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香港回归前夕,公务员赵子军同志突然接到了哥哥拍来的电报,父亲在山上摔成了重伤,生命垂危,哥哥要他无论如何也要赶回去见父亲最后一面。心急如焚、泪流满面的赵子军当天下午就踏上了回家的火车。
一辈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剃头匠终于还是挺过了鬼门关,但却再也没办法站起来了。赵子军在父亲的床前三天三夜没有合眼。这七十个小时里,他不停地在自责,如果当初听父亲的话,不去当这个兵,六十岁的老父亲就不用遭这个罪了!他本来是可以像所有子孙满堂的老人一样,舒舒服服的安享晚年……
老剃头匠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大骂大儿子,说他把一家人全聚拢齐了就是想要他早点儿死。然后又骂快两年没见上面的小儿子:“你爹死不了,就是要死,你也不能说回来就回来!当了兵,你就是国家的人了,自古忠孝不能两全,香港要回归,部队正需要人的时候,你怎么就回来了呢?你这个王八犊子!”
赵子军哭丧着脸解释:“没事的,打不了仗,咱们国家这么强大,人家借了东西不敢不还的!”
“你狗日的尽哄老子!别以为你老子大字不识一箩筐,八国联军老子还是知道的。这些人都是强盗,你知道吗?”老剃头匠说这席话的时候,激动得胡须乱舞,早就忘了身上的疼痛。
赵子军又好气又好笑:“爸,你没事多在家里看看新闻联播,别尽听人家瞎说。”
老剃头匠面红耳赤:“你他妈的懂个屁,侍候几天小团长就牛烘烘的!”
被骂了一头包的老大没好气地回应:“爸!你什么事都要操心,就是打仗也轮不到军子!军子跑了一千多里路回家,还要听你神神叨叨的!”
赵子军的母亲也跟着和道:“你爸是脑子摔坏了,别跟他罗嗦!”
老头气得闭上眼睛把头偏向一边,嘴里嘟噜:“王八犊子,读书不好好读,当兵不好好当,什么也不懂!”
老头性情古怪,愣是好几天不搭理给他端屎端尿毫无怨言的小儿子。赵子军知道父亲的脾气,好吃好喝侍候着,没事就躲得远远的。
赵子军从小到大,和父亲说话从来不超过三句就得呛火,父子俩天生一对冤家,思维总是调不到一个频率上。剃头匠身体好的时候,一被儿子抢白就操起什么算什么,追着儿子满村跑,全村都能听见他的咆哮声。可父亲为人善良,给人理发时,心细如发,轻声细语的,彻头彻尾地一个老好人。也从来不骂母亲和残疾的哥哥。认识这一家子的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当了两年兵的赵子军,在机关已经锻炼得眼明手快,逢人都是一张笑脸,看上去一点儿脾气没有。剃头匠也发现了儿子这巨大的变化,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但老头死犟,就是爱摆谱,儿子面对的他的时候就闭着眼,儿子一转身就睁眼瞧个没够。
父亲瘫痪在床,赵子军除了每天笑笑呵呵地尽守孝道外,心里却很痛苦。这几天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哥哥虽然身残志不残,但他为了养活这个家快三十了也没说上对象,母亲也是身体虚弱,三天两头犯头晕。这下,本来身体硬朗的老父亲又遭此横祸,自己却没心没肺地在部队里过着安逸的生活,就是转了志愿兵或者考学提干了,更是忠孝不能两全。
找哥哥谈话,赵子军是下了狠心的。他以为只要自己说出口,哥哥肯定会举双手赞成,到时候开弓就没有回头箭了。
兄弟俩坐在医院门口的小餐馆里,要了两瓶啤酒。
“哥,明年我想退伍回家!爸妈都需要人照顾,你也该找个媳妇了!”赵子军开门见山。
弟弟神神秘秘的,老大就预感到兄弟有事要跟他说,已经想好了如何安慰弟弟,让他放心服役,争取考学提干转志愿兵,就是没想到弟弟会说要回家。
“你再说一遍!”赵子诚瞪着眼睛说道。
赵子军吓了一大跳:“哥,你怎么了?”
