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心如铁

第六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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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和赵子军到了支队机关,前三天一个上尉协理员给十多个新兵作教育训练,其中光是礼节礼貌,就讲了整整一天。三天后,雷霆去了政治处的报道组,给一个新闻干事打下手。赵子军直接去了支队长徐杨勇身边当公务员。

这两小子也分在了同一个宿舍,宿舍里只有三个人,另外一个老兵班长在他们去机关后的第二天就回家探家了,而且一去就将是一个月。

他们在机关的生活与工作的环境是普通兵们想都不敢想的。只要他们愿意,晚上可以通宵开着台灯,只要赶在机关上班前醒来就行,宿舍里的卫生可以几天不打扫,被子不叠也没人检查……

短暂的新奇过后,兄弟俩开始感到枯燥与乏味。当官的都很忙,首长们的关心也仅仅只能停留在三言两语的问候上。能跟他们正儿八经说上话的,都是一些作风稀拉的机关老兵,只要干好手头上的工作,当首长们离开时,这些老兵几乎不受任何人的束缚。

现实与理想总是差之千里,他们还没有办法适应自己的角色。处在这样一个氛围中,两个军心如铁的兄弟开始感到无比的失落与沮丧。这本来就不是他们想要过的生活。虽然基层连队近在咫尺,任何一个中队传来的口号声他们都能听得真真切切。可是这里,他们一点也感受不到那种火热与**。

来这里,虽然并不是他们自己能左右的,可是终究还是心甘情愿地来了,容不得他们再去后悔。所以,虽然不快乐,但两个人都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一点自尊。他们突然间开始变得生分,雷霆有看不完的书,赵子军有睡不完的觉。除了生活上必要的交流,他们不再促膝深谈,他们都把郁闷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一个星期后,雷霆终于有点儿忍无可忍,躺在**叫醒了另一边早就鼾声四起的赵子军:“你真能睡得着?”

赵子军:“人生漫长,唯睡眠苦短!”

“明天我们跟着中队一起出操吧?要不,咱们就废了!”雷霆幽幽地说道。

“你是队长兼指导员,你计划,我都听你的。”赵子军翻过身,鼾声又起。

刘二牛来特勤中队的第一天,就跟在老冤家李昊的身后亲亲热热地左一个班长右一个班长,叫得全班的新兵浑身起鸡皮疙瘩。

两个人当年在火车上掐完架以后,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刘二牛本来是可以当李昊的班长的,起码也不至于落到个给他当助手的境地。他第一年就有望进入特勤中队,虽然当时的特勤中队队长有波并不计较他的射击成绩,可特勤的其他干部都有意见。如果刘二牛争取的话,也不是没可能。

等到第二年特勤中队再选拔的时候,听说李昊也参加了,这头犟牛就死活都不愿意参加。他觉得跟这个被自己一招就绊了个狗吃屎的家伙呆在一起是件很没面子的事。

命运跟刘二牛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没想到事隔多年,他又走了回头路。而且,决计想要与自己那个准备一生为敌的同乡穿起了一条裤子。不久后,有一次刘二牛与杜超聊天,面对杜超的疑问,他沉思很久说道:“新兵连当班长的经历,让我重生了一回。”

刘二牛可以拿得起放得下,可李昊却需要时间去适应这个角色,他没有办法和刘二牛一样装着什么都不曾发生过。那件受辱的陈年往事,经过三年多部队淬炼的李昊早就不再心怀仇恨了,可每每想起,心里不免还有点儿堵。所以,面对刘二牛近乎夸张的奉迎,特勤中队新兵一班班长李昊,只能红着脸疲于应付,或者干脆能躲则躲。

刘二牛虽然是新兵排的副班长,但他把自己当做了一个新兵,碰到特勤中队的老兵,甭管是比他军衔低的还是同年兵和早他入伍的,一律都叫班长。不仅自己如此,他还不只一次的以老班长的身份教训不太懂得礼节礼貌的稀拉兵杜超:“谦虚,谦虚,一定要谦虚!这里都是真正的精锐!就炊事班的素质,你还别不爱搭理他们,随便挑一个,伸根小指头就能捅你狗日的一个大跟头!”

