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他拼命奔跑,可始终都逃脱不了这无尽的黑夜。最后他摔倒在地上,口腔里仿佛被烈火炙烤,几乎就要窒息。就在这个时候,一股清甜的甘泉突然涌入口中,让他不由为之一振,从黑暗中苏醒。
“你可算醒了!”排骨手上端着一碗汤药,站在床边,看到李雪醒来,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
李雪看了看排骨,又环顾四周,这是一个他完全陌生的房间。他想从**爬起来,但却力不从心,只觉得头痛欲裂,四肢酸痛。
“你急火攻心,再加上玄风洞的法力也太过霸道,就算你是龙族之体,也难以承受,先躺下好好休息吧。”排骨放下手中的碗,上前扶住李雪。
李雪看着排骨,一时间百感交集,不过他经历太多,虽然心中痛楚,神色却平静,面对他的关心,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排骨见他冷淡,也不见怪,知道他需要时间来接受现实。
“你躺一下,我去帮你拿点吃的来。”排骨说完,就转身出去,关上了房门。
门外不远处的花园里,寒冰雪一脸肃容坐在一张石台上,手里握着一杯冰酒,却未见他举杯。
“师傅!”排骨看到寒冰雪,急忙走上前,“鸡仔他……”
“不要慌慌张张,有什么慢慢说。”寒冰雪出言斥责,他最见不得门下弟子心浮气躁。
“师傅,鸡仔他会不会有事?”排骨却顾不上那多,依旧急切的问道。
“如今他已醒过来,再细心调理几日就没有大碍了。”寒冰雪冷冷说道。
“师傅,你明知道我不是问他的身体……”排骨压低了声音,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寒冰雪知道他关心好友,也不和他计较,鸡仔的事情确实有些棘手,偏偏这事谁也帮不上忙。
“他醒过来,要是大哭大闹一场也好,可偏偏他的神情平静得让人发抖,我担心他会不会想不开?”排骨想起鸡仔刚才表情,实在是有些放心不下。
“一般人受此打击怕是难以承受,不过鸡仔从小就饱受磨砺,意志远比常人更为坚强,他是龙族唯一的血脉,身负重任,如果过不了这一关,那便是天数,从此人间法界都将陷入浩劫。”寒冰雪说完不由叹了一口气,目光投向远处,天空中黑云压顶,似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李雪躺在**,却不可能再睡得着,他脑海中不断重复着在那黑井中看到的画面。不过此时他已经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试着把所有的事情整理清楚,如果井中所呈现的一切是真的,那么以前他一直抱有的许多疑问都可以解释清楚了。这时他忽然打了个冷战,凌小峰曾经带自己去见过“妈妈”,又安排女儿凌思燕跟着自己,如果……如果井中的事情是真的,那么……他想起天真美丽的凌思燕,心中又是一阵绞痛。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躺着,我要回去,回去弄个明白。”
李雪又挣扎着想爬起来,不过他身体早已透支,又昏迷了几天,米水未进,根本没法起床走动,才刚刚直起半身,就摔倒在床下。
这时刚好排骨端着粥,去而复返。
“要你休息,你怎么还是爬起来了。”排骨急忙放下手中的粥,上前扶起李雪。
“我要回去!”李雪又试着站稳,但两脚根本不听使唤,一点用不上力。
排骨把李雪又扛回**,喘了口气,忍不住骂道:“妈的,好说不听,你他妈能走就早点滚,谁他妈愿意伺候你个龟儿子!”
李雪闻骂一愣,排骨这番骂让他清醒了许多,也同时对这个好兄弟放下了成见。
“好你个王八蛋,等老子好了,看我不弄死你!”李雪心里明白了,嘴上却也不示弱。
排骨见他说话终于有个人样,心里顿时也畅快了。
“等你恢复了,我们再干一架!”
“好,一言为定!”李雪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这他妈才爽快,看你像个大人的样子,可真他妈难受。”排骨一边说一边又端起粥,准备喂李雪。
“排骨,我想见见你师傅。”
“好说,你吃完这碗粥,我就去叫他来。”说完,排骨就把一勺粥不由分说的灌进了李雪的嘴里。
叶一凡跟在凌思燕后面进了房子,不过才刚跨进门槛,他就只觉眼前一花,房间内的座椅板凳全都消失不见,而墙壁屋顶犹如石沉大海,陷入地下。他自己也仿佛踩入泥沼,脚下毫不受力,想要退出去,却力不从心,不过眨眼的功夫,两只脚已经陷入地下。
他心中暗叫不好,知道自己中计,那“李若燕”恐怕另有身份。事到临头,他倒不担心自己的安危,而是害怕连累了凌思燕,可奈何自己纵然有一身本领,但面对这些超自然的力量,也只有任人宰割。
“李若燕,你放了那小女孩,我任你处置!”
