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心如铁

第六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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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勤中队与三大队相临,本来隶属三大队管辖,后来不知道哪位爷出的主意,把特勤中队与警通中队一起,划成了支队直属单位。

特勤中队的营房很有点儿俄罗斯的味道,听说是当年专门为苏联援华专家建造的办公楼,亦是十年前支队司令部的办公地。琉璃瓦加红砖结构,非常大气,与周边新建的那些贴满了俗气的白色瓷砖的营房相比,更显得庄严肃穆。只是年代有点儿久远,有些墙体已经斑驳,但丝毫不影响它在这个支队乃至全总队的地位。因为,这里住着近百号这支武警部队最精锐的军人,他们的番号在这座北方的城池乃至整个武警部队,都是赫赫有名。

这个光荣的集体,每年都会接待很多上至中央、下至地方的党政军领导。而且,作为总队对外的窗口,他们接待过包括俄罗斯内卫部长和中东某国参谋总长在内的很多外军高级将领。当年那个顶级特种兵出生的少将内卫部长,被一个用喉咙顶着红缨枪推动满载黄沙的十吨卡车的中国大兵吓得冷汗淋淋。而那个参谋总长,更是不顾身份和威严,撸起袖子就要跟中国大兵们讨教几招。

能进驻这里,是这个支队所有兵们奋斗的目标。当那些普通中队的兵们经过这里时,都会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用虔诚而仰慕的目光注视一会儿这座营房和这座营房里的战友们。几乎在所有人的眼里,只有跨进了这个大门,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军人。

官兵们都亲切地管这里叫作“红楼”。

其他中队的班长们在管教不听话、却又牛皮烘烘的那些刺头儿兵时,一般都会这样训道:“你他妈的牛皮什么?有本事搬到红楼里去住啊!”

胆大的刺儿头兵就会反驳:“你怎么没住进去?有本事别在这里整天跟我们呕气!”

这里离新兵一中队并不远,也就两三百米,撒泡尿可以走两个来回。所以,新兵们对这里并不很陌生。春节的三天假,杜超就率领着三个兄弟来过两次,每次这小子都会远远地站在那里,先直着脖子干咽上几口口水,然后再痴痴地看上个把小时。回去的路上,他还不忘给三个兄弟作一通机会教育。

那时候,杜超和他的兄弟们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哪一天我们才会光明正大、趾高气扬地来到这里当兵?于是,杜超又教导他们:“每天早上睁开眼皮的第一件事,就默念三遍‘我要进红楼,我要进红楼’。天天念,咱们的梦想就肯定能实现!”

今天,杜超终于来了。他和他的好兄弟江猛以及其他一十六条好汉,在中队长骆敏的带领下,雄赳赳气昂昂地来了。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十八条汉子高唱军歌,整齐划一地穿过支队司令部前的广场和二大队的营地,向着特勤中队进发。

江猛的脸上,还有泪水的痕迹。刚刚送别那些奔赴总队其他后勤单位的战友时,他是全中队最伤感的一个兵。没心没肺的杜超看着他直乐,为了自己挥向杜超的那记老拳,骆敏还赏了他一记摆腿。这会儿,红楼就在眼前,悍兵猛哥再次真情流露,来不及擦干泪水的脸上,又挂上了两颗晶莹的泪珠。

在他的前面,杜超的眼睛也润湿了……

特勤中队的院子里,远远看去,冷冷清清。骆敏知道,头天晚上,这个城市刚刚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持枪劫持人质案件。直到天亮之前,这里的兵们才撤回了中队。可是,出去的只有不到二十个人,其他人呢?就是不像其他中队那样敲锣打鼓、声势浩大地夹道欢迎,不为了我这个新上任的队长,为了这群刚下连的新兵,起码也得有几个人出来迎接一下吧?就是要给我下马威,那也得挑个时候不是吗?骆敏很不满,这不是个人面子的问题,完全是一个组织素质的问题,是我们军队的优良传统有没有继承和发扬的问题。

这位特勤中队史上最年轻的队长,紧锁眉头,对向他敬礼的自卫哨哨兵说道:“去,把中队在家的所有干部和文书、通信员都给我叫下来!”