“又立功又入党的,爸逢人就说你要在部队当干部了,你还有脸回家?你是想气死他吧?”赵子诚激动得抬起屁股伸着脖子说道。
赵子军撇撇嘴:“我要在家,爸就不会出这事了……”
赵子诚的眼睛也红了,深深地叹了口气:“爸嘴上不说,但他的心我知道,你在部队能不能混出样子,比我打不打一辈子光棍子还重要。你给家寄的信和照片,爸天天揣在身上……”
赵子军没再说什么,哥哥真情流露,他知道这话的分量。
儿子回部队报到的那一天,全家人都有点儿伤感。老爷子头一天就有点儿情绪低落,一个人闷声不吭气,谁也不爱搭理。父子俩终究没有好好地说次话。
赵子军是凌晨两点多钟走的,走之前他悄悄地在父亲的枕头旁边留下了一个信封,那里装着他的三等功勋章和留给父亲的一封信。
“爸,我回部队了,您老安心养病,儿子是您的骄傲,他不会再让您失望的!”老剃头匠拿着儿子的信,闭上眼睛,老泪纵横……
百姓都是爱国的,任何表现爱国的行为都应该得到人民的理解甚至赞许。但是,经验告诉我们,凡是遇到举国欢庆的日子,激动过头了的百姓们难免会出现一些过激的行为,这是个“度”的问题,掌控不好,就可能引发一些令百姓和政府都很难堪的后果。
香港回归前的半年,武警总部、总队和当地政府就作了动员令,大会小会开个不停。各级首长强调的也是个“度”的问题,就是官兵们在执勤的时候,一定要掌握好度,以引导为主,而不是一味的去约束百姓的行为;一定要冷静、冷静、再冷静,不能像普通百姓一样,只顾着激动,只顾着庆祝,而忘了自己的职责。
这座北方工业重镇,首都的屏障,是庆祝香港回归大型活动的重要地区之一,很多活动直接要与相隔不远的北京互动。活动的组织与市民表现出的精神面貌都将直接影响到中华民族在世界上的声誉。作为这座城市最精锐的驻军之一,武警五支队当仁不让地担负着最重要的任务,他们不仅要应付可能会发生的突发事件,还要担负现场执勤的任务。另外,支队还抽调了足足四个中队的警力,排练了好几个月,届时参加各种庆祝活动的现场文艺演出。
骆敏忙得是焦头烂额,他不仅要指导十几个来自总队各兄弟支队的兵们准备打比赛,还要兼顾另外两拨人,一拨由指导员刘东伟带队在武警指挥学校训练,准备届时配合公安特警支队担负机动处突任务;一拨由副指谢剑锋领着,跟随一群农民兄弟学习威风锣鼓和舞狮。这个年轻率真的中队长现在是工作与爱情双丰收。他已经成功的俘获了歌唱家郝好的芳心,两个人已经私定终生,并在徐杨勇夫妻的怂恿和郝好父母的竭力要求下,打算在国庆节这一天摆宴订婚。
这里还有个小插曲,一直以为女朋友出生普通家庭的骆敏,直到第一次去郝好北京的家中探望未来的岳父母,才知道女朋友家世显赫。准岳丈是院士级别的科学家,而那个看起来更像郝好姐姐的岳母,是享誉全国的艺术家……
香港回归的头天晚上,这座城市数以十万计的百姓拥向了火车站广场。五支队不远处的解放军某运输学院,用部队特有的方式庆祝,他们在楼顶上架了几挺机关枪,对着夜空打空包弹。城市的各个角落都是载歌载舞的市民,万人接力长跑活动沿着横穿这座城市的海河一路传递,后来新闻报道,自觉跟随长跑队伍一起跑的市民有近十万人!这是一个神圣的日子,是每一个中华儿女都应该永远铭记的日子,是一段耻辱历史的彻底终结!