可他叫的虽然大声,但除了回音,却没人回他。此时的他眼前是望不到尽头的沼泽,大半个身体已经陷入其中。
真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叶一凡无法阻止自己的身体继续下陷,他知道一旦泥沼瞒过头部,不用一分钟,他就会窒息而死。不过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他脑海里想到的不是他一直愧疚的妻子和儿子,而是谢妮,他拼命的想把这个人的音容笑貌从脑海中赶走,可是越是如此,谢妮的样子越是清晰的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叶一凡闭上了眼睛,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他放弃了抵抗,抱着谢妮温软的身体沉入冰冷的沼泽。
然而,当淤泥漫过头顶,他预想中的死亡并没有来临,除了手脚不能动和什么都看不见以外,他还能呼吸。
“幻觉,一切都是幻觉!”叶一凡试图从这种困境中解脱出来,但无论他如何努力,却依旧无法行动言语,仿佛变成了一个植物人。
如果说有什么比死亡更恐惧的东西,那么如今叶一凡面对的这一切肯定是其中之一。
“李若燕”就站在叶一凡的对面,她饶有兴致的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叶一凡。
而叶一凡仿佛变成了一座雕像,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还有着轻微的呼吸,那么恐怕真会把他当做死人了。
“仙姑,他不会有事吧?”一旁的云思燕难掩脸上关切的神情,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这丫头,又看上这男人了?”“李若燕”似笑非笑的反问了一句。
云思燕倒不否认,只是脸上还是难免有些红晕。
“什么男人你都可以要,唯独这个我不允许你碰。”“李若燕”不容置疑的说道。
“为什么……”云思燕情急之下话一出口,才发现这么问实在是对仙姑的大不敬。
不过“李若燕”却并没有生气,她的情绪和心情看起来都非常不错。
“因为这个人的身体里藏着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人?”云思燕不明白仙姑究竟在说些什么。
“以后你就会知道了。”“李若燕”却没有再解释,又问道:“李雪那边怎么样了?”
“今早有‘仙鸟’来报,他被寒雪宗的宗主带走了,具体情况不清楚,寒冰雪法力太高,‘仙鸟’不敢靠的太近。”云思燕虽然满腹疑问,但也不敢造次继续追问,唯有老老实实回答仙姑的问题。
“看来李雪现在可能知道我的真正身份了。”“李若燕”皱了皱眉头。
“仙姑,寒雪宗处处和我们作对,为什么您一直不铲除他们?”
“李若燕”闻言,轻蔑的笑了笑。
“那老家伙以为自己厉害,其实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以前寒雪宗对我们而言还有用处,不过现在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是时候动手了。”说到这里,她又侧身吩咐道,“你马上联络寒江海,让他来见我。”
“是,我这就去。”云思燕有些不舍的看了看叶一凡,这才恍然若失的离开了。
叶一凡也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待了多久,这种无声无息的孤寂,让他几乎发疯。仿佛他早已脱离肉体,他感觉不到周围的任何事物,不知冷热饥饿,但却意识清醒。忽然,在他眼前出现了一个光点。这光点由远及近,越来越大,最终把他笼罩其中,耀眼夺目,让他的眼睛都无法睁开。紧跟着,他的脑海里出现一些混乱,毫无头绪的画面,他自己都从未见过的画面。画面里面似乎有自己,又有一些自己认识的人,当然,绝大多数还是一些不认识的人和地方。不过这些画面来得快,去的也快,在他脑中一闪即逝。
强光过后,四周似乎又慢慢暗了下来。叶一凡只觉得头痛欲裂,他慢慢试着睁开眼睛,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他觉得有些刺眼,不过适应之后,他终于又重新看见了。
首先跃入他眼帘的是“李若燕”。
“放开我,你究竟是什么人?”叶一凡此时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被铁链锁在一张椅子上。
“你还是叶一凡……看来要唤醒你,果然还是需要那个人。”“李若燕”皱着眉头,看着叶一凡,有些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的神情。
叶一凡根本不明白“李若燕”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眼前这个女人肯定是法界中人,但她为什么不用法术直接控制自己,还要费这许多力气骗自己进来,而且用铁链来锁住自己,不免有些多此一举?