哨兵应声而去。

骆敏黑着脸把一群不知所措的新兵带进了院子。

当五六十个大汉穿着迷彩服、脚蹬特战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来分列两旁的时候,十八个新兵立马乱了阵形、慌了神。

最后出现的是一个穿着冬常服,戴着眼镜的瘦高个男人,他的肩上扛着一杠三星。

年轻的中队长,脸上瞬间就换上了笑容。他双手整理了一下上衣的下摆,然后立正,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朗声道:“指导员同志,新兵骆敏和他的十八个战友向您报到!”

指导员有点儿尴尬地回完礼后,开怀大笑,然后左手一扬,跨立两旁的特勤老兵们立正后齐声吼道:“欢迎来到钢铁之师,特勤中队!”

指导员又挥了下右手,老兵们又高八度的齐声吼道:“欢迎新战友,欢迎队长回家!”

骆敏满面春风地转圈儿行了一遍军礼,冲上去就抱住指导员,然后是副队长、副指导员……与此同时,五十多号老兵们呼拉一下围住了十几个新兵,东拉西扯、不容反抗地下他们的背包,抢他们的行李……

“老班长,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骆敏与自己曾经的班长、特勤中队指导员刘东伟并肩上楼的时候,笑呵呵地说道。

“哪能呢?有波这小子拍拍屁股就去了总队。我这是即当爹又当妈,就快支撑不住了。咱是望眼欲穿,天天盼着你小子回来!”比骆敏大六岁的副营职指导员刘东伟,一脸委曲地说道。

会议室里,老兵与新兵们济济一堂。不同的是,坐在会议桌前的新兵们,面前都摆着果盘,那里都是这个季节很难见得的反季水果与点心。新兵们大多正襟危坐,只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杜超同志,像孙猴子进了蟠桃园,摇头晃脑地东张西望。这里的一切,他都觉得那么新奇。西面的墙上长长短短、满满当当地挂满了各种牌匾与锦旗,从各类荣誉称号到警民共建单位再到老百姓送的锦旗,大到武警总部、市政府、总队,小到支队、街道、企业、学校和个人,应有尽有。

东面的墙上则是这个中队历史上获得二等功以上的功臣的照片与光荣事迹。他们中间有的人已经长眠于这片土地,有的人就在自己的身边,而更多的人已经脱下军装在祖国的各个岗位上继续发挥着光和热,发扬着军人的优良传统。

杜超还惊喜地发现,这个支队的两个老大原来是特勤中队的首任主官。他们都是一等功臣。而这支部队数得着的牛人,几乎都跟特勤中队有某种渊源,其中就包括马啸杨与骆敏……

欢迎会很简单,与其说是欢迎会,还不如说是一次忆苦思甜的政治教育。骆敏的话仍旧很少,这个时候,他更是把最多的时间让给了自己的老班长。指导员刘东伟不仅长得帅,还很健谈,也很风趣。凡话题开头,必是引经据典,一堂课下来,把个三国演义的名句和毛委员的诗词引用了个遍。而且,最难能可贵的是他的嗓音极富磁性,普通话也非常标准。杜超当场就想起了那个曾经让他着迷的著名广播剧《夜幕下的哈尔滨》

“兄弟,这都是真的吗?我怎么感觉像是在做梦?”站在窗前的杜超对一旁的江猛说道。

“你掐一下大腿,要不,我来掐你一下?”江猛笑道。

“人生多么美妙啊!”

“又来了,能不能换点儿新鲜的?”

“可惜,再美妙的人生都有缺憾!要是那两个家伙都来了该多好啊!”杜超突然变得有点儿伤感。

“行了,他们有他们的生活,不要把你的意志强加给他们!我们不看现在,看未来,我相信他们会混得很好!”

