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我与阿罗约走出房门后,毫不费力地就制服了那个中年服务员。阿罗约让服务员抬起头。当我看到她的模样时,顿时吃了一惊。这服务员正是今天晚上我离开苏哈托镇长家时,发觉在长街转角处窥视我的那个女人。
“你是谁?”我厉声质问。
“唉……”我听到阿罗约长长叹了口气,说,“她是布迪的母亲。”
布迪的母亲浑身颤抖了起来,她歇斯底里地指着我和阿罗约,怒骂道:“都是你们这些挨千刀的降头师,蛊惑了我那心爱的儿子去学降头术,不然的话他也不会身首各异,惨死在荒郊野外。”
阿罗约又叹了口气,对布迪的母亲说:“那个蛊惑你儿子去学降头术的人,是降头师中的败类。一个真正优秀的降头师,只会为穷人治病,即使收徒也会循序渐进,一步一个脚印地传授本事。我向你发誓,蛊惑你儿子的人,绝对不是我,也不是这位莫医生。”
布迪的母亲却狂笑了起来:“阿罗约师傅,就算你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能缓去我心中的仇恨。我只恨刚才没毒死你们,真可惜,你们两人比那六个降头师的警惕性强多了。”说完之后,她的头突然向左一偏,一股黑色的血从她嘴缝缓缓滑了出来,她的瞳孔骤然增大,没有了一点生气。
大惊之下,阿罗约用力扳开她的嘴唇,我们立时嗅到一股苦杏仁的气味,而她已经绝然停止了呼吸。
作为一名西医医师,我自然知道苦杏仁是剧毒的氰化物所特有的气味。布迪的母亲竟然在我们面前自杀了。她一定是提前在牙缝里塞进了装有氰化物的胶囊,当她知道自己的诡计被识破后,便畏罪自杀。
我到另外几间客房去看了一眼,发现另外六位降头师竟都倒在了屋内的地毯上,早已经停止了呼吸。不用说,他们都是因为喝了布迪母亲送来的开水后,被毒死了。
仔细检查过房中的自动开水壶,我才发现开水壶的电阻丝都被人用利器戳断了,所以根本无法使用。我猜那几位降头师都是发现开水壶无法使用后,才让服务员送进了开水。也正好遇到我和阿罗约聊得兴起,一时忘记了喝水,所以才在服务员送来开水后产生怀疑,幸运逃过了一劫。
想到这里,我不禁感到了一阵阵后怕。
再回到走廊,我看到阿罗约正站在布迪母亲的尸体旁沉思着,他的脸颊冒出了涔涔的汗液。
“你在想什么?”我问。
他答道:“我刚才试了试楼层的电话,才发现电话线被割断了。我们根本无法与外界联系。”
“那有什么关系?只要明天清雅拿钥匙开了铁门,我们不就可以联系上镇长了吗?”
阿罗约擦了一下脸颊上的汗液,对我说:“莫医生,你发现了吗?这层楼越来越热了。”
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果然如此,我身上也出了不少汗,贴身的衣物与皮肤紧紧贴在了一起,胸前暗袋里藏着的那三根金条也变得汗津津沉甸甸的。
我很快就明白,原来是中央空调停止运转了。
13
真的很热。
我想脱去外衣,但却又不想在阿罗约面前露出贴身衣物中藏着的金条,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只好想办法打开窗户,可是窗户被钉死了,栅栏上又缠满了铁蒺藜,我根本无法试图打开窗户。
阿罗约早已经脱得只剩一条短裤,露出了他排骨一般的黢黑身体,活像一副会走路的骨架。他看到我拾起了桌上的烟灰缸,连忙问我:“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拿烟灰缸砸碎窗户玻璃呀!我可不想被热死在要花一根金条才能入住一月的楼层里。我答道。
“等一下!”阿罗约大声叫道,制止了我的想法。
他对我说:“你想一想,布迪的母亲只是一个普通的勐迪居民,她怎么会有装着毒药的胶囊。”
我明白阿罗约的意思了,不用说,一定是有人暗中唆使布迪的母亲向降头师们下毒。而那个唆使者很有可能正在暗中窥视着这层楼。如果布迪的母亲计划得当,这层楼里的七个降头师再加上我,八个人应该早就死于非命了。
要是我现在砸碎窗户玻璃,躲在外面窥视的唆使者,一定就会发现布迪母亲的计划失败了。
阿罗约又说道:“这个唆使者真的很阴险,只怕布迪母亲的死也是他早就安排下的计划。毕竟在这层楼里一夜间死去八个降头师,传到哪里都是一件大事,更会引起州府的注意。降头师死了,居民们以后生病了也无人能够救治,凶手会引起其他居民的公愤,所以他只能安排布迪母亲独力揽罪自杀,以此来平息纷争。”
“可是,这个暗中的唆使者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阿罗约并没有回答我的这个问题,而是出了房间,到另外几个降头师住的房间转了一圈。等他回房后,我看到他眉头紧蹙,额头上出现了好几道深陷的皱纹。
“怎么了?”我问。
他答道:“我觉得,或许那个暗中的唆使者设计了一个很阴险的计划……”
“他究竟想干什么?”