“凌思燕呢?你把她怎么了?”叶一凡想起比自己先进来一步的凌思燕,不由担心起她得安危。
“你放心,我已经送她走了。”“李若燕”不想说太多,随口答道。
“我不明白,从我这里你们究竟能得到什么?”叶一凡确实不明白,他脱离了警队,不再理会那些是是非非,又身无长物,这些法界的人为什么还阴魂不散的跟着自己。
“对你,我没有任何兴趣……不过,你的身体里却有我非常感兴趣的东西。”说完,“李若燕”细滑的手轻轻拂过叶一凡的脸庞,再一次把他封印到无尽的黑暗之中。
李雪静心休养了几日,对于身世的事情也绝口不再提,身体逐渐恢复,终于可以下床走路。这样由过了三天,在排骨的安排下,他再次见到了寒冰雪。
寒冰雪打量着李雪,李雪同样打量着他,两个人仿佛第一次见面,目光相视,却一言不发。
排骨站在一旁,不懂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要出声打破僵局,却又怕师傅责骂。
“浴火方能重生,天弃不自弃,老夫果然没看错你。”寒冰雪冻霜一般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老头子,什么年代了,说话还文绉绉的,听不懂!”李雪把脸一板。
寒冰雪与他相处这段时间,知道他的脾气,也不与他见怪。
“来见我,必定是有了决定,先说来听听吧。”
“我哪有什么决定,不过想想,你不会只是帮我妈传话吧,应该还有后文。”李雪鬼鬼的笑道,那表情竟是完全恢复常态,眼睛里再看不到前几日那种黯淡。
寒冰雪也不想拐弯抹角,眼中射出一道寒光,冷冷地说道:“灭了守界者。”
李雪也笑了。
“凭什么?”
“就凭你!”
“我?”
寒冰雪看着一脸诧异李雪,语调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缓,说道:“不错,灭守界者的关键就在你的身上……”
此时话音未落,房间外却传来一阵又一阵轰鸣声,犹如晴天空雷。
一名寒雪宗的弟子顾不得礼数,在门外叫道:“宗主,守界者破了陈,封锁了整个冰雪神宫。”
冰雪神宫,建宫两千一百二十四年,悬于喜马拉雅之巅,外有“九天寒冰阵”,常人莫说进,便是看也看不到这座神宫,即使是法界之人,要想进入这冰雪神宫中也是难如登天。自寒雪宗创立以来,凭借着冰雪神宫的隐秘以及“九天寒冰阵”的巨大威力,从未遭遇大劫。也正是凭借着这一点,当守界者发难,法界各门各派都无立足之地时,唯有寒雪宗未受什么影响,一直与之周旋。
如今守界者竟然破阵而入,连一贯冷静的寒冰雪也不由大惊失色。
“师傅,是不是师兄他……”排骨也知道事态严重,他首先想到是师兄寒江海出卖了师门,不由脱口而出。
“那孽畜还没这个本事!”寒冰雪摇摇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次守界者怕是要尽一功于一役。”
“操,谁怕谁,师傅,我先去……”排骨还没骂完,就被寒冰雪制止。
“不得放肆,你先带李雪离开。”寒冰雪紧锁眉头,但却果断的说道。
“我不走……”排骨咬着牙,此时此刻,他真情流露,不愿弃下同门,独自逃生。
“你……”寒冰雪正欲用强,然而他话刚开口,一股强大的法气已经袭来。
“一个都走不了!”随着这阴柔的喝声,大厅里出现一个美丽的身影。
与此同时,寒冰雪凝神聚气,寒意油然而生,众人都有一种被丢入冰水中的感觉。
“血罗刹,你敢闯我冰雪神宫!”
方今天下,敢如此称呼守界者界主的人也只有寒冰雪了。
“区区几间破房子,有什么了不起!”