大型文艺演出晚会设置在火车东站广场前的香港回归倒计时牌前。除了探假的赵子军外,三个兄弟都有幸见证了这一令人终生难忘的时刻,十多万人齐声读秒和欢呼,山呼海啸,雷霆万钧。当五星红旗在香港特别行政区缓缓升起时,现场的很多市民都激动地流下了热泪……
几十万人来,几十万人去,现场除了几个**时刻有些混乱外,所有人都表现出了这个文明古国、礼仪之邦的百姓应有的素质。他们没有难为我们现场执勤的兄弟,反而非常热情善意地问候这群最可爱的人。他们知道,祖国强大、香港回归,今天的这一切都跟这些可爱的人民子弟兵休戚相关。
武警搏击比赛62公斤级殿军江猛,在半个多月前的那场比赛中因为没有吃透规则,没能走得更远,虽然支队通报嘉奖,对他的成绩给予了肯定,但他还是郁闷了好久。今天晚上的盛况和群众对军人由衷地崇敬,让他一扫阴霾,半个月来第一次舒展眉头。
英武帅气的大兵杜超和刘二牛整个晚上手都举酸了,起码有几百个市民在经过他们面前的时候,举手向他敬礼。
当灯火通明的广场上的群众就要散尽的时候,杜超看见了一身运动短装的妹妹和她的几个同样装扮的同学。几个小时前,她们都参加了接力长跑活动。
“哥!杜超!”杜菲狠命地冲着已经列队即将登车的哥哥挥着手。
“哪一个?……哪一个?……真是你哥啊?……长得有模有样嘛……”几个女同学瞪着眼睛叽叽喳喳,像几百只刚出水的鸭子。
杜超远远地冲着妹妹和一群女孩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头也不回地登上了卡车……
这样的场合当然少不了雷霆。这小子现在出门脖子上就挂个长镜头的单反机,跟在新闻干事后面,俨然一个名记的派头。他早就知道杜菲报名并被学校选拔上了参加万人长跑接力活动,而且还在桥上拍下了跑在队伍中间的杜菲,只是杜菲没有注意到他罢了。
二
刘二牛平常大大咧咧,心里藏不住事,可他对自己的私事,却是守口如瓶。直到杜超和江猛见到柳青的时候,才知道班长原来有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柳青是二牛的小学和中学同学,两个人都在一个村子,基本上算是青梅竹马型的。二牛小时候就是个让人不省心的孩子,偷西瓜、掏鸟窝、烧草垛、堵人烟囱、砸人家玻璃……除了不爱读书外,什么调皮捣蛋的事都有他的份。
柳青小时候长得像个瓷娃娃,两个小脸蛋肉乎乎的,二牛就老爱缠着她,捏她的脸蛋,直到捏哭了为止。二牛欺负柳青,还不准别人欺负她,所以,从小到大,为了柳青,他没少跟人打架。这柳青也奇怪了,二牛那么欺负她,她还跟屁虫似的,整天屁颠儿地跟在二牛的身后二牛哥长地二牛哥短的亲亲热热地叫。直到上了初中,两个人大了点儿,柳青才慢慢地没了疯丫头的劲,开始有意疏远爱惹事生非的二牛哥。
刘二牛从小捏柳青脸蛋长大了,这一天捏不到就手痒痒的难受。他可不管那么多,天天在放学的路上堵柳青,逢人便说柳青是他“媳妇儿”。
柳青碰到刘二牛是一点儿脾气没有,两个正值青春期的小家伙懵懵懂懂,白天你追我藏,争得脸红脖子粗,晚上回家都睡不着觉。这么一来二去,还真有点儿郎情妾意的意思。
后来这事儿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柳青那个当村支书的爹和开卡车的哥哥那里,支书在家把女儿暴揍了一顿。卡车司机孔武有力,直接在学校门口把二牛拎起来掼在地上:“小王八蛋,毛还没长齐就想找媳妇,敢再缠着我妹妹不放,老子骟了你!”
二牛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丝一头撞倒卡车司机,撒开丫子一边跑一边骂:“你这个大王八蛋,你有什么了法卢?我哥过年就要带枪回来,我让他杀了你家的老王八蛋和你这个大王八蛋……”
二牛回家还挨了顿揍,他越想越气,不敢再找柳青了,就寻思着报复下老支书。后来支书带乡里的干部到家收公粮的时候,二牛就当着副乡长的面管支书叫老丈人,老支书气得回家躺在**好几天起不来。
两个人懵懵懂懂的感情就这么着被扼杀在了萌芽状态。二牛本来是不甘心,还坚持天天往柳青的抽屉里塞小纸条,柳青就不理他,有次惹急了直接就向老师打报告,二牛回家又挨了顿揍,这才收敛点儿。直到柳青考上了师范,二牛连高中都没考上,他才彻底死了心。这丫头本来学习就一直不错,刘二牛是那种一星期逃三天课,剩下的两天半就趴在课桌上睡觉的差等生。
二牛在家放了三年牛,当兵的时候柳青刚毕业,因为老支书下台,找不到门路,柳青就直接被分到了村里的小学代课。二牛就又动了心思,这三年小伙子长进了不少,特别是哥哥牺牲以后,二牛一下变得成熟了。他知道这是个机会,离开家的头一天把柳青约了出来,说你就是我的女人,一定要等我回来,我到了部队一定要转志愿兵,以后就吃公家粮和你门当户对了。柳青哭得泪人儿一样,一个劲地点着头,末了还搂着二牛的后背不肯撒手……
二牛当兵的头两年,老支书一直在给柳青找对象,二牛就写信给柳青要她挺住。后来,二牛的叔给二牛写信说,柳青跟乡农机站的一个小伙子搞上了对象,小伙子的爸爸是乡长,很快就要上调到县里当局长了,柳青跟着他,就能调到县里去,那就是城里人了。
二牛不信,一天一封信地追着柳青,刚好那段时间,柳青跟家里闹翻了,跑到上海去打工。结果信就全让老支书给截获了。柳青怕二牛担心,几个月没给二牛写信,二牛就信了叔叔说的,这事儿又不好跟部队明说,赶上考核又请不了假,二牛整天无精打采、魂不守舍,结果在单杠上摔了下来,差点儿把胳膊给摔断了!
