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迎来了人生中很特别的一天,上午还在哈市分局办公,等到了下午,我、逗哥和小青被调到了同在哈市的省公安厅,成为特案组的一员。我原本挺怀疑,我们仨都是很普通的警察,怎么冷不丁的能有此殊荣呢?等去了省厅一打听,我终于明白了,罪眼的老师在省厅工作,是一名专员,他有一桩棘手的案子急需人手,估计是找罪眼了。罪眼呢,就把我们仨当了壮丁,临时派过去了。
我这人并不嫌累,也不怕苦,只是一听到特案两个字,这让我心里直打鼓。我印象中的特案,面对的要么是极度凶残的悍匪,要么就该是某跨国要犯了。我心说就凭我们仨这身手,很可能捆一块都不是对方的对手,别为了个案子,最后弄得我们仨抱团去阴曹地府报道去。
也正因为这种心理作祟,我们随罪眼的老师一起去会议室讨论案情时,进门的一刹那,我就开始莫名的紧张。
罪眼的老师代号叫猫头鹰,别看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但在其言行举动间,还能露出一丝精悍之气。他估计也看出我的不自在了,说案情前先跟我们强调这么一句,这案子连枪都不用碰!我跟吃了个定心丸一样,打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猫头鹰又用投影仪给我们看了几张照片,上面是一个女子,身材超棒,肤色白腻,长相也非常的美,尤其她的高鼻梁更让我觉得,这可能是个混血。猫头鹰问我们,“认识这名女子么?”我皱眉想了想,又很肯定的摇摇头。
小青没急着说啥。逗哥自打看到照片后,就有点诧异的表情,最后他还反问:“这人眼熟,干啥来的?好像不是演电影的就是个模特,难道跟这次案子有关?”
猫头鹰点头说没错,接着开始了详细的介绍:“这是个很有名的模特,在国内和国际的模特秀上,经常会见到她的影子,也算个红人了。”
逗哥一拍手,自己称赞自己,说看咱这眼光,啧啧!
我是没好意思反驳他,心说你小子又不是个潮女,平时看模特秀干什么?别跟我说这是种艺术,最有可能的是他色狼心犯了,借着模特秀看看穿着暴露的美女养养眼。
当然了,我们今天开会的内容不是讨论这模特如何美如何有名,猫头鹰又一转话题,甚至这一刻他表情变得有些怪,继续说:“这模特叫水颖,哈市人,没结婚也没男友,但几个月前肚子越来越鼓,跟怀孕了一样,去医院检查后医生也说不出个什么来。她自称怀了鬼胎,也托朋友找到咱们警方,希望能帮她查一查怎么回事。”
我听完第一反应,这他娘的也敢叫特案?甚至叫案子?但话说回来,现在这年头,演员模特啥的,在名气光环的笼罩下,人脉也是很广的。保不齐她跟警方哪个高层是朋友,打打招呼,请警方帮个忙啥的,也很正常。我打心里觉得水颖很矫情,被这种情绪一带,看着水颖的照片,也不自觉地绷起脸来。
逗哥没我这感觉,反倒嘿嘿笑了,含蓄的跟猫头鹰说:“专员,水姐这事,依我看更应该去找个好医生好好查查才对吧?”猫头鹰一瞬间的表情很无奈,但很快的,他又变得不露任何痕迹,跟我们强调:“别想其他那些没用的,马上接手调查,我只想最快时间内能有结果。”
我发现猫头鹰办事挺雷厉风行的,他又把水颖的联系方式给我们后,先行离开了。我估计他手头还有其他案子要追进,等目送他出门后,我、小青和逗哥互相看了看,我们仨倒是没急着走。小青摆弄投影仪,回放着水颖的照片。逗哥对她这举动很不解,甚至多问一句:“我说妹子,你咋对别的女人的照片兴趣这么大呢?”
小青没跟逗哥贫嘴,反倒选了其中一个照片,问我俩:“猫头鹰刚才说水颖没有男友,但你们说说你们的感觉,这女人的私生活怎么样?”
