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续追问：“我出现了偏差？”
老队长点了点头：“没错，你的分析在很大程度上是基于那个邻居大姐所说而做出的，依照我的办案经验，任何信息和线索都具有偏差性，尤其是人的叙述，当可供参考的信息来源于某一个人的时候，这种参考是需要谨慎的。”
我蓦然理解：“您是说，那个邻居大姐所说信息不真实？”
老队长继续道：“真实，但是真实不代表就是事实。其实，人在观察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件事的时候，无法做到绝对客观，人在进行叙述或者描述的时候很容易代入主观情绪，也就是说，人在叙述或者描述的时候是带有自己喜恶的，当人带有了喜恶，那么所说的信息就会出现偏差。”
这一刻，我才明白了老队长的意思。
老队长分析道：“其实，你仔细斟酌这个邻居大姐的叙述，她的话里是带有叙述偏差的，在她的叙述里，或者说，在她的意识里，她对于傅雨婷和谷新龙的印象截然不同，她对于傅雨婷的感觉是冷漠，没礼貌，对于谷新龙则是称呼其为小谷，且有多次给谷新龙送饭送食物的行为，这是非常明显的喜欢或者说示好，也就是说，她看到的傅雨婷和谷新龙并不是真实的傅雨婷和谷新龙。但是，你基于她的叙述对于案件进行了分析，也不自觉地代入了她的这种认知，认为谷新龙就是外向的，和善的，不具备攻击性的，因此，你的叙述，你的判断也会出现偏差。如果这场讨论有了邱楚义的加入，他的视角，他的看法往往就会矫正你的叙述和判断。”
我有些落寞：“没错。”
老队长似有安慰地说：“这也是我为什么会让你们尽可能地多了解，多搜集信息的原因，因为基于某种单一叙述而做出案件的分析往往是非常危险的，这也是每次外出我喜欢大家一起的原因，因为不同的人在看待同一个信息的时候也会有不同的感受，当你有了一个认定的时候，别人的看法往往会对你的认定做出矫正。”
我点了点头。
见我面带失落，老队长又笑了：“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若干年后，在经历了形形色色的罪案，听过了成千上万条的案件信息之后，我逐渐发现了老队长所说之话也是人性之中的凝练之语。
言归正传。
事实证明，老队长的推测是正确的。
次日一早，戴广志就找到了老队长，说是虎强县公安局同事们的协查有进展了，他们找到了傅雨婷打工的那家电子厂。
于是，我们兵分两路，老队长带我和邱楚义去那家电子厂，戴广志则和协查的同事就当时傅雨婷和谷新龙的出租屋附近继续走访，看一看是否有人知道谷新龙的去向。
接待我们的是厂子的后勤办主任。
他表示对于傅雨婷有印象：“小傅那个姑娘挺不错，大家都挺喜欢她，具体情况我也不太了解，你们可以问一问办公室的安姐和小窦。”
在主任的安排下，我们见到了当时和傅雨婷在一起工作的安姐和小窦。
安姐年近五旬，算是办公室的老人了，小窦比傅雨婷年长两岁。
当时，傅雨婷在后勤办就是负责接听电话，整理文件，顺便收拾卫生。
关于傅雨婷，安姐和小窦留有的印象也是爱说爱笑，干活勤快。
安姐感叹道：“小傅这个孩子挺好的，就是有点男人迷，她有一个男朋友，比他大十多岁吧，好像姓谷，具体叫什么我就不记得了，没事的时候，她就喜欢和我们说他们的事情，比如以后计划在哪里结婚，生几个孩子。她对男朋友特别好，房租是她付的，还给他买吃买穿，如果钱不够了，她姐姐就会贴补一些。”
小窦继续道：“只是，她男朋友似乎对她不太好，好像还打过她。”
安姐应声道：“当时，我还跟她说，这种情况不行，一定要告诉她姐姐，小傅好像很犹豫，我估计应该没有告诉过她姐姐吧。”
老队长让我认真记录：“你们知道傅雨婷得病的事情吗？”
安姐看了看小窦，然后点头道：“知道。”
小窦回忆道：“我对这个事情的印象比较深，好像就是在她得病前的一段时间吧，她请了几天假，再来上班的时候，精神状态就变得不太好了，当时，我问她怎么了，她就是哭，什么也不说。”
我适时提问：“她有没有和你们提过她去检查了身体，说什么不能怀孩子的事情？”
小窦摇了摇头，安姐也表示没有印象。
我摆手示意：“好，你继续说。”
小窦继续道：“当时，我还和安姐说过，是不是小傅和男朋友吵架了，安姐说年轻人就喜欢吵吵闹闹，不用问太多。大概过了一段时间吧，小傅突然就不来上班了，她连续旷工了好几天，然后男朋友就来到厂子，说小傅辞职了。”
安姐补充道：“没错，还是我领他去财务那边结了小傅的工资，当时我们还问了小傅，他就说小傅精神状态不太好，后来我和小窦还去过她家，小傅就是哭哭啼啼，说话也是前言不搭后语。”
小窦感慨道：“这件事说起来也挺不可思议的，之前那么一个爱说爱笑的女孩，突然就变得精神不太正常了。”
是啊！
一个人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变得精神不正常呢！
其中会有什么问题吗？
询问的最后，老队长又问了问，厂内还有谁和傅雨婷有过交集，安姐和小窦都说也就是财务那边，但是她们对于傅雨婷了解也不深，她们这边是后勤办，平常和车间没有太多交流。
行将离开之时，小窦突然说：“哦，对了，当时旁边厂子的会计小袁经常过来找小傅，她们也会一起出去，好像关系不错。”
对于安姐和小窦，我们表示了感谢。
走出那家机电厂，我回身看了看，然后对老队长说：“您说得对，那个邻居大姐确实在叙述上有偏差。”
老队长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吧，咱们去找一找这个会计小袁，看看从她那里能够找到什么线索吧。”
邱楚义将头探了过来：“喂，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
老队长拍了拍邱楚义的脑袋：“小兔崽子，听贼话呢！”
邱楚义嘟囔道：“您总是拍我，您怎么不拍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