没有人把刘二牛当作新兵,这些特勤中队的悍兵们都是从普通连队过来的,他们十分清楚刘二牛的素质。除了特勤中队的专业科目外,随便挑一个武警机动部队的常规军事科目,都没人敢肯定自己能赢得了刘二牛。

除了中队主官外,对刘二牛青睐有加的还有他的排长、中尉周智勇同志。新兵排开始的一个月训练计划,安排的都是常规科目,但作示范动作最多的不是他手下的两个正班长,而是班副刘二牛同志。

周智勇的烟瘾很大,这还差点影响了他的前途。李昊和二班长都不抽烟,他每次买烟的时候都不忘了给刘二牛捎上一包。刘二牛说:“排长,你不要老是给我买烟!”

周智勇就笑道:“你小子别不好意思,我都记着账呢!我现在比你日子好过,你那点津贴多寄点回家!等你转了志愿兵再还给我,我给你红梅,你得还我红塔山。”

三个一中队一班的新兵又一起进了特勤中队的新兵一班。作为老班长的刘二牛,不仅注意自身的养成,还不忘了时常提醒自己带出的两个新兵。基本上,开完班会后,刘二牛都会召集杜超和江猛寻一个安静的地方再给他们开一个小班会。杜超和江猛都把刘二牛的话当作了金科玉律,不管是从个人感情上还是习惯性,刘二牛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是现任班长李昊永远也替代不了的。

周智勇和李昊亲眼见证了那天杜超和江猛在面对两个来滋事的十中队上等兵时的表现,所以,不管后来杜超如何表现,他们只对江猛另眼相看。周智勇心里清楚,如果单论拳脚上的功夫,自己都不一定是江猛的对手,李昊就更逊一筹了。而杜超那天的表现,几乎让所有围观的特勤中队官兵都有些失望。他们喜欢有血性的人,有血性就是:即使你打不过,也要扑上去在敌人的身上咬几块肉下来。

杜超那天的表现显然是不合格的。要不是几天后的那次长途奔袭,估计杜超想在这个中队抬起头来,还要付出加倍的努力和经过漫长的等待。

中国男足的士气要是能赶上人民子弟兵的一半,也许早十年就一骑绝尘冲出亚洲了。可惜,这群外战外行、脚臭体香的所谓“勇将”们,在国内还是有不少人愿意捧脚的。

那些年,欧洲联赛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满天盖地地走向寻常百姓家,无球可看、恨铁不成钢的那些可怜的球迷们,只好选择一再忍受男足们的折磨。一场甲A联赛,看台上基本上座无虚席。

中国的一些球迷是比球员们更有血性的群体,稍有不满,轻则国骂四起,朝球场上扔点臭鸡蛋、西红柿什么的,重则,嘿嘿,那可就忙坏了我们现场执勤的公安和武警大兵们了。

当年有人喜欢说“足球是一座城市的名片”。武警五支队所在的这座北方大都市,就有这样一张拿不出手的名片。这里有一支球队,他们的表现让整座城市的人们痛不欲生。

虽然球队中不乏国字号的大牌球员和曾经混迹于欧洲三四流球队的各色外援,但他们年年都在为保级挣扎。今年也不例外,赛季一开始就连续四轮不胜,本地媒体一片哀鸣。球队的第三个主场开打之前,当地就有球迷咬牙切齿地放出话来,如果再拿不到三分,就要……

公安部门是非常敏感的,再加上这次的对手是某东北球队,他们有一群剽悍的铁杆球迷长年跟随自己的球队转战南北,最可怕的是他们赛际之初的成绩也是极其糟糕,四轮只拿了三分。所以,开赛之前,两地的媒体将这场比赛渲染成生死之战,都叫嚣着要全取三分。两地的球迷们更是两眼血红、剑拔弩张。

往日去执勤的都是三大队的两百来个官兵,而且都呆在球场边,基本上就是不用买票看球去了。不仅占着好位置,还能喝到免费的矿泉水。那待遇,就连坐在包厢里的那些贵宾们看着也眼红。即使有点儿小不和谐,那些个警察大哥也都悄悄地摆平了。

有段日子,支队的兵们踢的都是不用花钱的正宗阿迪和耐克的真皮足球。这都是那些当兵不厚道的哥儿们用外套裹回来的战利品。每逢护球,队长和指导员都不忘了教导他们:别只顾着看球,招子都给我放亮点儿……

所以,这帮兄弟就一边执勤一边看球还一边不忘了弄几只回去自个儿操练。只要有球踢到他们的身边,基本上就是有去无回。俱乐部有的是钱,犯不着为了那几只球得罪人。

这种好日子过了不久,就有那些个好事的人上告到了武警总队和市公安局。支队长徐杨勇勃然大怒,逼着三大队的主官们背完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后,又亲自领着他们去人家俱乐部道了歉。