柳青在上海转了一圈,躲过了乡长家公子的纠缠又回到了村里,继续当她的代课老师。回家看到二牛没写过信给她,这丫头以为二牛变了心,就来了脾气,也不问个青红皂白,除了上课,跟谁都不说话,一下子变得沉默寡言。
老支书整天唉声叹气,二牛立功入党都没打动他,但二牛留了部队,他就知道这小伙子要出息了,态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全旋,自个儿背着女儿把电话打到了部队……
这一次柳青本来是不想来部队的,两个人虽然早就重归于好,但似乎有点儿名不正言不顺。管二牛怎么说,柳青就是不答应。她要等着二牛回家,按照当地的风俗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二牛就给老丈人写信,说自己年底就能转志愿兵了,今年还没办法探假,让他无论如何要带着女儿趁着暑假来部队里看看,放心了,明年就回家订婚。
老支书乐得一蹦三尺高,发动全家来说服女儿。柳青拗不过,说要去也是我一个人去。这么着,柳青才收拾了行李,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到北方来看二牛哥。
二牛知道女朋友是个传统的小女人,怕杜超和肖克这些活宝瞎贫,吓着了柳青,就一个人神神秘秘地把柳青接到了军人招待所安置了下来。刘二牛请了三天假,头天晚上安置好柳青后还跑到部队参加了晚点名。没想到骆敏当众给他曝光了:“二牛啊,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有这一手!媳妇儿见不得人吗?藏着掖着怕我们吃了啊?司务长早给你安排好了房间,还加了张床,干什么事不方便?偏要在外面弄个小窝,看不起我这个队长哪?”
刘二牛恨不得把头缩到脖子里。一群儿马蛋子听队长一说,全来了兴致,冲上来你一拳我一脚,二牛护着脑袋蹲在地上求饶,当众保证第二天一早就把媳妇领到中队才算平息了一场**。
杜超、肖克再加上副班长江猛,当天晚上就叫嚣着要跟二牛去招待所看嫂子。二牛晃了晃拳头:“想要媳妇自个儿找去,跟我瞎起哄个什么劲?再说了,你嫂子腼腆,胆子又小,见不得坏人!”
肖克一脸猥琐:“我们不进门,就趴在墙根那听着!”
“他妈的想死啊?狗日的要是憋不住,去农场啊,那儿有的是地方泄火,还都是免费的!”二牛跳起来一个旋风腿,趁着哥三个闪躲的机会,撒开丫子就跑……
二牛一路牵着柳青,死活都不让她撒手。柳青脸红得像六月的桃花,一路低着头,不敢抬眼看人。昨天晚上,二牛躺在地板上花了整整一宿的时间才说服了柳青跟他来中队。
杜超和江猛早就守在靶场的那条路上眼巴巴地等着,看到两个人走过来,呼啸着冲上去抢了柳青的行李,一前一后地夹着小两口往中队走。杜超是走一步回下头,柳青缩在刘二牛的身后低眉塌眼地不好意思抬头。
“你小子,好好跟前面带路,老盯着我媳妇儿看,找打啊?”二牛抬脚要踹。杜超闪开冲着中队的院子叫道:“二牛携夫人驾到,同志们都出来迎接啦!”