阿罗约深深吸了一口气后,说道:“我刚找到了一点头绪,但现在还不能说,因为我没有证据来证明这个天大的阴谋……”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藏在勐迪镇里的降头师,并没有全部聚集在我们这层楼里。”
他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镇里还藏着其他降头师吗?那个降头师就是暗中唆使布迪母亲对我们下毒的人吗?
我的思绪还没转回来,就看到阿罗约突然拾起桌上的烟缸,朝紧闭的玻璃窗户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窗户玻璃碎了,一股清凉的夜风从窗外冲入了闷热的房中。
14
“怎么你现在又要把窗户砸开了?”我一边享受着凉风,一边好奇地问。
阿罗约眯着眼睛,说:“我现在怀疑镇里暗中有另外一个我们所不知晓的降头师,正在实施着一个可怕的计划。我现在必须要让他知道,我和你还活着,他的计划暂时破灭了。为了他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一定就会想办法杀死我们俩。当然啰,他肯定认为你的道行没有我高,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勐迪最优秀的降头师,所以——”
“所以——他的目标就会是我?”我气急败坏地问道。
他满怀深意地含笑答道:“不错,他的目标就是你!但是你放心,我会在暗中保护你的,只要他对你一动手,我就会挺身而出抓住他。”
哦,原来他是想把我当作钓出那个神秘降头师的鱼饵。
我断然拒绝了他的计划,我可不想当鱼饵,我早就决定了明天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阿罗约却苦口婆心地对我说,如果不抓住隐藏着的神秘降头师,勐迪将永无宁日,就算看在无辜黎民百姓的份上,求我一定要留下来帮他的这个忙。
我们争执了很久,阿罗约终于掷出了狠话,对我说:“莫医生,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真以为可以一走了之吗?我敢打赌,如果没有我的保护,只怕你还没走出勐迪,就已经遭了那个神秘降头师的毒手。”
他的这句话不能不让我深思。阿罗约说得没错,现在镇里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我也是一名降头巫医。如果我否认,说不定会被镇里的居民用乱石砸死;如果我不否认,又会成为神秘降头师的目标。我已经进退两难,只能接受阿罗约的建议,充当他钓出神秘降头师的鱼饵。
我别无选择。
15
清晨,天刚亮,清雅就带着钥匙打开了这层楼的大门。当她看到楼层里的情形时,顿时发出了一声尖叫,蹲在地上瑟瑟发抖,我费了很大气力才让她恢复了稍许的平静。
随后苏哈托镇长也赶到了镇公所。当然,我和阿罗约只是告诉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布迪的母亲干的。她为了给布迪报仇,杀死所有降头师后畏罪自杀。我和阿罗约只是在机缘巧合下,才幸运逃脱了一死。在阿罗约的授意下,我们并没有告诉镇长关于神秘降头师的存在。
接下来,布迪母亲与另外六个不幸遇难的降头师的尸体,被清雅送到勐迪的殡仪馆。而我和阿罗约,当看到清雅回来后,这才出发,向位于山谷边缘殡仪馆走去。
令我没想到的是,殡仪馆的负责人竟是位年轻的漂亮女子,姓林。林小姐让殓工将七具尸体推进存尸库中,然后叹着气对阿罗约说:“阿罗约师傅,从昨天到现在,都已经来了八具尸体了,我的存尸库都不够用了呢。”
阿罗约答道:“呵呵,那我应该对你说恭喜发财了。”虽说殡仪馆正是靠死人发财,但我却觉得阿罗约的话很是刺耳。不过,我们明明送来了七具尸体,为什么林小姐说有八具尸体呢?阿罗约看出了我的疑惑,连忙对我说,昨天他在山上炼完尸油后,就来到殡仪馆,给林小姐说了布迪那具没有头颅的尸体躺在什么地方,让林小姐派殓工去扛了回来,所以现在存尸库里有了八具尸体。
向我解释完之后,阿罗约又对林小姐说:“我们可以再去看看布迪的尸体吗?”