江猛的一席话让杜超很是刮目相看,也让他深思了好久。

这天下午,兄弟俩绕着这个曾无数次向往、现在又真实地摆在他们面前的“圣地”来回转了十多遍。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让他们感到无比新奇,除了几个特殊的训练辅助器械,他们看到的与新兵连和其他普通中队并没有什么不同。可人就是这么怪,也许是爱屋及乌吧,就感觉这些东西连同特勤中队一起都涂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特勤中队并不是个完全封闭的地方,其日常管理与普通中队一样。除了战备和执勤外,到了周末,当官的和老兵们只要跟自卫哨的哨兵打个招呼,就可以进去随便地走走看看。

现在听说特勤中队直接进了一批新兵,其他中队那些一门心思想通过支队比武考核拔尖、然后再进入特勤中队的老兵们多少有点心气不顺,有的老兵甚至公开骂娘。他们都很想看看,这些能直接进特勤中队的新兵到底是什么来头,到底有多牛。

老兵们不能理解是有原因的,因为特勤中队组建至今,年年都是通过比武考核在各中队挑人,但几乎每年都有个别关系兵,而且都有相当的背景。比如一年前那次选拔,半路上杀出一个大校的儿子。可是人家那素质也是相当的拔尖,没有占计划中的名额,而且人家也是二年度的兵。可这次却不同了,一家伙进来了一个排,还全都是新兵。

下连队的第二天就赶上了周末,所以,假借探访老乡的名义来特勤中队一探虚实的各中队牛兵们,一个接一个是络绎不绝。结果,我们的特勤新兵杜超同志在特勤中队的马扎还没坐热就挨收拾了,好在悍兵江猛及时帮他出了口恶气。

收拾杜超的是两个河南的二年度兵,他们是十中队五班长张震生的部下。这两个小子是登封人,虽然不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也没到山上去正儿八经地跟高僧们学过武功。可是,身在武术之乡,从小耳闻目染,那都是有天生的武术基因的,就连出娘胎,都是翻着筋斗的。

这两个小子,不是一般二般的牛。可惜早当了一年兵,没赶上好时候。今年他们是铆足了劲儿要进特勤中队的。这下,听说被一群生瓜蛋子抢了先机,剩下的名额就不多了,再想通过正常渠道被选拔进去,估计都是些是凤毛麟角。远的不说,就他们同批的登封籍士兵,全支队有好几百号人,那个个都是威猛彪悍,真要为了几个名额掐起来,谁都没把握。

中原大地,人杰地灵,自古就是出英雄好汉和才子的地方。跟河南人打过交道的都知道,这里的人个顶个的聪明,脑子活络,而且生性勇猛,常有惊人之举。

这两个河南兵也不例外。穷则思变,进特勤的机会越来越小,两个小子头天晚上一夜没睡,上完哨就躲到中队后门叽叽咕咕商量了一宿。第二天吃过午饭,两个人穿戴整齐的准备来特勤中队踢馆。

他们这是剑走偏锋,准备冒着被群殴的风险来上演一出苦肉计。不对,应该是直捣黄龙。也不对,千里走单骑?可是来的是两人,更不对了,意思是说,两小子准备去特勤中队找人单挑,然后摆平他几个。特勤中队的主官们历来都是惜才如命,喜欢的都是胆大不要命的悍兵。

此行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就有可能直接被招安。

两小子如意算盘是划拉得叮当作响,也作好了鼻青脸肿、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备。他们要知道自己会被一个矮了半截的新兵给捶得找不着北,就是剁了他们干煎,他们也不会去自取其辱的。

这两小子一个叫肖克,一个叫江小狼。虽然特勤中队的几个同年兵他们并不认识,可他们认识特勤的炊事班老大,那是他们河南的老乡。再加上三大队和特勤挨在一起,平常低头不见抬头见,哨兵也都认识他们。如此,两个人自报家门后,就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反正倒霉的事都能让杜超赶上。两小子呼啸着往二楼上的时候,正好碰上端了满满一盆子衣服下楼去晾的杜超。这老房子的楼梯本来就不太宽敞,两小子又是存心过来找碴儿的,这下看到下来一个新兵,立马两眼放光,这不是菜瓜上门吗?

两个小子就并肩堵在楼梯上不让杜超下楼。看到两个上等兵,杜超本能的反应是端着脸盆闪一边贴墙上让他们先过,顺口还甜腻腻地叫了声:“班长好!”

结果两个上等兵头仰得要顶住天花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杜超等了半天不见反应,就又补了一句:“班长,借过,借过!”