为了防患于未然,这一次,公安局要求总队出动至少五百名官兵,而且点名要五支队特勤中队全副武装出动一个小分队。新兵杜超和江猛有幸成为了这二十个小分队中间的一员,下连半个多月就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考验。

事实证明,公安局的判断是卓有远见的。五百名武警官兵赶到现场的时候,离开赛还有整整一个小时,看台上已经座无虚席。公安局特警支队更是如临大敌,甚至调来了十多头狼犬,守在体育馆外围警戒。

得知要去体育馆执勤,头天晚上杜超和江猛兴奋得一夜没睡。杜超是个球迷,满脑子都是世界杯球场上那山呼海啸的场面,后半夜这小子拍了拍同样睁着大眼翻来覆去的江猛,两个人一前一后躲到厕所里,叽叽咕咕地聊了大半宿,直到被起来查哨的骆敏逮个正着。

杜超这小子就是不怕死,被队长训了一顿后,江猛早就吓得潜回了宿舍,他还死皮赖脸地缠着骆敏不放:“队长,明天咱们要带枪不?”

“你以为是镇压反革命啊?”骆敏看起来兴致还不错。

“那咱们的狙击手会去吗?”杜超跟在骆敏的屁股后面,准备刨根问底。

“狙击手去干什么?打鸟啊?”骆敏挺有耐心。

“你小子学保密条令没有?”骆敏说完又补了一句。

“队长,要是球迷们闹事,我们是不是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杜超坚持不懈。

“老跟着我干什么?还想去我宿舍里睡觉啊?”骆敏终于有些不耐烦了,转身照着杜超的屁股就是一脚。

“队长,明天没有你的命令,打死我也不还手!”杜超站在那里一本正经的表决心,说完了才转身回了自己的宿舍。

骆敏和指导员刘东伟亲自带队,出发前轮番交代纪律。派二十个新兵去执勤,骆敏背负了不小的压力。杜超昨天晚上的表现,差点儿就让他改变了主意。上午他还跟刘东伟研究了半天,本来是想让副队长和周智勇带队的,结果两个人一合计,才决定亲自披挂上阵。

新兵们没有带枪,但钢盔和警棍盾牌却一应俱全。装备上身,那就是标准的防暴警察。这警棍盾牌术,新兵们才学会连贯动作,群体的攻防演练才学了几天,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比赛前现场那个气氛,恐怕有的人一辈子都没体验过。反正杜超和江猛一走进去就开始有点儿发蒙。球迷们也是热情过头,看到一队武警鱼贯入场,就都站起来鼓掌欢呼。一群没见过世面的新兵愣在那里脚就挪不动了,要不是骆敏声嘶力竭地吆喝,估计他们能傻站在那里等到比赛结束也不挪窝。

五支队来执勤的五百个官兵由支队长徐杨勇亲自带队,外围警戒的两百人由参谋长领队。场馆内三百人也分工明细,两百多轻装的官兵直接上了看台,一部分人把守东南西北四个大门,剩下的就都面对球迷,背对球场,站在看台的最前面。坐在球场边的机动人员包括特勤中队小分队在内总共是八十人。他们跟外围警戒的两百人一样,全部装备警棍盾牌,全副武装的席地而坐。

特勤小兵队就坐在离教练席不远的主队休息室门口。新兵们正襟危坐,只有骆敏和指导员刘东伟不时地小声交流着。几个没有进入大名单的球员踱出休息室,和坐在不远处的支队长徐杨勇搭讪。

让人昏昏欲睡的上半场踢完,场上的比分依旧是零比零。在一片国骂声中,主队的球员低着头匆匆地走进了休息室。杜超还看到了自己的偶像,主队的一名中场球员,此人一路骂骂咧咧,在经过人民子弟兵的身边时毫不避讳。看台上的骂声和着喇叭声不绝于耳,疯狂的球迷很不满意自己球队的表现,开始有人向场内投掷杂物。

下半场开场之前,骆敏的对讲机传来了不远处支队长徐杨勇的指令,新兵们听得真真切切,即兴奋又紧张。徐杨勇要求特勤分队放下头盔与警棍盾牌,然后去南面的看台上待命。那里隔离着近千名客队的球迷,他们的威风锣鼓,在上半场甚至压过了超过两万人的本地球迷,引来了本地球迷的阵阵不满。