柳青的光临,整个特勤中队都炸了锅,那气势,比郝好光临时还过之而无不及。二牛就亲眼看见两个老兵一左一右往外跑,结果“嘭”一声撞到了一起,一个揉着脑袋,一个捂着下巴,蹲在地上还不忘了挤出笑脸冲着他们傻呵呵地直乐。
柳青和二牛呆在会议室里,那门外和窗户边的人就没断过,谢剑锋和周智勇就在一边赶,可越赶人越多。柳青脸朝着里面,外面就不停地有人整出动静,这丫头也是犟,死活就是不回头,把一群老兵惹得心猿意马、百爪挠心。二牛就傻呵呵地一支接一支的上烟,堵在门口陪着笑脸……
这柳青的确长得漂亮,她跟出身名门的郝好和杜菲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身上有一股纯天然的、不经雕琢的纯真气质。跟一般的村姑不同,柳青白白嫩嫩地,一张圆脸加上两只忽闪忽闪地大眼睛,睫毛又长。最重要的是她那一头自然卷的长发,比起那些少女,她更多了一股成熟女人的风韵。
几个中队主官好不容易轰走了一群狼,才跟小夫妻俩唠了几句,屁股还没坐热,副参谋长马啸杨跟头警犬似的,张着嘴就杀了过来。这家伙鼻子比警犬还灵,也只有他和骆敏知道刘二牛在家里还有个女朋友。二牛在新兵连当班长的时候有次跟马啸杨聊天,马啸杨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二牛红着脸坑着头不作声,马啸杨就记着了。早上这家伙来支队值班,骑着三轮摩托远远地看到二牛牵着女孩走在前面,到了支队给值班的干部交代了几句,就直接过来了。
马啸杨一进特勤中队的大门就咋咋呼呼:“人呢?在哪呢?刘二牛你个臭小子,媳妇来了也不跟老子打个招呼,快给老子滚出来……”
二牛听到马啸杨的声音,下意识地站起来就想找个地方躲,他现在特怕副参谋长,这家伙要是开起玩笑来,嘴巴比杜超和肖克还毒,逮谁都揭人家短,三个人的嘴巴加起来也说不过他。
马啸杨话到人到:“臭小子,见到鬼了啊?”
几个中队主官全站了起来。柳青认识军衔,看到高大威猛的少校也跟着站了起来。
二牛差点儿撞到马啸杨,往后退了几步,尴尬地挠着头,傻呵呵地只顾着笑,全然没了“牛啊牛”的气概。
“行啊!比咱文工团那个姓郝的歌星长得还漂亮!”马啸杨盯着柳青笑道。
“那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咱二牛同志不仅军事素质好,政治觉悟高,凡事都要争第一,娶的媳妇也是最漂亮的!”刘东伟跟着臭屁。
“都说一个男人魅力大不大,看看他有没有媳妇、媳妇长得漂不漂亮就知道了!”骆敏接着忽悠。
“得!咱这是夸二牛和他的媳妇,别夹枪带棒地挖苦我行不行?咱不就是没媳妇儿吗?赶明儿咱去总政文工团泡一个去!”马啸杨被骆敏抵住了小腰,红着脸争辩。
两个副职和刘东伟笑作了一团,柳青也忍俊不禁,“噗哧”一下笑出声。
几句轻松的玩笑,就让现场尴尬的气氛变得温馨了起来。正襟危坐的柳青很快就放松了。当老师的都能侃,这一没了拘束,话匣子一打开,那是妙语连珠,和几个老爷们聊得很是投入。马啸杨和骆敏也没揭刘二牛的短,糗事倒是讲了不少,几个人前仰后合,全然不顾呆在班里如坐针毡的杜超和他的战友们的感受。
“杜爷,你觉得咱队长的媳妇和班长的媳妇谁漂亮?”肖克问杜超。
“没看清楚,条子好像没咱队长的媳妇好。”杜超说道。
江猛:“各有千秋,各有千秋!要是我来选择,两个全要了!”
“滚到厕所去撒泡尿照照自己,长得跟土行孙似的,你要是能找到媳妇,哥哥我就给你烧高香了!”杜超揶揄江猛。
“你牛!有本事找一个比她们还漂亮的给我看看!”江猛红着脸咕嘟。
第二天中午,骆敏和郝好宴请刘二牛小两口,作陪的除了马啸杨、刘东伟和两个副职外,杜超、江猛和雷霆悉数到场,当然了,杜菲也是受邀的贵宾之一,这都是刘二牛的主意。赵子军没凑这个热闹,只怪他当初没分到刘二牛的班。
二牛今天如沐春风,穿了一身崭新的军装,胡子乱得干干净净,把柳青给他买的皮鞋擦得贼亮,黑红的脸膛笑成了一朵花。小两口子端起红酒挨个敬,打了几圈后,刘二牛眼含热泪地又满上了一杯举起来朗声说道:“二牛这个混蛋脾气能有今天,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这辈子好人全让我遇上了,啥也不说了,你们都是我的真兄弟!二牛从今往后要是亏待了媳妇儿,就让他养个儿子没长屁眼!”