“当然可以。”林小姐答道。
我和阿罗约走入存尸库后,我顿时感觉到一阵扑面而来的冷气。存尸库靠里面的一堵墙上,全是一格一格像抽屉一样摆放着的冰棺。在冰棺墙前,有一个水泥台,布迪的尸体就摆在了水泥台上。他那干瘪的头颅被拼凑在已经半腐烂的身体上,只用一根缝合线粗糙地缝在一起。
阿罗约走到水泥台前,勾下腰仔细打量着这具**的童尸。我学过西医,念书的时候也没少解剖尸体,所以我并不畏惧水泥台上的童尸。我站在阿罗约的身后,也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布迪的尸体。
我注意到,童尸的身体虽然已经半腐烂,发出了难以形容的恶臭,但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在皮肤上,有不少红色的划痕——那是指甲造成的。我不禁想到当我昨天第一次遇到阿罗约的时候,他就是用指甲刮下了童尸溢出的尸油,这多多少少有些让我感觉反胃。
这些红色的指甲划痕几乎遍布童尸的全身上下,阿罗约则偏过头,对我说:“莫医生,其实布迪身上的划痕,只有左右肩胛骨下的两处,是我造成的。”
“你的意思是——”我诧异地问道,“这些划痕并不是你一个人造成的?还有其他人刮走了布迪的尸油?”
他点了点头,朝尽头的冰棺墙努了努嘴,说:“如果我没猜错,其他的划痕,都是我那六位同行造成的。当然,也少不了那个藏在暗中的神秘降头师。”
我不由得咧嘴一笑,说:“难道你们勐迪就这么缺尸体?所有降头师都认准了采集布迪一个人的尸油。”
阿罗约却正色道:“一般人的尸油,是有办法搞到的。只要给林小姐一点小钱,就能进这间存尸库搜刮尸油。不过,布迪却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布迪是降头师!传说降头师尸体所溢出的尸油,功效是一般人的一千倍!”阿罗约说完后,又拉开了尽头墙上的冰棺,将他六位同行的尸体也摆在了水泥台上,然后伸出枯瘦如柴的双手,用指甲刮下了尸体上刚刚才溢出的尸油,并分别盛在了六只小木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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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存尸库,我才感觉到明朗的阳光将身上的尸味一扫而光。等在外面的林小姐一看到阿罗约,便不无揶揄地说:“阿罗约师傅,现在你的同行都死光光了,你才真的是财源广进生意兴隆了。”
阿罗约笑了笑,递了一张钞票给林小姐,说:“我拜托你的事,你可要办好哦。”见林小姐不住点头,阿罗约拉着我走出了殡仪馆。
在殡仪馆外,我好奇地问:“你拜托林小姐帮你做什么?”
阿罗约却神秘兮兮地在嘴唇上竖起食指:“天机不可泄露也!”
回到镇公所,正好碰到了清雅。清雅一看到我们,就大声说道:“你俩快去我父亲的办公室,他有急事找你们!”
来到苏哈托镇长的办公室,他早已经等在了那里。他一看到我们,就说道:“二位,我思前想后,认为你们这段时间最好暂时离开勐迪镇。”他告诉我们,因为布迪母亲的事,现在镇里居民悄悄蔓延出一种仇视降头师的情绪,他得到私下的消息,据说镇里的精壮男人已经联合了起来,要杀死镇上最后剩下的两个降头师。
当然,他指的就是阿罗约和我——尽管我根本不是什么降头师。
阿罗约沉吟片刻后,说:“要我们离开是没问题的,但是如果我们走之后,镇里有人生病怎么办?”
镇长答道:“所以我只准备让你们离开几天时间。只要居民们意识到不应该逼走你们,后悔了,我就通知你们回来。”
“那究竟离开几天呢?”