这里有两百多号赤膊着上身、头上扎着红头巾的东北大汉,他们在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带领下,不知疲惫的振臂高呼。刚刚就是他们带头向场内和隔壁看台的球迷投掷矿泉水瓶。这会儿刚刚消停了点,小分队一上看台,立马引发了一阵嘘声,他们显然是对主场给予的这种待遇极端反感。骆敏在与领头的中年人交涉时,对方脸红脖子粗的,搞得一群新兵无比紧张,生怕自己的队长被一群大汉直接给扔下看台。

有一群武警精兵震慑,近千名客队球迷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他们还是消停了不少。没想到只安静了不到十分钟,先是客队打入一球比分领先,这边看台欢呼雀跃。其他看台的主队球迷们却开始放焰火,“万箭齐发”地向场内投掷杂物。

比赛被迫中止。

骆敏的对讲机里传来了一声紧过一声的呼叫声,声音最大的当数支队长徐杨勇了。杜超和江猛看到对面和隔壁看台上的兄弟们不停地在过道里穿插跑动……

五分钟后,比赛重新开始。新兵们听到身边的这些男球迷们开始不停的大声笑骂主队球员和球迷。这样的结果,杜超看了也窝火,刚好坐在他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年青的球迷连声恶毒的咒骂这个城市的人不文明,还顺带着把人民子弟兵也骂了一句。杜超就火了,上前一步揪着人家后衣领教训道:“好好看你的球,嘴里不干不净的,我看最没素质的就是你了!”

那人根本就没把新兵蛋子杜超放在眼里,回头看了眼杜超,脸上满是不屑:“我就没素质了,你能把我怎么着?”

杜超气极败坏,要不是刘东伟及时上来阻止,他肯定一拳挥过去打得那人满地找牙。话说回来,杜超这拳要是真抡出去了,估计关几天黑屋子还是轻的,要是引发大规模冲突,这小子一辈子估计都玩完了。

场上的变化瞬息万变,这边杜超跟那小子刚冲突完,场上就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主队前锋在禁区内突然摔倒,主裁判直指点球区域。结果,这边就像掉进了一颗榴弹炮,八百多号球迷全炸了。“黑哨,黑哨!”之声不绝于耳,那个和杜超刚顶过牛的年轻人脱下上衣,跳上了座椅,掏出打火机就要点衣服。

杜超和刘二牛几乎同时扑上去按住了这个想要点火的年轻人,刘二牛夺过打火机塞进了自己的口袋。孔武有力的年轻人转身就是一肘子,结结实实地击中了刘二牛的下巴。刘二牛却笑脸相迎:“兄弟,悠着点儿,别让我们为难!”

杜超恨得牙痒痒,要不是指导员十分钟前郑重地警告过他,他肯定会脑子发热……

“别那么激动,想自焚,等会儿哥们儿给你找个没人的地方!”杜超用膝部狠狠地顶住年轻人的后背小声警告道。

骚乱进一步升级,比赛再度被迫中止。主场球迷的情绪也被瞬间点爆,他们将所有的矛头对准了南面看台的八百多个远道而来的球迷,先是有节奏的谩骂,后来邻近看台的球迷干脆将手上能扔的东西全部砸向这边。

李昊和江猛站在隔离网附近,两个人分别被一只四十三码大的皮鞋和一双团在一起的臭袜子击中。虽然有隔离网,稍远点的球迷很难将杂物投进来,这边也没人受伤,可这样的行为,愈发激怒了客队球迷。

也不知道客队球迷是怎么想的,就有那么几个赤膊的爷们,冲冠一怒,哇哇大叫着开始攀爬一丈多高的隔壁网。还有几个哥们儿根本不顾及同伴的安危,死劲用脚踹着隔离网泄愤。主场的球迷更绝,隔着铁网不断嬉笑着挑衅。

眼看现场就要失控。支队长徐杨勇一边通过对讲机调动执勤队伍,一边大声地提醒着指挥员们要保持冷静,克制,克制,再克制!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动用警用器械。

