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版《怨咒》:周业娅恐怖小说集(共3册)

(3)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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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芳到家时,天已经黑尽了。

今天是初一,去寺庙上香的日子。刘芳想着蒋逸闻的头七没过,案子没结尸体没法领回来,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停尸房里,肯定是凄凉不堪阴灵不散,于是便去寺庙请了个牌位安慰一下他的亡灵。

也许是心理作用,从进了小区以后,刘芳总觉得身后有人,但每次回头查看又什么都没有看到。她默念了几遍:你这个老王八,老娘对你算是以德报怨了,除了我,还有谁会这样惦记你,别不识好歹。

打开房门,刘芳正松了口气,突然被一只冰冷的手从背后捂住嘴,将她推进房间里。

那只手牢牢地钳住刘芳的两腮,让她无法呼救。冰冷的触感让刘芳有一瞬间真以为是蒋逸闻的鬼魂,直到那人开口说话,有些耳熟的声音和吹在她头顶热热的气息才让她清醒过来,这不是那个死鬼。但那人问出的话语却比蒋逸闻的鬼魂更让她害怕:“蒋皓霖是不是我儿子?”

是赵福全。

刘芳眼前闪过年轻时赵福全凶神恶煞的样子,预感到了生命的威胁。她双手奋力掰开赵福全的手,企图向门口夺去,但那个高大的身影快她一步堵在了门前。

“想跑?”赵福全将门狠狠关上,呲着嘴狞笑着望着刘芳。落地窗里透进路灯的几缕光亮,将赵福全的脸照得晦明不清。

“你想干什么?”刘芳强作镇静。

“蒋皓霖是不是我儿子?”赵福全重复了一遍。

“你儿子?”刘芳嗤笑一声,“阿全,你是不是疯了?是不是又缺钱了?”

蒋逸闻死亡的消息还没有公开,赵家平时和他们联系几乎就靠电话,她以为赵福全是联系不上蒋逸闻所以才来找她的。自以为猜透了赵福全的企图后,刘芳没有了惧怕之心,悠闲地打开灯,等着他开口。

赵福全跨前一步揪住刘芳的头发,一把将她掀翻在地,单膝跪在地上,手掐在她的脖子上又问了一遍:“蒋皓霖是不是我的儿子?”

刘芳这才看清他眼里腾腾杀意,嚅嚅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王仙芝你认识吗?”

听到王仙芝的名字,刘芳太阳穴突突直跳,背心冷汗涔涔,心想:难道是她说出去了?

赵福全从刘芳的神色中已经猜到了答案,咬牙冷笑:“芳姐,我们好歹也一起混江湖那么多年,是什么人,话里有几分真,大家心里都有个数。我今天就问你这一句,你最好老老实实告诉我。”

刘芳想着王仙芝勒索自己的样子,心知那样的人绝无什么诚信可言,当下明白事情已经败露,索性一挺脖子:“不是。”说完,心里居然有种说不出来的畅意,自己悉心掩藏的秘密总算可以吐露出来的那种快意。她看着赵福全因愤怒而狰狞的脸,诡谲一笑:“皓霖不是你儿子。”

“你骗我!”赵福全抓住刘芳的头猛击了几下地板,低声嘶吼,“他就是我儿子对不对?你说啊,他就是我儿子!”

刘芳被撞得头昏眼花,喉间一阵恶心,干呕了几声却什么都吐不出来。迷迷糊糊中,眼前赵福全的脸变成了蒋逸闻的,她呵呵笑道:“不是,不是!不是你儿子!”

“我儿子在哪里?说,他在哪里?”

刘芳眼前闪过赵誉清病气怏怏的脸,挑着眼皮,轻声说:“死了,已经死了。”

赵福全如遭雷击,从沙发上拖过一条毛巾死死勒住刘芳的脖子……

刘芳死命挣扎着,在赵福全的胳膊上挠出几道血痕。

赵福全心中痛恨不已,也不觉得痛,将毛巾扯成了一条直线。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福全回过神来,觉得胳膊酸胀不已。他觉得有点饿,又去冰箱里找出一块面包,机械地嚼着,定定地望着落地窗外黑洞洞的夜空。

过了许久,赵福全长叹一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走到刘芳的尸体旁,蹲下来看了她两眼,开门走了。

赵福全的身影刚从小区门口消失,从河源匆忙赶回鹏城的余刚的警车就驶入了小区的大门……

半小时后,市局刑侦支队的陈建明带队的办案人员也赶到了小区里……

两天后,赵福全在赵誉清的追悼会上被捕。

赵福全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一口气交待了三起命案的所有细节。

余刚听完赵福全的供述,良久,长叹了一口气:“赵福全,你知道被你杀死的余长生多少岁吗?”

赵福全摇头,想了想又点头:“和誉清不相上下吧。我当时也是鬼迷心窍……我不想看到誉清死,那个后生仔……”他说不下去了,想起自己将石头砸在那个小青年头上时,那望着自己惊恐又绝望的眼神。此时,他僵死的心好像开始复舒,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那你想不想知道他到底是谁?”

余刚虽然没有说得很明白,但赵福全知道“他”指的是谁。

赵福全闭上眼睛努力掩饰自己激动的心情,再次睁开眼,眼里无比热切,嘴里说出的却是与心里想法相左的回答:“不想。”

但余刚并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而是往他面前推了一份资料:“从余长生身上,我们得到了一个线索,他身上有他生父掉落的毛发。验证后却发现一个骇人听闻的事实,这毛发不属于他父亲余海田,就是说他的生物学父亲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凶手。后来,我们在另一件物证,也就是凶手行凶时所穿的雨衣上提取到了凶手的DNA,再次证实了我们的检验结果。”

赵福全已明白过来。一股寒意从心头升起,脸色煞白地捂住耳朵:“这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眼光触及桌上那份资料,如避蛇蝎般扫到地上,怒吼着,“骗人!骗人!你们骗人!”

余刚望着扫落在地上的资料,不急不缓地说:“这里还有你和余长生,也就是那个被害者的DNA的检验报告结果,千真万确,他就是你的亲生儿子。”余刚冷冷地盯着赵福全,“也许你会觉得我告诉你这些过于冷酷冷血,但我偏要告诉你,好让你明白,你所犯下的一切罪行,才是真正的冷血冷酷!”

赵福全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瞪着双眼有气无力地呢喃:“骗子,都是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赵福全想起十几年前,他和蒋家父子还在一起时,每当听到社会上那些诅骂他们恶毒话语时,都不以为然。那时候,他深信蒋老爷子说的那套歪理邪说,奉为至理名言。他也从不认为自己做的事缺德,残忍。可这一刻,他完全被击垮了,也切身地感受到那种不可形容的痛……

赵福全被处决时,头发全白了,人瘦得只剩下百余斤。之前,妻子葛沁茹去看守所看过他两次,但他拒绝见她,临死前他几乎不愿再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