“七天吧。我想一周的时间足够让居民们反省了。”镇长朗声说道。
“好!”阿罗约拉着我,转身走出了镇公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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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出了镇公所的时候,才发现果然正如苏哈托镇长所说的那样,街上站满了手持棍棒与石块的居民,他们都恶狠狠地盯着我们,形成一个弧形的包围圈,向我们逼了过来。
我望向阿罗约,问:“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我猜自己的声音肯定有点颤抖。
阿罗约摊摊手,无奈地说:“看来仅凭我们两个人,是无法包围他们全部了。”
可惜我觉得他的冷幽默一点也不合时宜。这时我听到阿罗约地成说了两个字:“快跑!”说完之后,他撒腿就跑,转眼就没了人影。
我的反应也很快,马上猛一蹬地,跟着他跑了过去。幸好多年前读医科大学时,我曾经拿过短跑冠军,没一会儿就赶上了他。我与他一起跑出了勐迪镇,把身后的追兵抛得远远的。
此刻,我们站在镇外的山谷口,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现在我们去哪里?”我问。
阿罗约答道:“跟我上山吧。”他指了指旁边一座荆棘丛生的山坡,说,“山坡上有一处隐蔽的小屋,是我炼尸油的地方。”
我跟着他上了山,经阿罗约指点,我才在山顶上的荆棘丛中看到一个隐蔽的小棚子,是用木头搭成的,外观看上去很是破败。但进了棚子,我才发现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棚子里,有一张实验台,实验台上摆着一部蒸馏用的仪器。
实验台边,有一个书架,我看了看,上面摆的竟全是西医医书。我不由得笑了,阿罗约这个降头师,果然懂得医术。
阿罗约将尸油倒进了一只烧瓶里,点上酒精灯。屋里顿时氤氲着一股很怪异的气味,是尸体的气味。随着这股气味逐渐浓郁,尸油蒸发出的气体经过弯弯曲曲的玻璃管,最后冷却为清亮的油状**,滴落在蒸馏仪末端的试管之中。
这就是尸油炼化而成的精油,降头师旅行居家必备之物。
阿罗约小心翼翼将精油倒入一只凹凸有致、色泽润敛的精油瓶中,然后对我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一个关于降头术的秘密。”
在降头师的眼中,降头术分为两种,一种叫白降头,另一种自然就叫黑降头。白降头,就是阿罗约所掌握的这种,一切为了治病救人服务。而黑降头则是为了报复或害人而施下的降头。
黑降头中最为邪恶的降头术,有两种。一种就是臭名昭著的飞头降,另一种更为阴森恐怖叫做金尸降的邪术则少为人知。
所谓的金尸降,其实很简单,就是要搜集八个人的尸油,混合在一起,加入秘密配方,再制成精油在僻静之处修炼七天七夜,就能练成金尸降。据说练成金尸降后油,能令降头师功力大增,刀枪不入,甚至长生不老。
不过修炼金尸降所需要的那八具尸体,却并非八个普通人,而必须是八个修炼过降头术的降头师。当然,要找到八个降头师也不会太难,但最难找到的还是修炼金尸降的秘密配方。据说配方早就失传,所以金尸降已经很多年没在江湖上出现过了。
“我想,自从布迪死后,我俩与另外六位勐迪的降头师不约而同齐聚在镇公所的四楼,并不是偶然的。”阿罗约总结道,“你并不是真正的降头师,或许那个神秘降头师根本没有料到你会住进四楼。而我和那六位降头师,再加上布迪,正好不多不少是八个人。”
听了这话,我也意识到事态的严峻。
“还记得昨天夜里布迪的母亲自杀后,四楼的中央空调突然失灵了吗?”阿罗约问。
我当然记得,当时我热得差点窒息过去。
阿罗约又说:“现在回想起来,我才意识到,其实这是有玄机的——气温增高,会加速那六位降头师尸体的腐烂速度,从而逼出尸油。”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和阿罗约也莫名其妙感觉到了闷热。的确,人都是会联想的,再加上本来棚子里空气流通就不够,所以阿罗约走到了棚子门前,然后拉开了木板做成的薄门。
就在开门的一刹那,我忽然听到阿罗约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接着,他的身体颓然倒在了棚子里。在他的咽喉上,插着一支有着羽毛翎的利箭。
阿罗约喉咙上的创口并不深,但却隐隐有些发黑。看得出,箭镞上是偎了毒液的。我冲到门前,只听到远处的灌木丛传来沙沙的声响,有人正快速地逃离,霎时便没有了踪影。我回头望了一眼阿罗约,只见他挣扎着伸出一个指头,呻吟着对我说:“莫医生,你快去殡仪馆,找林小姐……”
话音刚一落下,阿罗约的手臂便无力地垂落下来,脸色变得死灰一片——他死了,就这样死在了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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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阿罗约所说的关于金尸降的一切,如果是真的,那么一定会有人来搜集阿罗约尸体上溢出的尸油。
只要我一直守候在阿罗约的身边,那个神秘的降头师就无法来刮走他的尸油。可是,我不可能一直守在山坡顶上,迟早都会离开。再加上阿罗约留给我的遗言,我必须得去殡仪馆一趟。
回想到阿罗约在离开殡仪馆的时候,曾经拜托林小姐帮他留意一件事。那究竟是什么事呢?阿罗约在临死的时候都挣扎着告诉我,一定要去找林小姐,这件事一定非常重要!
