到第一种可能,继而让警方将调查对象对准惠家毛刷厂,这表明这就是一起预谋性犯罪。”
邱楚义追问道:“那第一种可能呢?”
老队长应声道:“其实,我们目前的调查基本是沿循着第一种可能,也就是扣子是韩秀芹在和凶手对抗或者挣扎过程中,塞进自己嘴巴里的,后来经过邱子确定,这枚扣子来源于惠家毛刷厂的工服,也就是说当时凶手是穿着惠家毛刷厂工服的。”
我和邱楚义也连连点头。
老队长继续道:“仔细想一想,其实穿工服这个细节是有些站不住脚的,如果这是一起预谋性犯罪,凶手必然具备预谋时间,自然也就可以选择穿什么衣服,既然将作案时间选在凌晨五点,又将作案地点选在磷肥厂的废弃厂房,想必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不管他是谁,既然选择作案,肯定是要极力隐藏自己身份,如果他是惠家毛刷厂的工人,完全没有必要穿毛刷厂工服,穿上工服只会增加暴露身份的可能,即便他杀了韩秀芹,仍旧可能出现目击者,目击者看不到他的容貌,却可以看到他的衣服,这样仍旧会帮助警方锁定他,如果我是凶手,完全不会多此一举,穿上自己厂子的工服,增加暴露身份的可能性。”
邱楚义质疑道:“如果他不是惠家毛刷厂的工人呢?”
老队长应声道:“是啊,如果他不是惠家毛刷厂的工人,他为什么偏偏穿上惠家毛刷厂的工服呢?”
邱楚义恍然大悟道:“哦,这表明他故意想要别人看到他的制服,然后将嫌疑人的方向引向惠家毛刷厂,这也从侧面说明,他就是预谋性作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