江小狼这才上下打量了一眼杜超,一脸不屑地挑衅道:“新兵蛋子,昨天刚来的吧?”

杜超听这话就不爽,可这两家伙都一米八几的个头,长得是生猛无比,虽然昨天没见过,但也不敢确定他们就不是特勤中队的人。所以,虽然懊恼,杜超还是堆着笑脸:“是的,班长,我们昨天刚下中队的!”

“叫什么名字?”肖克问道。

“杜超!”

肖克和江小狼立马交换了下眼色。这个名字可是如雷贯耳啊!张震生每次回到老连队窜门都会跟他们提这个叫杜超的新兵,是如何如何地牛皮烘烘。一群二年度的兵听得咬牙切齿,都在算计着等这小子下了老连队,找机会好好修理他一顿。没想到这小子直接去了特勤队,这下正好被咱哥儿俩给碰到了,真是苍天有眼啊!

就是修理工具那也得是眼瞅着哪里出了毛病才动手,这修理人,更是如此了。你不给他挑点儿毛病就有点儿理不正、言不顺了,更何况在部队,这是纪律严明的地方,要都是看谁不顺眼,冲上去就劈里啪啦地拆人零部件,那还不成了黑社会?

这两个上等兵虽然冲动,可他们也是在这支精锐部队被人修理过来的。久病成良医,怎么样修理别人又不用关黑屋子,他们都是很有心得的。

话说两人交换了眼色后就准备挑刺儿了。小牛犊子杜超,也是等得有点儿不耐烦了,他也看出来了,这两个三个月前才甩掉新兵蛋子这顶帽子的上等兵是小媳妇当久了,好不容易熬成了婆婆,是想耍耍威风呢。想到这里,杜超也就不再啰嗦,左冲右突的要突围。这下,正中两人的下怀。江小狼同志按住杜超的肩膀,就准备率先发难。

就在这紧要关头,一个排长正好下楼,他没感觉到这边正剑拔弩张(也是啊,谁他妈吃了恐龙胆敢到特勤中队来惹事呢?)。这两个小子抬头看见一个排长下楼,反应那是相当的灵敏,“呼拉”一下就闪到了一边。那个排长站在杜超身后疑惑地看着肖克和江小狼,问道:“你俩不是十中队的吗?跑这来干嘛?”

江小狼就笑嘻嘻地说:“郭排早啊,队长叫我们过来拿点东西!”

那个郭排长就微笑着点点头自顾自地下楼扬长而去。

杜超本来想跟着郭排长屁股后面下楼的,没想到一犹豫,肖克就抢在了他面前挡住了道,还挤眉弄眼地警告杜超不要出声。杜超本来就天不怕地不怕,他倒想看看这两个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就屏气凝神地等着。

等到郭排长身影在门口一消失,江小狼就跟上来又按住杜超的肩膀问道:“你真叫杜超?”

杜超头一仰,大无畏地回答道:“如假包换!”

“嘭!”杜超的屁股上挨了肖克一脚:“一个新兵蛋子,讲话这么牛皮烘烘!”

“打人啦,十中队的人过来打人啦!”杜超毫不示弱,一边高声喊叫,一边举起脸盆就要照肖克的脑袋砸下去。

两个上等兵没想到这个生瓜蛋子一碰就炸,立马慌了神。江小狼情急之下,左手挡住脸盆,右手举起来就准备招呼杜超。站在身后的肖克紧紧抓住江小狼举起的右手,仰起头,挤眉弄眼地冲着楼上呶着嘴巴。

江小狼顺势看去,骆敏正站在楼梯拐角处,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

“怎么着?来这里找人热身来了?你们两个小子有种,敢到这里来撒野!”骆敏说道。

肖克早就笔挺地站在一旁,江小狼吭哧吭哧地抓着脑袋,憋了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

“就这点儿胆子,还敢来叫板?”骆敏显得很失望。

肖克不满地瞪了江小狼一眼,梗起脖子扬声道:“报告骆队!听说特勤中队招了不少厉害的新兵,我们心里都不服,想过来和他们切磋切磋!”肖克早看到楼下已经站着几个出来看热闹的老兵,心里一下没底了,本来两兄弟商量好了,管他老兵新兵,打一架整出点动静再说。这会儿看到一群老兵如狼似虎地盯着他们,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把目标对准了新兵。

肖克把话挑明了,江小狼也找回了胆子,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地说道:“新兵老兵都一样,让你们看看我们普通中队的兵们也不是吃素的!”