所以考虑了一番之后,我还是下了山坡。幸好在阿罗约的小棚子里休息了良久,还找到了一些他留下来的干粮,所以补充完能量后,我感觉精神很是爽朗。
我是在正午的时候重新进入勐迪镇的,此时正是镇里居民午饭的时间,长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我小心翼翼绕过了居民区,来到了镇子另一端的殡仪馆。
林小姐正在殡仪馆的休息室里吃饭,当她看到我的出现,顿时吃了一惊,问道:“莫医生,你今天不是和阿罗约师傅离开了勐迪吗?怎么你又回来了?”
我并没有告诉他阿罗约的死讯,而是直接问:“阿罗约师傅让我回来问一问你,他拜托你做的那件事,现在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阿罗约究竟拜托她做了什么事,所以只能这样模棱两可地提问。
林小姐也未作深想,她放下手中的碗筷,径直答道:“今天到殡仪馆存尸库来查看降头师尸体的人,只有一个。是苏哈托镇长。”
原来阿罗约拜托林小姐做的事,就是留意究竟有谁曾经来查看过降头师们的尸体。
我连忙摸出一张纸币,递给了林小姐,说:“让我去存尸库看看。”
独自进了冰冷的存尸库,我拉开了一具存有降头师尸体的冰棺。我看到除了阿罗约在尸体肩胛骨下方用指甲留下的红色划痕之外,还看到尸体的手腕也有这样的划痕。另外五具尸体也同样如此。
不用说,这些划痕是苏哈托镇长留下的,因为只有他一个人曾经在今天进入过存尸库。换句话说,苏哈托就是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神秘降头师。难怪阿罗约会拜托林小姐留意查看存尸库的人,就是料到了神秘降头师会来取走另外六个降头师的尸油。
现在想来也对,我们被集体留置在镇公所的四楼,也正是苏哈托镇长的主意,而能控制四楼中央空调的人,除了他还有谁?