二牛说完一干而尽。柳青在二牛哥说话的时候,一直拉着他的衣角,这个小女人的脸上满是幸福的泪水。惹得郝好和杜菲坐在自己男朋友的身边又是掐腿又是跺脚的,把骆敏和雷霆痛得脸上直冒冷汗……
刘二牛顺利地转了志愿兵,春节过后,扛着一级志愿兵的硬肩章,当兵五年后第一次探假。迎接他的是老支书的五桌酒席还有女儿的终身托付。
三
总队组建直属特勤大队早就提上了议事日程,这也是武警内卫部队预防与有效打击新型犯罪的一项新举措,更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整个方案在酝酿阶段前后研究了一年多,除了总队首长和拥有特勤中队的五六支队的支队首长们外,支队以下单位和主官们并不知情。马啸杨参与了全程论证,虽然上面没说,但他自己心里清楚,未来很有可能会被调到这个副团级的大队担任军事干部,至于是大队长还是副大队长,他倒并不关心。
虽然总队没有确定最后的方案,但下面有些人已经觉察到可能会有些改革的事发生。上一批老兵退役前的两个月,支队长就找过特勤中队的两位主官,除了个别军政素质特别优秀的老兵,其他到了退役的老兵不再要求他们超期服役。往年都是支队出面协助中队尽力多挽留一些三年的老兵超期服役一年,今年却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骆敏和刘东伟都觉察出可能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支队长不说原因,自然有他的道理,两个主官都是优秀的职业军人,知道不该问的不要问,执行命令就行了。
四月初,方案终于确定了下来,除了特勤大队主官外,更多人事变动方面的细节并没有披露。四月五日,所有支队的支队长和参谋长齐聚总队司令部会议室,主持会议的是总队参谋长,两个副总队长和一个副政委列席,马啸杨是参加会议中军衔最低的警官。
将于八月份组建完毕的特勤大队下设三个中队,一个突击中队(特战)、一个侦察中队和一个防化中队,编制三百人。原则上,原五支队与六支队特勤中队除后勤人员和部分干部调往其他单位外,所有战斗班老兵全部进入特勤大队重新编制。其余兵力由各支队在明年和后年度新兵中推荐,最后由总队统一考核选拔。
六支队参谋长朱明调任特勤大队大队长,马啸杨担任教导员,副大队长是总队作训处少校干事伍可可,五支队特勤中队指导员刘东伟接任副教导员。中队一级干部则由总队再行考察,待五月份所有兵力选拔完毕再定夺。但防化和侦察中队的队长人选,肯定要在武警院校相关专业毕业的警官们中间挑选,放眼望去,五六支队还没有铁定可以胜任的人才。
这样的结果,在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只有马啸杨有点儿情绪失落。虽然调了半级,官至副团,但他一直主抓训练,这下摇身一变成了政工干部,心里多少有点儿郁闷。不过,早他三年入伍的,特警学院的师哥朱明来当军事主官,能和他搭档,马啸杨还是心服口服。
所有人都觉得,骆敏是这个突击中队队长的不二人选,因为他的竞争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六支队特勤中队队长韦巍。但这个队长年龄偏大,已经三十岁了,他老婆是本地某知名私营企业的总裁,早五年就一直吵着要他转业,今年更是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就是他不申请转业,也到了年限。
骆敏自己也铆上了劲,他有足够的自信,这一刻,他等得太久了。几年前的毕业论文他就曾经阐述过一个总队组建一个特种作战大队的想法。
消息到了特勤中队,兵们俱都摩拳擦掌、兴高采烈。当兵的都有一个情结,当兵就当兵王,向往的都是那些名头最响亮最神秘的部队。杜超和江猛很有点儿扬眉吐气的感觉,得到消息后两小子拉了刘二牛窜到了靶场上撒欢。老兵退伍后,刚进入第三年的江猛代理了班长,杜超接替江猛给他当起了副手,刘二牛则是新的代理排长。两个当年收拾杜超的河南老兵江小狼和肖克,一个黯然退役,一个成了刘二牛手下的另外一个班长。
杜超已经不是那个愣头青的新兵了,虽然给几年前还被自己骂得一文不值的好兄弟当副手,心里多少有点儿不爽,但他很快就摆正了自己的位置。表面上对班长是言听计从,在江猛面前早请示、晚汇报,把个副班长当得得心应手。当然了,暗地里两个人没少较劲,有那么几次两个人在全班战士面前就要呛火的时候,都及时忍让了,然后心照不宣地躲到靶场上的某个角落,你一拳我一脚用他们独有的方式解决分歧。
杜超的表现,让一直担心他们配合不好的指导员刘东伟都竖起了大拇指。
当初任命的时候,杜超当然不会心甘情愿,他倒不是不服江猛官比自己大,他是怕自己脾气不好,没法配合。最重要的是,他担心和江猛没法沟通,因为两个人的思维老不在一个频率上,凡是江猛说的,他的反应都是下意识的先反对,这么多年来已经坐下病了!杜超就私下里跑去找骆敏要求调班,给一班长周朝江或者二班长肖克当副手都行,就是不能给江猛当副手。骆敏知道这小子想什么,跟他讲再多的大道理都是空的,就一句话把杜超给顶到了墙角:“我就是有意安排的!怎么着吧?你要不想干,炊事班那边还缺个烧火的!”