“你们队长叫你们过来的?”

“不是,是我们自己要过来的!”肖克和江小狼异口同声道。

“好!”正如他们之前所料,骆敏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击掌叫好,指着楼下的几个老兵说道:“那几个都是我们炊事班的老兵,随便你俩挑!”

杜超满心指望着队长或者上来几个老兵把这两家伙按倒了收拾一顿,自己也顺便踢几脚解解气,没想到队长让他们和老兵单挑,好像没自己什么事了。于是横下一条心,放下脸盆说道:“让我来!”

一群老兵呼拉一下闪开一个空地,几个人走到了一楼大厅的中央。肖克朝江小狼一使眼色,江小狼退到一旁。杜超什么话也不说,上来抬起右腿就是一个飞踹,肖克眼明手快,左脚后撤,一个闪身躲过杜超的飞腿,顺手一掌拍在杜超的后背上。

不明究里的江猛,听说这边打架,直接从一楼的厕所里蹿了出来,挤进人群刚好一把抱住了因为发力过猛,一脚踏空而踉踉跄跄的杜超,嘴里告饶:“班长,有话好好说,不要打人!”

站在楼梯上的骆敏知道杜超肯定打不过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本来是想让老兵来杀杀他俩的威风,没想到杜超这个楞头青不知天高地厚,心想要坏菜了。

江猛的及时出现,算是给骆敏解了围。骆敏赶紧指着江猛大声地对肖克和江小狼说道:“这个也是昨天刚来的新兵,你们俩要是把他放倒了,我就组队欢送你们出门。否则,让你们大队长过来领人!”

杜超听队长这么一说,也清醒了,刚那么一下,他就知道自己肯定打不过肖克,知趣地闪到了一边,再也不说话了。

江小狼和肖克摆起格斗的架子,然后互相看了一眼,江小狼说道:“你先来,我要留点精力等会儿对付其他人!”

一群老兵和骆敏都在窃笑,江猛的身手,就是没看过,也早有耳闻。有个老兵就说道:“叫你俩一起上呐!”

这两小子置若罔闻,根本就听不进去,或者说他们丢不起这人。

“那个谁?江猛,悠着点儿,不要太狠了!切磋切磋就行,千万不要伤了兄弟连队的和气!”一个中尉排长提醒道。

江猛还打算抱拳来个江湖礼节什么的,肖克冷不丁就一个直拳打了过来。江猛没有防备,躲闪不及,右肩上挨了一拳。他还是有点儿犹豫,挨了一拳后也没还手,腾挪跳跃地又躲过了肖克的几拳。

“打啊!别老是逗人家玩!”一个旁观的老兵有点不耐烦了。

就在江猛分神的当口,小腿上又挨了肖克一脚。这下把江猛惹火了,抬脚就蹬,肖克连忙后腿两步避让。江猛这一脚是探探虚实,根本没指望着能蹬到肖克,接下来就是一狠招了。

江猛左脚着地后,迅速来了个三百六十度转身,提起右脚就是一个后摆腿,把个还没反应过来的肖克卷出了两米开外。几个老兵“呼啦”一下悉数闪开,肖克“嘭”一声背部撞开了虚掩着的大门,要不是他双手及时抓住了门框,这一脚,直接就把他卷出了门外。

在一群老兵的欢呼声中,江小狼出手了。这家伙在十中队就号称“中州一脚”,除了刘二牛,哪个老兵都怕他那只右腿。不幸的是,他遇到了比他腿法使得更霸道的悍兵江猛。江小狼右脚还在半道上,江猛的左脚就已经踢出,而且很有点儿截拳道的味道,这一脚照准的是江小狼的右腿迎面骨。

可怜江小狼抱着右腿跳了几下,然后极度痛苦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肖克甩甩脑袋,晃晃悠悠地走进来,屏气凝神地站在那里就想来个饿虎扑食。看这神情,这家伙是铁了心想要跟江猛同归与尽了。