一切变得豁然开朗。
我出了存尸库后,对林小姐说:“你这里有武器吗?”我艰难地将手伸入贴身衣物,摸出了一根黄灿灿的金条。
看到金条后,林小姐眼中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只过了片刻,她便从办公室里拿出了一把左轮手枪,外加六粒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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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着上好子弹的左轮手枪,再次来到了苏哈托镇长的宅子外。宅子外的围墙上种满了带有倒刺的荆棘,我根本没有办法翻越,所以只好躲在了围墙外的转角处,小心地盯着大门。
我很了解这个国家的人,现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正享受着惬意的午睡。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街上也三三两两有了人影。苏哈托镇长家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出来的是清雅。她一手拿着一张布告纸,一手拎着浆糊桶,将这张布告纸贴在了外墙上。这时,马上就有镇里的居民围了过去,仔细看着布告上写的内容。
我赶紧用手在地上抹了一把,把泥土擦在脸上,又将头发弄乱,然后挤进了人堆。
布告上写着:苏哈托镇长因勐迪镇这几起连续发生的恐怖命案,特地去州府搬调著名神探协助查案,他将在七天后返回勐迪。在此期间,镇上所有事务均由清雅代为处理。
七天,正好是修炼金尸降所需的时间。这又从另一点证明了苏哈托镇长就是那个神秘的降头师。我敢肯定,他根本就没有离开勐迪,而是找了个不被人打扰的地方修炼邪术。我猜,这个地方就是在他家里吧。
布告一贴出来,立刻有好几个居民围在清雅身边,向她询问情况。我注意到,清雅出门贴布告的时候,并没有关上大门。我冷笑了一声后,趁着别人没留神,我闪身进了苏哈托家的庭院。
我正准备穿过种满玫瑰的庭院,潜入苏哈托家的宅楼时,却听到围墙外传来了清雅的声音:“现在我要去镇公所办公了,你们有事的话,还是到镇公所来问我吧。”说完之后,她走到门边,关上了大门,并“咔嚓”一声上了锁。
这样也好,当我找镇长麻烦的时候,就没人可以再来打扰我了。
我拔出左轮手枪,蹑手蹑脚走进了宅楼。楼里很黑,好在昨天抢救苏哈托的时候,我曾经来过一次这里,所以驾轻就熟地直接上了楼。
隐隐之中,我听到一间房里传出了“咕噜咕噜”的细微声响。这是使用蒸馏仪时所发出的声音,我曾经在阿罗约的小棚子里听到过类似的声音。不用说,一定是苏哈托蒸馏尸油制造精油的声音。
我平举着手枪,一脚踹在这间房的木门上。“砰”的一声巨响,木门应声而倒。我看到了一张惊慌失措的脸躲在一堆蒸馏仪后,正是苏哈托。我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扣动了扳机。“砰!砰!砰!”我连开了三枪,每枪都击中了他的眉心。
苏哈托镇长直到死到临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倒在了地上,身体只抽搐了几下,便停止了扭动。
而我走到蒸馏仪前,瞄了一眼酒精灯上的烧瓶,顿时愣住了。
烧瓶里根本不是什么尸油,而是一堆深褐色的**。同时,我嗅到屋里氤氲着一股浓郁的香味。
是咖啡的香味。
霎时之间我明白了,眼前这一堆玻璃器皿并不是什么蒸馏仪,而是自制的咖啡机。烧瓶里装着的是磨成细粉后溶解在水中的咖啡豆。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身后的门外,传来了一声冷笑。
我回过头,看到了一把正对着我的黑洞洞的枪口。握着枪的,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她竟然是殡仪馆的美女林小姐。
然后,我听到一声枪响,紧接着我的胸口传来一阵足以撕裂心肺的剧痛。我无可救药地扑倒在地上,眼前变作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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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没有死。如果我死了,现在就不可能悠闲地坐在电脑前,讲述这个离奇的故事。
谢天谢地,在我的胸口处贴身衣物的暗袋里,还藏着两根金条,正是这两根金条救了我的命。林小姐的子弹,正好击在金条上,猛烈的冲力虽然没有让子弹射入我的体内,但也足以令我的两根肋骨折断,并且倒在了地上。
同时,我也昏迷了过去。幸亏因为这沉重的一击,我的嘴边滑出一滩鲜血,流淌在地上,这血迹也正好瞒过了林小姐的眼睛,让她误以为我已经死了。
我是在夜晚的时候才从昏迷与疼痛中悠悠醒转了过来。当时,我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后,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然后我看到清雅冲入了这间房里,对着林小姐大喊大嚷:“林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杀死我的父亲?”此时,天已经黑尽,我看了一下挂在墙上的时钟,只差十分钟就是午夜了。
林小姐笑了:“你父亲是我的师傅,我怎么会杀死他?再说了,根据降头师的规矩,徒弟杀死师傅,功力将会全部折损,我还想修炼金尸降呢,又怎么能杀死他呢?”
“那是谁杀了我父亲?”