球场边的五六十个带着警棍盾牌的兄弟,已经全副武装冲入场内准备保护球员、教练和裁判离场。场外负责警戒的一部分兄弟在马啸杨和警察的带领下,也冲上了看台。

对于这种大规模的骚乱,所有人都没有经验。虽然支队每年都会作一些预案演习,但一遭遇实战考验,兵们还是不免有些慌神。特别是一群没有任何执勤经验的新兵们,面对群情鼎沸的球迷,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制止,窘得是面红耳赤,显得无比被动。

不能动武,杜超和他的战友们,只能用身体挡在隔离网前。使命告诉他们,誓死也要保护球迷的安全。这些狂热的球迷,也是人民群众,有时候,他们比任何一个善良的百姓都要可怜。

其实,绝大部分球迷都是理智的,发泄一顿以后,很多人都冷静了下来。这种群体骚乱事件,多是一小部分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在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他们也不一定有明确的目的,但是他们却有浑身使不完的邪劲,仿佛只有在这样的场合,才能体现他们的价值。

只要稳住了这些人,再大的骚乱也不足为患。

要说厉害的还得数那帮警察兄弟们,他们那眼睛,毒啊!而且,他们有武警战士无权行使的权利。警察兄弟们在各个看台上转悠了几圈后,就带走了几个人。这些人也没什么明显的特征,也不是闹得最凶的,可他们一被警察请走,场面立马就安静了下来。

杜超和他的兄弟们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样一场让人嘴里能淡出鸟来的比赛,为什么那么重要?

比赛又开始了,这一次热闹的不是旁观者,而是那些球员和穿着黑衣的裁判们!估计是球迷的喧嚷激发了他们的血性。点球顺利地进了,球场上却变得火爆起来。

客队的一名中卫一路狂奔将对方的前锋连人带球铲出了底线,受伤的痛苦倒地的主队前锋被抬下了场。裁判兴许是因为那个点球,心里有愧,为了平衡,竟然只给那名恶意犯规的中卫象征性地亮了张黄牌。主队人员被激怒了,十一名主队球员围住裁判讨说法。最后,气急败坏的裁判竟然一气亮出了三张红牌,把主队的教练罚上了看台,把场上队长和守门员全部罚下了场。

接下来,场上十一打九,客队五分钟内连进两球。

裁判自己都蒙了。终场结束前几分钟,也许是为了平衡,裁判竟然又无厘头地判给主队一个点球。

两边的球迷已经忍无可忍,场面一触即发。

不知道哪位领导审时度势,提前十分钟就安排执勤的战士劝说客队的球迷先行撤退。按常理,去掉两次中止比赛的时间,这场比赛至少也要补时五分钟以上,等到终场哨响,客队的球迷也差不多撤完了。可裁判当时不知怎么想的,居然一分钟也没补,点球进去后,立即吹响了终场的哨音。

极度不满的主队球迷,几乎丧失了理智,引发了一场更猛烈的**,身强体壮的年轻球迷们甚至企图动手拆下座椅。

得了便宜的客队球迷不敢久留,退场已无秩序可言,几乎是一口气涌向通道,把提前退守到通道两侧的武警战士冲得东倒西歪。

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裹在已经涌向门口的人群中,大声而无助地哭喊着,显然是与监护人冲散了。分守大门两侧的江猛和李昊奋力地扒开人群想要接近这个小女孩。

不幸就在这一刻发生了,李昊在跨越隔离杠时被绊了一下,跌入人群……

江猛抱住了小女孩,因为无法挤出人群,只好奋力地蹲下用头抵住墙面,将小女孩护在自己的身下。他数不清自己的背上被踩了多少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抬上车的。但他醒来的时候,小女孩眼睛肿得像一颗熟透的毛桃,而她的母亲还站在一旁不停地抹着眼泪。

李昊进了重症监护室。所幸,在昏迷了两天两夜后,这个坚强的汉子醒来了。为了一个陌生的小女孩,他断了四根肋骨,左脚踝骨骨裂,右腿骨折再加上中度脑震**……整整半年后,他才回到了战友的身边。

这次经历,让所有执勤的官兵都心有余悸。特别是处在最前线的那十几个特勤中队的新兵,他们是亲眼看到自己的战友鲜血淋漓地被踩伤在地,昏迷不醒。当杜超和刘二牛泣不成声,抱头蹲在地上;当十多条汉子倔强地站在司令部前的操场上久久不愿散去;当男人骆敏眼含热泪地默默自责时,经历过枪林弹雨的上校徐杨勇同志,面对这群精锐的部属,声嘶力竭地吼着:“英难流血,怂人落泪!穿了这身马甲,你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骆敏哽咽道:“都是我的错!如果李昊有个三长两短,请你扒了我这身马甲!”