“一起上,一起上!”老兵们开始在起哄。

“行了,回家练几年再来吧!”骆敏有点儿不耐烦。

抱着腿坐在地上的江小狼,眼泪刷地一下就奔涌而出,是痛的?还是屈辱?或者兼而有之?不得而知。

“上啊!有种一起上啊!刚才不还牛得很吗?”杜超还没解够气,站在一边煽风点火。

江猛拉开架式,绷紧神经,等了半天不见反应,才放松下来,走上去就要搀扶坐在地上的江小狼。

江小狼一骨碌爬了起来,警惕地看着江猛。

“对不起了,班长!”江猛想笑又不敢笑,表情古怪地说道。

两个小子还不甘心,张牙舞爪地就想一起上来撕了江猛。

“给我打住!”骆敏赶紧堵在了江猛的前面,他知道见好就收,再任其发展下去,肯定得有人要到总队医院去度假了。

这特勤中队老兵估计看多了这种场面,笑完了就都若无其事地打着哈欠散了。

江小狼和肖克虽然无畏,可是在骆敏的逼视下,加上心里没底,他们也不敢再造次。

两个准备要扬我雄威的家伙,像两只被斗败了的公鸡,衣冠不整,一瘸一拐地互相搀扶着拉开大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特勤中队。

在他们的身后,是杜超那得意的眼神……

半个小时后,骆敏在电话中好好羞辱了一番打电话来兴师问罪的十中队队长,然后,在一张小纸条上记下了两个上等兵的名字。

刘二牛进特勤中队,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本来马啸杨和骆敏分别都已经找过他,他也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而且刘二牛所在的十中队那边,队长和指导员都没有异议。刘二牛回去交接完工作去特勤中队报到,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可就在新兵下连后的第三天,支队下了通知,要在六月份与另外一个机动支队打擂。对抗的科目只有四个,都是机动支队的传统项目,单兵战术、射击、格斗与武装泅渡。在这支总队里,总共有两支机动部队,他们的序列分别是第五支队与第六支队,五支队就是杜超他们现在所在的支队。

往年两个支队对抗,上的都是特勤中队,而十次九次都是五支队全面领先。今年换了种玩法,就是每个支队各挑五十个精兵强将,而且参加对抗的特勤中队官兵不得超过十人,并且要明确标示区分。

这种奇怪的玩法据说是六支队的两个主官出的主意。他们最近连续两年的兵源都是来自东北,兵们个个长得身高马大、彪悍无比。两个主官都铆足了劲想借助这种先天的优势,加上几年来的卧薪尝胆,争取一举压倒五支队,好好出一口鸟气。

这本来是支队与支队之间的对抗,关乎的是支队的集体荣誉。可徐杨勇和支队的常委们也想通过这次真刀实枪的对抗检验一下各中队的训练成绩。所以,支队通知的时候不仅强调了支队必须要拿第一,还明确了要算各中队的集体成绩和单兵成绩。

支队准备五月初就通过考核,在各中队选拔出参加对抗的官兵参加一个月的集训。十中队队长邹利就开动了脑筋,论中队的集体实力,十中队在支队一直是中上游,每年支队比武给中队争脸的都是单兵成绩。而连续两年,刘二牛都是十中队的当家小生。可以说,没有刘二牛,十中队基本上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没有人会刻意表扬的普通中队。所以,邹利就有点儿后悔了,他想让刘二牛代表中队参加完对抗再去特勤中队。

刘二牛的火爆脾气邹利是很清楚的,这小子得哄着来,一定得找他好好沟通才行。这天晚上,邹利刻意让文书外出买了五十根羊肉串和四瓶啤酒,然后把刘二牛请进了自己的宿舍。

刘二牛一直认为中队长邹利对自己有成见,邹利也不怎么爱搭理他,而且经常是话不投机。回来这几天,邹利除了跟他交代了些工作交接上的事情,两个人还是无话可说。反而是另外一个新兵班长张震生,一天好几趟的往队长那里跑,两个人嘻嘻哈哈无话不谈。

今天队长突然找自己,刘二牛多少有些慌张,特别是进门就看到啤酒和闻到了烤羊肉的味道,刘二牛更显得有点儿受宠若惊,不知所措。

邹利满面春风地给刘二牛让了座,一边开啤酒,一边笑道:“二牛,工作交接得怎么样了?”