“就是你面前这具躺在地上的尸体——莫医生。是他杀死了苏哈托镇长。”
我赶紧闭上眼睛,躺在地上不敢再动弹。我很害怕要是她们知道我没死,会再给我补上一枪。
从她们的对话里,我明白了,苏哈托果然是降头师,而林小姐却是他的徒弟。这么说,那个暗中潜藏的神秘降头师,并非苏哈托,而是林小姐?又或者,一切全是他们俩合伙设计的诡计?如果是他们合伙设计的诡计,为什么林小姐会给我说苏哈托曾经去存尸库搜集过降头师们的尸油?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沌,太多的疑问令我几乎眩晕。
而我此事又听到清雅大声问:“莫医生为什么要杀死我父亲?”这个问题也是我所关心的。如果清雅能将问题改为林小姐为什么要误导我杀死苏哈托,那就更准确了。
面对这个问题,林小姐做出了自己的回答:“哈哈,因为我告诉了莫医生,你父亲曾经去存尸库取走过降头师们的尸油,让他误以为你父亲才是一切阴谋的主使者。我又卖了一把左轮手枪给他,所以他才这么轻松地杀死了你父亲。”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清雅歇斯底里地问。
“很简单,修炼金尸降的配方,只有你父亲才有,但他宅心仁厚,一直都不愿意杀死八个降头师后进行修炼——这几年,他情愿把蒸馏仪用来煮咖啡,也不愿意用来提炼尸油的精华。所以一切只有让我来代劳了。”
“布迪、阿罗约,再加上那六个死在镇公所的降头师,已经凑足八个降头师的尸油了,为什么你还要杀死我父亲?”
林小姐又笑了,她缓缓地说:“你真以为布迪是降头师吗?其实我只是用几枚糖果就把他引到了郊外,然后割去他的头颅,将肠胃器官缠在电线上,让别人以为他在修炼飞头降。”
屋里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心中的惊骇是不能用言语来描述的。我已经明白了,林小姐才是那个真正的神秘降头师,她为了凑足八个降头师的尸油,杀死了一个无辜的小男孩布迪,还将布迪的死伪装成修炼飞头降失败后的情形。她的目的,就是想逼出散居在勐迪镇附近的另外七个降头师,让他们齐聚在镇公所的四楼里。
她又利用布迪母亲报仇心切,指使她杀死了另外六个降头师。我和阿罗约侥幸逃脱后,她又跟踪到山坡上,用毒箭射死了阿罗约。最后,她诱导我以为苏哈托是阴谋的主使者,卖给我手枪,借我的手杀死了苏哈托,最终凑足了八具降头师的尸体。
现在她只需要找个僻静的地方修炼七天,就能大功告成,练成阴森恐怖的金尸降。
尽管我已经知晓了她所有的阴谋,但却无计可施。因为这时,我看到林小姐已经举起了手中的枪,对准了清雅,轻轻扣动了扳机。
一声枪响过后,清雅慢悠悠地倒在了地上,她捂着胸口,嘴里流淌出嫣红的鲜血,眼中流露出绝望的神情。
而林小姐则拿出一柄小刀,在苏哈托的尸体上,来回狠狠地刮着,刮下了一层薄薄的油脂——那是苏哈托的尸油。接着,她将苏哈托的尸油滴在了烧杯中,就用苏哈托的那台简易咖啡机,蒸馏起精油。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我再次睁开了眼睛,正好,我看到距离手指一米远的地上,躺着一把左轮手枪,就是我用一根金条从林小姐手上买来的那把手枪。我心中一阵狂喜,正想伸手去捡枪的时候,肋骨却传来一阵剧痛。我刚从昏迷中醒过来,虽然神智清醒,但全身却没有一点气力,根本没法伸手去拿到那把左轮手枪。
我很着急,但却只能依靠手指神经的细微运动,一毫米一毫米地让手指向手枪的枪柄伸去。一切做得很艰难,过了足足一分钟,我的手指只向枪柄进发了不到五厘米。我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拿到手枪,但我却知道,我曾经在阿罗约的小棚子里看他蒸馏过尸油,林小姐只需要五分钟,就能拿到苏哈托尸油所炼就的精油,然后从容不迫地离开。
五分钟,根本不能让我拿到手枪。我不禁有点绝望了。
而就在这时,我听到墙上的挂钟响了,午夜到了。
几乎与此同时,我突然听到从窗户外传来“嗖”的一声破空之响。
21
林小姐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后,跌坐在地上。在她的手腕上,赫然插着一支带有羽毛翎的箭,伤口流出了黑色的污血。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死死地盯向了窗外。
而这时,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阴恻恻地说道:“林小姐,你一定没想到我还没死吧?”说话的,竟然是降头师阿罗约,而这声音是从窗外的空中飘进来的。
我挣扎着侧过脸,朝窗外望去,当我看到阿罗约后,不禁猛然一惊,心脏不由得加快了跳动。
窗外,只有一颗阿罗约的头颅,飘在空中。头颅下,有一根根血红的肠子与心肺脾胃粘连在颈骨上。在他的嘴里,还含着一只吹箭筒,刚才那只射入林小姐手腕的毒箭,正是从阿罗约嘴里吹出的。
大概因为这支毒箭是射在林小姐的手腕上,距离心脏比较远,所以她并没有马上死去。林小姐瞪大了眼睛,对着阿罗约的头颅,恐惧地问道:“这是传说中的飞头降?”