我心说这能有什么感受,我连她本人都没见过。逗哥也同样的摇摇头。小青离开座位,走到投影布前,指着水颖的下半身:“看她大腿和大腿根这里,凭我判断,她的**还不少呢,或许这跟她所谓的怀鬼胎能有什么关系吧。”
我相信逗哥跟我一样,对小青后半句话都没咋听进去。我想不明白,小青凭什么能下如此判断,而且照这么想下去,她走到大街上,只随便看一看,不就知道那些游走在她周围的女性,谁比较**谁比较保守了?
逗哥还让小青多解释解释,让他这个情场老手学一招。小青拿出绝对不说的架势摇摇头。她还给水颖打了个电话,当然了,为了让我俩听得仔细,她用的免提。
电话响了没多久就通了,对面先传来一个很沙哑的“喂”声。我是真想不到,水颖这么漂亮的女人,嗓子却这么不给力。这时逗哥还做了个吸烟的举动。我猜他在提醒我,这女子是个烟鬼,或许正是吸烟太多,导致她嗓子走音了吧。
这期间小青跟水颖沟通着,先说了我们的身份,又问她什么时候有空,我们想找她当面聊一聊。我猜猫头鹰也提前跟水颖打招呼了,她对我们仨的身边没怀疑,而且还把她家庭住址告诉我们了,说随时都可以来。
我看了看时间,快六点了。正常情况这时候该下班了,但我们仨都没有下班的概念了。小青撂下电话,我们仨稍微收拾一下,就一起出发了。
水颖住在东方庭院,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个高档小区,而且据我了解,这小区在哈市也算数一数二的,住在里面的人非富即贵。我们仨开着一辆省厅的私家奥迪车,其实在我眼里,这车很不错了,但来到东方庭院门口时,还是被保安拦住了,估计是因为车太“破”的缘故,有个保安更拿出一副警惕的架势,问我们是外来的吧?进小区干什么?
我们懒着废话,逗哥亮出警官证。我们一路来到一栋复式楼前。这种楼房每两层归一个住户,水颖家住在一、二楼。
小青带头敲门,等门打开时,我看着眼前这名女子,一时间有点犯蒙。她长得跟水颖有些像,不过很老气,肤色不好,脸上还有褶子。我本以为这是水颖她妈呢,我还差点问,你女儿在不?
亏得小青先客气地跟这女子打招呼:“水颖你好!”我一下反应过来了,也庆幸自己刚才没说秃噜嘴,更没想到水颖妆前妆后的差距这么大。
水颖带着我们仨往里走,在她转身一刹那,我也留意到,她肚子真挺鼓的,跟怀孕四五个月的孕妇有一拼了。另外进她家的一瞬间,我被她家的家装风格弄愣了。她家正对门口的墙上挂着一把火枪,看外形像是汉阳造。
我猜这枪的摆放有讲究,很可能是镇宅之类的。再说她家其它墙上,还挂着一个化石。我特意凑过去看看,下面有标签,写的是潜龙化石,其实潜龙就是水生蜥蜴的别称,只是这种蜥蜴都生活在白垩纪,而且化石整个看起来,也确实像一条小龙。我心说这又是枪又是龙的,看来水颖很信风水。
我们四人都坐在大厅里,水颖给我们沏了茶,我们随便聊了几句后,进入正题。水颖讲了发生在她身上的一个离奇事。一年前她做了个很古怪的梦,而且这梦还很真实,现在想起来还记忆犹新的。
她梦到有四个青面獠牙的鬼,抬着一口大红棺材,绕着她不停转圈,最后这大红棺材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古代秀才打扮的书生来。这书生看着并不丑,甚至很文雅,他告诉水颖,他可以护着水颖,让水颖以后财运和事业都更上一层楼,但有一个前提,他要做水颖的儿子。
他问水颖同不同意,梦中的水颖点头了,还跟这书生签了一份用血写出来的文书,当然了,当时签文书用的也不是一般的笔,而是一个断了的手指头。
水颖原本就觉得这梦怪,却也只当做了个噩梦而已,而且小半年过去了,她也没再遇到啥怪事,但三个多月前,她连续几晚上都梦到大红棺材,它依旧被四个鬼抬着,这棺材就围着她绕圈。更离奇的是,不久后,她肚子就变胀变大,最后还成了现在的德行。她说话期间,总偶尔摸一摸自己的肚子,甚至有一次还不避讳的撩开让我们看了一眼。
我们听完都沉默了,我顺着她说的往深了想,心说这娘们是不是傻?那书生不就是个鬼王么?她竟跟鬼王签文书,承诺认鬼王为子,这下好了吧?人家找过来了吧?