血罗刹一声娇喝,周身泛起一片红光,屋内的寒气不由为之一**,竟大有消退之意。
寒冰雪没想到血罗刹的法力竟然强悍到如此地步,自己的紫霞寒气也落在下风。他眉头微皱,知道今日对方是有备而来,屋外没有半点声音,其它弟子恐怕也凶多吉少。为今之计,他也只有拼上性命,让排骨能有机会带着李雪走。
“冰雪神剑,出鞘!”寒冰雪一出手就是寒雪宗的看家本领。
但见在寒冰雪面前一掌距离,四周寒气聚集,竟然凝结成一把长有五尺的剑。
寒冰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这把冰剑,犹如一道闪电,劈向血罗刹。
血罗刹此时也不敢大意,急退数步,先避开了冰雪神剑的锋芒。
“守界护法,一片汪洋,血刀出。”
血刀出,天地怒,神鬼难挡。
血罗刹以身化做一把血刀,横空而出,强烈的杀气瞬间就把房子震碎,原本有些局促的空间立刻变成一块平地。
可怜李雪和排骨法力太弱,哪里经受得起这样的冲击,两个人也如四周的碎石般,飞了出去。可他们根本来不及有太多感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一把红色的血刀,一柄紫色的冰剑,在空中犹如两只巨大的怪兽,互相碰撞,撕咬……仿佛要把天地都吞噬。
刀似汪洋,剑似狂雪,一时间竟难分伯仲。
一旁的李雪和排骨何曾见过这样的法术,置身其中,犹如暴海中的孤舟,狂风里的树叶,身不由己的被牵扯进这致命的旋涡,身体仿佛顷刻间就要被撕碎。
然而,没过多久,那血刀激起的滔天巨浪,便一浪高过一浪,把冰雪一一消融、吞噬,原本如泰山般雄壮的冰山眼见便要坍塌。
寒冰雪大喊一声,两指刺入自己心脏,一股热血喷出,冰雪神剑立刻暴涨三尺,破海而出,大有力挽狂澜之势。
“不要……”排骨此时却大惊失色,他知道师父这是要拼上自己的性命了。
“快走……”寒冰雪再没力气多说一个字,待到血尽,便是他命丧之时。
排骨知道师父是拼着最后一口气,挡住血罗刹,让他们有机会能走。一瞬间,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脑海里全是师父往日对他的一点一滴。他无父无母,从他记事起,就是师父养他教他……
“臭婊子,我和你拼了!”排骨竟是不顾一切冲了上去。
李雪此时也看出端倪,他当机立断,一把拉住排骨,跟着就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冷静一点,你难道愿意让你师傅死不瞑目吗?”
排骨顿时愣住了,这一巴掌彻底打醒了他。
排骨看着即将油尽灯枯的师傅,跪下来,拜了三拜。
“师傅,徒弟日后一定帮你报仇!”
说完,排骨擦了擦眼泪,默念咒法,打开了密道。
寒雪宗的密道可瞬间让人穿行百里之外,是寒雪宗先祖为防不测而以无上道法所建。
李雪跟着排骨不过眨眼间,就发现自己已经远离冰雪神宫。
“前面就有个小城镇,守界者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动手,我们到那里先休息。”排骨仿佛一瞬间长大了,眼神里再没了少年的轻狂。
李雪看在眼里,自然明白,他自己也是在一次次打击中成长,不过在他心底,还是更喜欢那个曾经的排骨。
“走吧。”他没有多说什么,拍了拍排骨的肩膀。
两个人一路无语,赶到城镇,这才放慢脚步。。
他们出来的匆忙,身上没有证件和钱,没法住旅馆,只好找了一个桥洞暂时栖身。
“师傅说灭守界者的关键在你身上……”排骨现在满心都是复仇的念头,他看着李雪直愣愣的说道。
“我?也不知道你师傅卖的什么玄乎,如今我只有逃命的份。”李雪自嘲道。
“事关重大,师傅不会信口开河,恐怕这次守界者突然袭击寒雪宗,也是因为你。”排骨看着李雪,一时间百感交集。
“就算是真的,可现在你师傅……”李雪没继续往下说,但事情不言自明,如今寒冰雪死了,自己究竟凭什么能灭守界者,也只有天知道了。
排骨闻言,难掩心中伤痛,眼圈红了。
两个人又是一阵沉默。
“也未必,或许还有人知道这其中的关键。”排骨突然打破了沉默,“你是龙族的人,龙族里必然有人知道!”
李雪倒吸了一口凉气,如今龙族早已被守界者控制,而范泓也不是好惹的,两个人如果贸然跑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龙族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龙潭虎穴,我怕我们有去无回。”李雪也想报仇雪恨,但他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何况我们也不知道龙族里究竟有谁能帮我们。”
“你姑姑,她被囚禁在龙族,只要找到她,应该就能问清楚,而且你不是也有许多事情要向你姑姑证实吗?”排骨一句话戳中了李雪的心窝。
李雪沉默了,他确实想找到姑姑,问问当年发生的事情,是否真的和自己所看到的那样。
“妈的,去就去!”李雪终于下决心去冒险一次,“不过,出发之前,我们恐怕要重操旧业,先弄点money。”
排骨也被李雪这话逗乐了,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暂时忘记了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