刘二牛瓮声瓮气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可交接的!”

邹利被堵了一下,脸上有点儿不自然,递给刘二牛一把羊肉串说道:“咱哥儿俩好好唠唠,今天晚上酒不够,但这玩意儿管够!”

刘二牛老实不客气地接过羊肉串就啃:“队长,你是不是要跟我谈什么事?”

邹利本来想先跟刘二牛套套近乎,然后等酒过三旬,两个人称兄道弟、晕晕乎乎了以后再水到渠成的亮出自己的想法。没想到这小子聪明过人,还有点儿不解风情,开门见山地就想直奔主题。

邹利:“二牛,本来我是想安排你回来后直接到新兵排当班长的,没想到你小子要去特勤。那里都是牛人,你去了还要从老兵开始做起,万一今年当不了班长,这明年……当然了,人往高处走,特勤中队很多东西在我们这里是学不到的……”

队长一副极度关怀而又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刘二牛变得紧张起来。他听出了话外之音,马上警惕地打断邹利的话说道:“队长,你不会是反悔了吧?”

“没有,没有!”邹利举起酒杯说道。

“反正我已经想好了,能不能转志愿兵是我的造化,但是错过了进特勤队的机会,我一辈子都会后悔的!”刘二牛一口干完杯中的啤酒,抹了抹嘴巴说道。

“你别误会了我的意思。”邹利有点儿懊恼,接着说道:“是这样的,支队马上要跟六支队搞一个对抗,以你的素质,代表十中队肯定没什么问题。而且,支队长发话了,只要能拿到单兵成绩前三的,都给三等功。”

“和六支队对抗的不是特勤中队吗?”刘二牛问道。

“那是往年,今年是支队统一选拔,特勤中队的最多只能去十个。你要是马上去了特勤中队,不一定能参加得了。再立个三等功,你小子转志愿兵就是板上钉钉了。”

“没事的,这种对抗肯定都是常规科目,去了特勤中队我照样能上!”

“到了特勤你就是新兵,那么多老兵都想立功受奖,还有你的份吗?”邹利有点儿恼火了。

“你不是说公开选拔吗?公开选拔我就不怕!反正到哪我都可以参加。”刘二牛只顾着埋头啃羊肉,根本没察觉出邹利的脸色有点儿不对劲。

“我说你小子怎么就不明白呢?这样吧,参加完对抗我就亲自送你去特勤报到!”

刘二牛这才听出队长有点儿不满意,抬头看了队长半天,然后才低下头说道:“好吧!我没什么意见,只要骆敏队长同意。”

邹利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回到班里,刘二牛躺在**越想越不对劲。要真是到了对抗结束再去特勤中队报道,这前面的几个特勤的专业科目就赶不上了,到时候搞不好还得追着杜超和江猛的屁股跑,那不是得不偿失?

第二天早上跑完步回来,刘二牛趁带队的副队长不注意,溜到了特勤中队,跟哨兵指名道姓的要见骆敏。

骆敏听完刘二牛语无伦次的一通话后,挥挥手示意他回去,转身就给邹利打了个电话,结果两个人又在电话里吵了十多分钟。

“反正不参加完对抗,老子就不让他去你那里报到,你爱咋地咋地!”邹利最后咆哮着挂了电话。

刘二牛被队长狠狠地训了一顿,而且邹利还是组团教训他。指导员、副指、副队和刘二牛的排长悉数站在一旁为队长帮腔。

刘二牛中休的时候,揣上几天前下连时杜超硬塞给他的一盒中华烟,一个人直接蹿向了支队司令部,他要去找副参谋长马啸杨。结果,在支队门口被一脸沮丧的邹利和满面春风的骆敏给堵了回来。