“如果个蛋!骆敏,你给我听好了,马上把你的兵给老子带回去,该干嘛干嘛!你那两个兵都是好样的,是老子对不起他们!”徐杨勇圆睁双目,那神情,分明是想把眼前这个婆婆妈妈的中尉队长活吞了下去。

三天后,上校支队长徐杨勇被支队党委以组织和指挥不力的名义,记大过一次,并通报所有单位。支队正团以下干部,悉数免责。骆敏和刘东伟自己向政治处和参谋长各提交了一份检讨书。

江猛回到中队后,就被告之要作好准备,拿出最佳状态来参加支队的选拔。对这次所谓的选拔,骆敏是铁了心的想走过场,因为特勤中队只能派十个人去参加与六支队的对抗。而依旧不按常理出牌的骆敏,已经内定了十个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为了人选的问题,他几乎就和自己的老班长刘东伟翻脸了。刘东伟说:“你不要把话说得太绝,事关支队和我们特勤中队的荣誉,万一这十个人中有一个跑肚拉稀,你再换人是不是太儿戏了?”

骆敏说:“我就是让他们自己没得选择,我带的新兵是什么素质,我清楚!”

刘东伟却是不急不躁:“从排长到指导员,我整整在这里呆了八年,我比你更了解特勤!为什么放着那些素质好的老兵不用?为什么不多一点儿人去竞争那十个名额?我看你这个同志是有私心,是用人唯亲!”

“你也看到了,一遇到突**况这些新兵的腿肚子就转筋,不早点让他们锻炼,下次出去还得流血!行了,你是指导员,是我的老领导,我也不跟你扯太多。以后咱俩必须得分工明确,我是军事主官,这些事情我说了算!”骆敏有些恼火,虽然他知道对自己知根知底的刘东伟有点儿言不由衷。

被骆敏钦点的这十个人,除了排长周智勇外,有四个老兵和五个新兵,刘二牛和杜超都是他们中间的一员。也就是说,代表特勤中队参加这次选拔、集训和与六支队对抗的官兵,有七个人来自新兵排。

老兵们当然有意见了,个个义愤填膺。不管这帮老兵们政治觉悟有多高,遇到这种轻轻松松就可以立功受奖的机会,谁都不甘放弃。更何况,这看上去也太不公平了,中队长简直是在明目张胆地组建近卫军。

带头去找指导员讨说法的就是那两个被杜超视作天神的狙击手,这两个人年年参加与六支队的对抗,年年都是单兵射击成绩前两名。那几年没赶上好政策,拿了第一回来,最多被支队首长点名表扬一下,然后再给个支队嘉奖什么的。今年拿到第一就是三等功,而且还是跟一帮混合军比。这要是去了,那还不是手到擒来,跟玩儿似的?要知道,立个三等功有多么地不容易,李昊身上的骨头几乎断了一半才给了个三等功。有了三等功,考学和转志愿兵那都是要加分的。

指导员刘东伟乐此不疲地帮骆敏擦着屁股,一个一个地耐心解释。可是老兵们越聚越多。刘东伟最后干脆把所有老兵全叫进了会议室。

“你们觉得不公平啊?我也觉得不公平!”

老兵们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指导员。刘东伟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当兵十四年,一次二等功,四次三等功,还是全总队模范指导员。虽然是副营职,可是到今天,我整整干了六年指导员!一大队的教导员、二大队的大队长、政治处副主任……全是我同班同学,六支队的参谋长跟我同一批兵,我找谁说理去?”

老兵们的情绪稳定了一些。刘东伟继续说道:“你们的队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用我说,全支队的官兵眼睛都是雪亮的!我提干的时候,他还是个新兵,现在他是全总队最年轻的基层主官。就是因为他作风优良,就是因为他军事过硬!我服他,我支持他,他所作的一切决定,都是我们讨论过的,都是我举双手赞成的!”

老兵们没再说话,都默默地低着头转身离开。

骆敏和刘东伟搭档,专门找来了那五个参加对抗的列兵谈话。

骆敏:“不要尾巴翘上天,更不要把自己当棵葱!对抗比赛都是老兵们玩剩下的!”

刘东伟:“这是考验同志们的时候了,未来一个月的集训,你们一定要比其他人多付出十倍的努力!”