刘二牛如愿转了志愿兵还代理了排长,反而感觉压力一下大了起来。原来一直怕自己留不了部队,娶不了柳青。现在他是怕自己不能胜任,排长跟班长可不一样,当班长绰绰有余,未必就能当好排长,不仅管的人多了,考虑问题的层面也不一样。班长顶多只能算个兵头,而排长就是指挥员。刘二牛直接找马啸杨弄来了许多指挥学校的教材而且还报了司法学校的法律专业,他知道,现在是修习内功的时候。他还有另一个梦想,为了这个梦想,他给自己定了个五年计划,就是当好排长再拿到中专学历后,争取提干!支队就有过三级志愿兵直接提干的先例,副队长周智勇也是志愿兵直接提干的。
赵子军听说总队要组建特勤大队,这小子也坐不住了,拉着雷霆就要去找马啸杨。雷霆问他要干嘛?赵子军说:“马哥现在是马教导员了,只要他愿意,咱哥俩就有机会也进特勤大队!”
雷霆大笑:“你小子怎么突然变个人了?好好干你的公务员,今年开始考学,万一考不上也能转志愿兵,你去特勤大队凑什么热闹?”
赵子军:“考学我是没什么指望了,中专学的那点儿文化课全还给校长了!要转志愿兵肯定得去车队呆两年,老子才不想一辈子当车夫!”
雷霆:“你说你去特勤大队干什么吧?当了快三年的公务员了,还是没脑子。想进战斗班,凭你我的素质除非跟今年的新兵一起去参加选拔,就是选上了,人家还不爱要我们这些机关兵。炊事班你愿意去吗?”
赵子军被雷霆说得情绪低落,还是有点儿不死心:“我去特勤大队当通信员总可以吧?你当文书。咱在那里能学不少东西,没事跟着训练,咱兄弟四个就到一起了。而且,那是个副团级的单位,比五支队差不了哪里去!”
雷霆啼笑皆非:“你是去玩还是去捣乱?你当特勤大队是支队澡堂子,想去就能去得了的?再说了,你见过当文书通信员的能转志愿兵的吗?”
“那你说咋办?他们在组建,这可是大好的机会!”赵子军还有点儿不甘心。
雷霆:“凉拌!别动那些鬼心思了,好好看书,马上要预考了!”
两个人没去找马啸杨,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跑到了特勤中队去找杜超和江猛。四个兄弟有几个月没聚一块了,赵子军更是一年前被刘二牛羞辱了一番后,再也没来过特勤中队。
“报告班长!我们可以进来吗?”雷霆在门外笑嘻嘻地打报告。
屋里只有杜超一个人,正趴在**抓耳挠腮、痛不欲生地写着什么东西,抬头看见雷霆,丢下钢笔就直奔了过来。
这次赵子军乖巧了,显然是还有点儿怵刘二牛,站在三班门口畏畏缩缩了半天,没见刘二牛在,才闪了进来。
杜超鬼灵精怪,看到赵子军那贼眉鼠眼的样子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抬头冲着赵子军的身后说道:“二牛排长好!”
赵子军下意识地闪到一边,站得笔挺。
杜超和反应过来的雷霆开怀大笑。
赵子军明白上当后,装得若无其事,明知故问:“刘二牛不在啊?”
杜超:“在啊!就在隔壁班,要不要我让他跑步过来迎接你这个支队大首长?”
“得!我走!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赵子军急了。
江猛捧着一叠书兴冲冲地回到班里,抬头看见三个兄弟站在那里盯着自己,有点儿不知所措。
赵子军个活宝看见江猛进门,张口就下口令:“都有了,立正!”然后“啪”一下给江猛敬了个礼:“班长同志,特勤中队三班三个老同志正在扯淡,请您指示!”