小青是压根不信水颖说的,听完转口问:“你不是也去医院了么?检查结果和诊断书在哪?我要看看。”
水颖起身去找,很快拿了一沓子资料回来。光看一眼,我就发现资料上印着不同医院的图标,这说明水颖去了不止一家医院。小青要过资料后,很有耐心地一个个查找起来。我默默旁观。
我一直对医生的字迹比较反感,因为写的都很潦草,甚至有的认了老半天,也看不出是个啥字。再说彩超单子,上面的术语和数据又过于专业,我看得直迷糊。但我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看着有些打印单据的结果,都提示水颖身体“正常”,各项指标都在正常值范围内,尤其她子宫或肠道内也没啥异物。
我打心里琢磨一番,凭个人理解,医院这些检查都隐隐指向一个结论,水颖的肚子是胖出来的。但也有说不通的地方,为啥她身上别的地方不胖,光长肚子。小青也想到这一块了,她又问了句:“你爱喝啤酒么?”
水颖摇头,说除非有应酬才喝,每次喝的也不会太多。小青嗯了一声,不再多问。至于逗哥,比我还懒,或者说他对书面文字这类的东西天生不感兴趣,索性当起了听众。
稍许沉默后,水颖想到了什么,拿出一副很不满意的样子,呵一声,语调也变高了,说:“医院那帮庸才都一个想法,想把我拉到手术台上,拉一刀先看看里面啥样再说。但他们也不想想,拉肚子很伤元气,也很容易让女人提前衰老,我能笨得配合他们?”
我对水颖这观点既赞同也不赞同,赞同的是,换了别人摊上这事,谁也不喜欢这么随意挨上一刀,尤其很可能还成为医生的研究对象了;另外让我不赞同的是,水颖怕挨这一刀伤元气,最终害怕的是变老,但她现在都啥样了,咋还考虑自己美不美呢?
我瞥了水颖一样,想说她两句,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十分钟吧后,小青把所有单据看完了,还归拢好后递给水颖。
小青问水颖:“自打怀了鬼胎后,觉得身体有啥怪异没?”水颖脸色变得很不好看,告诉我们,她每晚做的梦都很怪,家里也总莫名出现滴答滴答声,既像是铃铛发出来的,又像是有人在屋里乱走路。偶尔她身上会有被灼烧过的感觉,她怀疑会不会是自己灵魂正在阴间受刑呢。
我忍不住插话,说:“水姐你想太多了,哪有什么受刑!”但水颖又把裤腿撸起来了,一直撸的快到大腿根了。她指了几处地方让我们看。我发现这几处地方的肤色都发深红色,有点像被烫伤过后留下的疤痕的样子。
逗哥啧啧称奇,小青看得直皱眉,随后小青想跟水颖单聊聊,问一些女人之间的话题。我和逗哥不方便旁听,我俩就称要在屋里调查一番,还一同起身离开。
其实我觉得没啥可调查的,这里又没发生命案,我俩纯属瞎转悠。这样一晃我来到一个角落里,这里摆着一个工艺品,是个金色大鱼,另外还有一个青花瓷坛,一看那做工和款式,我猜是个古董。在这大鱼和瓷坛旁边,还放着一个半米高的植物,看着既像是大花,又像是一棵小树。
我对这植物挺有兴趣,想蹲在旁边把玩一下,没想到水颖趁空往我这边瞧了一眼后,脸色都变了,喊着说:“华警官,你千万别碰我的摇钱树,那里有讲究,是我家的风水之眼,一旦破坏了,我未来财运就不好了。”
我早就知道她信这个,但没想到信到如此程度。我这人好说话,应了一声,也立刻躲的远远地。小青跟水颖聊完后,俩人又去了卧室,小青从水颖身上取了血样和尿样,甚至还弄出点屎来。
我们没在水颖家继续逗留,说我们仨回去研究一下案情,就跟她告别了。等开着奥迪车往回开的时候,我们仨说了各自的看法,小青和逗哥的观点不一致,俩人还争论一番。
逗哥觉得接下来应该把精力放在调查水颖周围人身上,从这里寻找突破口。小青的意思,从水颖身上的异常着手调查,尤其先看看这次带回来的检材有没有问题。我既认为逗哥在理,也认为小青在理,一时间被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纠结上了。