骆敏又说:“是骡是马总得拉出去溜溜!要是拖了支队的后腿,这辈子就给我夹着尾巴做人。”

刘东伟接着说:“你们出去,不仅关乎个人的荣誉,还代表特勤中队和整个五支队!”

……

其他四个特勤新兵早就听得热血沸腾。唯有我们的杜超同志心不在蔫,从头至尾他都在想一个问题,想着趁中队主官都在的时候,提出自己的条件。

两个主官一唱一和,把新兵们的情绪挑动起来后,刘东伟说:“现在同志们都表个决心吧?都给自己定个目标。”

背上贴满虎皮膏药的英雄江猛,这次当仁不让地抢了先:“报告队长、指导员,除了射击我没把握外,其他几个项目我都有信心进入前三名!”

“好!这个牛皮我爱听!”骆敏击节叫好,扭头看着杜超:“杜公子呢?是不是所有项目都要拿第一?”

杜超挠挠头:“我们班长刘二牛肯定比我厉害,第三都让江猛拿了,那我就只能拿第二了。”

骆敏“噗哧”一下,差点没把舌头吐在地上。

“杜超同志还是蛮谦虚地嘛。”这会轮到刘东伟感慨了,只是他想笑又没笑出来的古怪表情,多少有点儿让杜超心里没底。

等新兵们表完决心后,杜超跟在骆敏和刘东伟的屁股后面就念叨上了:“队长、指导员,我要是拿了好名次,三等功也不要了,让我去当狙击手吧?”

骆敏站住,半天才翻着白眼慢慢转过身来:“我就知道你小子叽叽歪歪地没个正事!”

刘东伟则是笑眯眯地径直往外走,他就没打算搭理这个列兵。他清楚自己是多余的,骆敏有的是办法对付他。

“行不行啊?队长!”杜超转到了骆敏的身前,一脸诚恳地问道。

“你说行不行?我说要你再等三年!”骆敏说道。

杜超满头雾水,不明白队长啥意思,嘴巴嚅动了半天,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忘了给队长让道。

“想当狙击手就得学会思考,学会忍耐!”骆敏有点儿不客气地推开杜超,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在离开新兵连五十多天后,杜超和江猛又回到了这座熟悉的营房。四个多月前来到这里时,他们还是刚刚毕业的学生,没有军籍、没有军衔,就像远离家门的乳牛,成群结队地突然来到一个曾经无数次向往过的陌生世界,除了激动和迷茫,还有些许担忧与不安……

一百多天后,再次来到这里,他们已经是一名真正的武警战士,是所有列兵中最精锐的一分子,更是一群凶悍的狼群中最幸运、最骄傲的狼犊子!他们身上的稚气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眼神和不屈的意志,还有一个男人、一个军人应有的血性!

作为五十名从四个大队十多个中队选拔出来参加与另一支机动部队精锐们进行对抗的悍兵之一,杜超和江猛以及他们的另外两个同样挂着列兵军衔的战友,是这一群精锐中最引人关注的一部分。

“人生多么美妙!大爷的,我杜超又回来了!”杜超感慨道。

江猛呵呵傻乐。这段时间他一听到什么人生啊、奉献啊之类的名词,就会习惯性地头上冒汗。从那次执勤受伤,住了几天院回来后,这小子额头上的汗就没干过。从总队到支队,几乎所有的新闻干事都采访过他。采访就采访啊,怎么着也是出名露脸的事。可天天爬起来都聊那几个话题,你还只能唱高调,不能由着性子回答,谁碰上这事都得抓狂。

就在前几天,这座城市某晚报的一名女记者还打电话到中队,强烈要求采访这位英勇的人民子弟兵。要不是骆敏和刘东伟直接跑去找政委和政治处主任,这种事情还不知道到何时才是个尽头。

四个新兵的到来,立马在集训队引起了一阵**。特勤中队的兵们平日里牛气烘烘的德行,本来就是众矢之的。素质不错却又进不了特勤中队的那些老兵,对特勤的兵们是即敬畏又打心底里不服气。

这回,看到特勤中队竟然牛气到直接派几个新兵蛋子来和他们一起集训,这不是明显把我们这些普通中队的兵们不放在眼里吗?个别心眼小点的老兵,就觉得心里堵得慌。第一次与特勤的四个新兵照面,就用怀疑甚至带有挑衅的眼神,上下左右、一脸不屑、肆无顾忌地打量着他们,还不时地讥讽上两句。