阿罗约点了点头:“是的,我早就练成了飞头降,要是再练成金尸降,我就可以天下无敌了!”
“你明明不是已经死在了山坡上吗?我还从你身上刮走了尸油,你怎么还活着?”林小姐声音很是颤抖。
阿罗约冷笑一声后,答道:“在山坡上,当我发现身中毒箭的时候,立刻就用意念封闭伤口附近的血管,不让毒液游走到全身。然后我再闭气进入假死状态,让莫医生和你都以为我死了。随后我逼出毒液,又顺便逼出了一点油脂,让你以为那是我的尸油。你刮走尸油就走了,而我则回过气来,等到了午夜才施展出飞头降,做那‘螳螂捕蝉’后的黄雀。”
“该死的!为什么围墙上的哪些荆棘没能缠住你的肠胃?”林小姐咒骂道。但她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微弱,看来毒液很快就要侵袭到她的心脏了。
阿罗约傲然答道:“我早就说过,我是最优秀的降头师,只要我多花上一点精力,让人头飞高一点,那些荆棘又能奈我如何?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我要亲眼看到你死去后,才让人头飞回我的躯干,再亲自来到这里,拿走八个降头师的尸油精油。哈哈,那六个被布迪母亲毒死的降头师,再加上苏哈托与你,正好八个!”
林小姐如同燃尽的蜡烛,慢慢枯萎,死亡的气味从她的身体散发了出来。阿罗约发出得意的笑声,然后他的头颅在夜空中消失了。
22
阿罗约的身躯藏在镇外山坡上的小棚子里,他飞出的头颅需要飞得再高一点,才能避开勐迪镇里家家户户墙头上带有倒刺的荆棘。当头颅与躯干结合在一起后,他还要多花点时间才能恢复精力。
这一切,让他足足在一个小时后,才重新来到了苏哈托镇长的家里。
而这一个小时的时间,已经足够让我伸出手,拿到一米外的那柄左轮手枪。
当他推门进屋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扣动了扳机。子弹在他的头颅开了花,他立时倒在了我的面前,一双眼睛睁开着,绝望地望着我,慢慢停止了呼吸。
虽然此时我还依然没有气力说出话来,但我在心里对他说:“对不起了,虽然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但我还是必须要杀死你。因为——金尸降是降头术中最为邪恶的黑降头,任何降头师都不能修炼。”
抱歉,我一直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三个月前,我从M国降头师协会得到消息,勐迪镇的一个小孩离奇失踪,同时在镇子附近发现小动物的干尸,干尸的血液尽数消失。降头师协会的人认为有人唆使功力未成熟的小孩修炼飞头降,这是一件及其危险的事,所以委托我前往勐迪镇进行调查。
我也不是什么西医医师,当然我也不姓莫。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这并不重要。
我是一个降头师,在降头师协会中任职,我的任务就是用一切手段清除降头师中那些修炼黑降头的败类。
而阿罗约,就是这样的败类。
23
整整在苏哈托镇长家里的这间房里躺了一天一夜,我终于恢复了体力。我站起来后,首先毁掉了桌上的蒸馏设备与八个降头师的尸油。然后我在房间中洒上了汽油,离开房间前,我忽然迟疑了片刻。
最后,我在林小姐的尸体身上仔细摸索了一会儿,从她的衣兜里摸出了一张纸片,纸片上写着的是修炼金尸降的秘密配方。
我将纸片揣到了贴身衣物的暗袋里,然后出了门,划了一根火柴,扔进了屋里。
(本故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