新兵下连后,老连队一般都会增设一个新兵排,班排长们都是中队最优秀的。新兵与老兵区别对待,主要是因为训练科目与强度都有所不同,新兵们是要从基础科目开始训练的。

特勤中队同样增设了新兵排,目前十八个新兵加刘二牛,总共可以编制两个班,还将计划补充十个兵左右。往年都是四五月份在普通中队选拔。今年,骆敏多了一个心眼,接到参加与六支队对抗的通知后,他马上去找了马啸杨和支队参谋长,准备等到六月份直接从参加对抗的五十个精英中挑选单兵成绩靠前的十个人。

刘二牛与杜超和江猛都分在了新兵排一班,排长周智勇是一个当了六年特勤中队班长,去年直接由志愿兵提干的中尉。班长叫李昊,和刘二牛是同批兵,当兵第二年选拔进入特勤中队的。

李昊和刘二牛可以说是冤家路窄,当年入伍时,在火车上两个人就掐过架,还差点儿半路上都被送回了家。那时候,刘二牛使了个绊子,就把李昊压在了身下。没想到这对冤家事隔三年后又走到了一起,而当年骑在李昊身上的刘二牛,现在只能勉强给李昊当助手,担任一班的班副。

进了特勤中队,杜超和江猛才感觉到什么叫做紧张。新兵连虽然睡不饱,可一天八小时的睡眠时间还是可以保证的。可在这里,白天满负荷运转,晚上还要操练到十点钟,还时不时的半夜吹个紧急集合哨、来个长途奔袭什么的。最恐怖的是气功班的兄弟,几十年如一日,早上两三点就得起床,凌晨的空气好,据说他们是想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呆在效外采阴补阳,融汇日月与天地之气……

如果不是看见了传说中的八五式狙击步枪,下连不到一个星期就参加五十公里长途奔袭的新兵杜超同志,肯定和其他的十几个新兵的下场一样,没有坚持到最后就坐上了那几辆尾随的大切诺基。

参加奔袭前,排长周智勇因为反对新兵们参加这次训练和新队长骆敏顶起了牛。要不是老指导员刘东伟拍了桌子,这个比队长还要大三岁的中尉排长肯定会死扛到底的。

列队出发前,中队的两个狙击手就站在杜超的前面。杜超知道他们背的是狙击步枪,但他一直以为那是七九式。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墙壁上挂的全部都是孪生兄弟七九和八五式狙击步枪的原型——SVD狙击步枪。杜超之所以一门心思想当特种兵,就是因为他迷上了狙击步枪,并且梦想有朝一日成为一名真正的狙击手。

窒息、眩晕、心跳加速,甚至还有点儿两腿发软,这就是大兵杜超当时的反应。他觉得自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那两杆在黑暗中发出耀眼光芒的狙击步枪就像梦中情人一样不期而至……

“班长,你那枪能让我摸摸吗?”杜超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理会骆敏在奔袭前的动员,轻声细语地对站在前面的两个狙击手说道。

两个老兵无动于衷。

“班长,班长,等会儿你跑不动了,把枪交给我背着吧。”杜超稍稍探出头,仍不死心。

“注意队列纪律!”骆敏作完动员,警告着下面那些不由自主地开始**的新兵们。

杜超吓得缩回头,下意识地挺了挺胸。

等到队伍开拔的时候,一个狙击手终于侧目对杜超说到:“你小子有种能跟上我们,不掉链子,回来我就让你摸个够。”

杜超大喜,有点儿得意忘形又有点儿讨好地说道:“等会儿我俩换着背吧?你那个要重点。”

狙击手鼻子哼了一声,没再理会杜超。

四个多小时的奔袭,杜超像上足了发条,玩了命的与两个狙击手并肩狼突。他已经忘了自己负重十多公斤,忘了思维,忘了时间与空间,忘了周围的一切一切……他更不知道,身后的那些与他一起入伍的新战友们,在不到四十公里的时候,就几乎已经全军覆没,包括他的好友——悍兵江猛。

凌晨三天钟,特勤中队营房前。骆敏亲自帮正在弯腰呕吐的杜超卸下了装备,然后轻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小子有种,我没看错你!”

“队长,那两个背狙击步枪的老兵说话不算数!”杜超抬起头擦干了嘴上残留的污物,喘了口气,有气无力地继续说道:“队长,我要当狙击手,我一定能当狙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