如果不是熟知那些牛兵们操行的刘二牛来集训队报道前最后一次开小会的时候提醒过杜超和江猛,再加上骆敏和刘东伟此前提出了担忧,并反复警告过多次,杜超这小子估计来集训队报到的第一个小时,就得跟人掐架。以他现在的素质,江猛不帮忙的话,基本上对哪个老兵来说,都是一盘菜。

本来他们是可以提前在训练场上一见高低的。可是,支队默许了骆敏的举动,特勤中队的十个兵,直接跳过了支队公开选拔的环节。否则,这些在中队军事素质出类拔萃、大部分都是中队班长骨干的老兵们,就不会轻视这四个新兵蛋子了。

十中队来了三个人,而且都是杜超的熟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杜超看到端着脸盆站在张震生身边的江小狼和肖克的时候,多少有点儿心里发悸。这两个小子倒是不怎么关注杜超,都瞪着两眼盯着站在他们前面一排的江猛的后脑勺。估计这两个小子要是半夜在哪个旮旯里碰上了江猛,手上有枪,肯定当场就把江猛给打成筛子。

队伍解散的时候,江猛才回头看见这两个冤家,也看见了张震生。他倒是没心没肺,像是他乡遇故知,转身就“班长好,班长好”的来个逐一请安。张震生还有点儿风度,虽然自己带的老兵被差点儿归自己带的新兵痛殴了,可他还是勉强挤出点儿笑容,拍了拍江猛的肩,啥也没说,给了个传说中的媚笑,那神情,很是有点意味深长的味道。

江小狼和肖克就不行了。这两个小子配合还挺默契,黑着脸压根就不搭理江猛,一个把头扭向左边,一个把头扭向右边,就是不拿正眼看他。江猛一张热脸贴了两张冷屁股,还依旧笑笑呵呵。远远站在那里的杜超看不过去了,等三个人一走远,他就拉住了江猛:“贱!你就是个贱!尽找不自在!马屁没拍到,惹了一身骚吧?”

“说句实在话,那天我下手狠点了!”江猛一本正经地说道。

“卵!我是打不过他们,要是有你这一身好功夫,他们那么欺负人,老子不让他们高位截瘫就对得起他们了!”

“他们是战友,又不是我们的阶级敌人。做人要有点儿风度!”江猛说道。

“得!你是好人,你以德服人!打了人又嬉皮笑脸地跑过去给人请安,要换上我,这辈子报不了仇,下辈子当条狗也要咬死你!”杜超说完不再搭理江猛。

江猛没听明白杜超啥意思,郁闷得很。等他想明白过来时,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你们俩叽叽歪歪地在捣鼓什么呢?”刘二牛问江猛:“张震生刚才跟你说啥了?”

“没什么,呵呵!”江猛还在想着杜超那话是什么意思。

杜超就跟在刘二牛屁股后面,数落着江猛。刘二牛紧锁眉头:“做人要有风度,我说你小子整天脑子里想什么呢?你他妈的把这里当黑社会了?”

这会轮到杜超郁闷了。

特勤中队的十个人住进了一个宿舍,班长是排长周智勇,集训队的队长当仁不让的是副参谋长马啸杨同志。所有教练都来自各基层中队,他们不住在集训队,只在每一个课目进行时,才会临时抽调到集训队。

集训队的所有装备都是最新的,就连那几个烧饭的炊爷都是支队长徐杨勇钦点的各中队手艺最好的。可见支队和老徐同志对这次的对抗是多么地重视。

第二天,徐杨勇率领参谋长、各大队军事主官和司令部的一干参谋们,亲自来作了开训前的动员。

“同志们都知道自己干什么来了吗?”徐杨勇问道。

兵们齐声回答:“干掉六支队,五支队永远是第一!”

“不错,是这么个意思!”徐杨勇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我们没有敌人,只有对手!六支队就是我们的对手!谁逼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一支年年都叫嚣着要夺第一,年年被我们五支队特勤压得抬不起来头来的精锐部队?他们肯定比我们付出了更多的努力!”

说到这里,徐杨勇又掉头盯着特勤中队的四个新兵,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同志们都是走起路来,裤裆里两个卵蛋叮当作响的强兵,是五支队精锐中的精锐!不用我太多废话,把你们归拢到这里来集训,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拿第一!同志们有没有信心?”

“有!”五十个血气方刚的爷们歇斯底里地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