最终我们仨是这么商量的,分成两组,我和逗哥一组,小青自己一组,明天开始,按各组的观点试着破案。
我其实更想跟小青一组,问题是,她做那些化验的工作,我完全是外行,外加逗哥非要我陪着,至少跑腿调查期间,也能有个人跟他说说话啥的。我妥协了。我们仨在警局分手,各自回家休息。我睡得挺早,也隐隐觉得,明天会是很累的一天,我想多保存点体力,但睡上没一会儿呢,逗哥那缺德玩意儿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的打给我,非要跟我碰案子的事。
刚才在水颖家瞎逛时,逗哥偷偷翻看了一个抽屉,从里面找到一张名片,这名片主人叫青灵子,是一个算命先生,另外逗哥还偷看了水颖家的台历,按上面手写的记录,水颖总约青灵子。逗哥有种直觉,水颖的鬼胎跟青灵子有关,他想明天去找找青灵子。
我挺困,听得没啥精神,最后逗哥说啥,我就只管“嗯嗯”答应着了,还约好了,明天八点,我到他家楼下找他。等逗哥撂下电话,我如重释负地叹了口气,又一头侧歪到枕头上。
我是个很守时的人,第二天如约赶到。我俩随便吃了点包子,这期间逗哥还介绍青灵子一些情况,我也不知道逗哥跟谁打听到的,反正按他说的,这青灵子确实有点道行,属于三清派玉虚门的,再往细了分,好像更是个五斗米教的。
我对道家东西了解不多,但被五斗米这个词雷住了,心说这又是个什么?乍一听好像是卖大米的一个组织呢?我也没兴趣多问,随意了解一番后,我哥俩又按照名片地址找过去了。
别看青灵子只是个算命先生,但算命先生也分个三六九等,没水平没地位的,一般都在天桥底下蹲着,有名气的,都自己租门市。青灵子就属于有名气中的佼佼者,他那个门市还挺大,外加卖一些法事用品。
我们进了门市后,有服务员过来接待,问我俩:“二位需要买什么?”逗哥就问:“青灵子大师在家没?”服务员点头,她也误以为我俩是想找青灵子看事的,又和我们说:“想看事要先预约,不然仙师没时间。”
逗哥一摆手,说:“犯不上约时间,我哥俩问几句话就走。”他带着我这就要往后堂走,但这女服务员也挺彪乎,沉着脸挡着我们:“咋?想捣乱是不?赶紧走,不然我报警了!”
我听完想乐,心说我和逗哥就是警察啊。逗哥更是笑了:“省省电话费吧。”他又把警官证掏了出来。
服务员有些犯蒙和胆憷,不知道好端端的,警察咋找过来了。但她变得很配合,带我们一直来到一间屋子前。
她先敲门进去,没多久又出来了,对我们一躬身:“仙师有请。”
我俩先后走进去。这屋子里的格局就不用多说了,反正玄乎乎的,在一张檀木桌子后面还坐着一个道家打扮的中年男子。只看了一眼,我说不好为啥,心里突然难受起来,尤其是这道人的眼神,非常有穿透力,仿佛能把我内心看穿了一样。
他不喜言笑,却也不冷漠,招呼我们坐下来。
我俩坐在他对面,他盯着我们稍微观察一番后,突然笑了,先跟逗哥说:“这位警官,凡事别急于求成,尤其求子,该来的时候它自然会来的。”逗哥脸色一变,玉灵子又掐了掐指头,对我说:“从你眼中来看,你跟一张白纸一样,可见你是个很正义、仗义和善良的人,但这张纸上却有几次被墨水沁腐过的痕迹,它一定在你心里留下不小的阴影,我奉劝一句,既然事都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何必一直放不下呢?”
我表情跟逗哥差不多了,我想到了刘丹的事,另外我相信,他说逗哥的话,也击中了逗哥的心坎。光接触这么一会儿,玉灵子就完全占据主动,甚至我俩都不像是过来找他问话的了,反倒像求他问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