江猛跟上来举起手中的书照准赵子军的脑袋就是一下子:“没事就来逗我开心是吧?”
四兄弟爬上了支队后靶场的小山坡,寻了片平整的地方席地而坐。杜超从口袋里摸出一盒三五烟,一人上了一支。
“什么时候搬?我听说特勤大队的营地在城郊,房子到现在还没建好。”赵子军开口问道。
江猛:“要到七月初才开始搬,还有两个多月时间,不急!”
“关心这干嘛?反正跟你们也没关系!”杜超没好气地说道。
“吃枪药了啊?我就随便问一下,顺便再跟你们商量件事,给我们点儿建议!”赵子军说道。
雷霆张大嘴巴,不知道这赵子军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赵子军早忘了雷霆的忠告,神叨叨地又把要去特勤大队的想法重说了一遍。一本正经的赵子军,看起来并不像是在开玩笑,几个兄弟都想不明白他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怎么态度突然转变这么多?
杜超:“你小子要是早一年有这个觉悟,现在也不用求人了!”
江猛很兴奋:“让老徐打个招呼,应该不难。”
“要去你去!还有几个月预考了,我才没时间陪你折腾!”雷霆现在也不怕哥几个骂他,再次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雷霆的决定无可厚非,现在的杜超已经不是一两年前那么幼稚了,他不仅赞许了雷霆,还反过来说服赵子军:“行了,好好干你的公务员吧!再折腾,第一个退役的就是你!”
赵子军有点儿不习惯杜超的这种语气:“江班长在,有你这个副官说话的份吗?猛哥,你说说,我跟你们一起去特勤大队有错吗?”
江猛:“杜超说得有道理,公务员干得好好的,干吗非要跟我们一起扎堆受苦啊?”
“他妈的!你小子什么时候才有自己的主见?”杜超没好气地骂道。
雷霆:“你们今年都不打算考学吗?”
江猛:“指导员找我和杜超谈了,如果今年考学就让我们少参加点儿训练,多准备文化课。我和杜超商量了一下,临时抱佛脚,心里都没底。到了特勤大队,申请超期服役,明年再考!”
杜超点点头。
雷霆又问:“万一要是有什么变化,让你们退役呢?或者明年万一考不上,你们是不是还想再多服役一年?”
杜超显得很自信:“想那些没用,我相信老天有眼,考不上,咱还有直接提干的机会!”
“今年有把握吗?”杜超问雷霆。
雷霆:“还好吧,我想报工程学院的后勤专业,大专难点儿。如果是指挥学校的话我就有八成以上的把握!不过,听说我的情况,有可能会加点分!”
三个兄弟都很高兴,同时也显得有点儿失落。雷霆比他们早成才,几个兄弟在当兵之前就预料到了。
赵子军:“考上毕业了就是副连,哥几个就是上了指挥学校,起码要比你矮半级。以后搞不好就要在你手下当差,碰见了还得向你敬礼,想想真可怕!”
“咱们要上就是特警学院,谁跟你玩指挥学校啊?丢不起那人!是吧?班长!”杜超搂住江猛的肩头说道。
江猛傻呵呵直乐:“让我转个志愿兵就知足了,其他的,太遥远!”
“长点儿出息好不好!”杜超一拳擂在江猛的后背上。
四
一级警司王刚狙击集训结业后,一到周末就穿着便装窜到五支队来找杜超和肖克,一来二去,就认识了雷霆和赵子军。有次周末正赶上杜菲造访,王刚就请客吃饭。这小子像抓了根救命的稻草,盯上杜菲,硬是叫她给介绍个女朋友。
杜菲说:“你要个什么样的?毕业班的好女生可都是名花有主了!”
王刚沉思好久:“那就大二大三的,大一的也行,只要不是你们学校附小的就成!长得跟你差不多,人温柔,心痛人,孝敬老人的!”
“他妈的,你以为像我妹这样优秀的女孩子那么好找啊?去幼儿园领一个慢慢培养着吧!”杜超打趣道。
杜菲捂着嘴巴笑了半天:“在校大学生不让谈恋爱,你是警官,可不能知法犯法!再说了,大一大二的女生多小啊?都能管你叫叔叔!”
王刚:“你不也在谈恋爱吗?再想想,介绍个大点儿的,我请你去吃海鲜!”
杜菲突然放声大笑,笑得王刚毛骨悚然。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我们系的学生会女生部长不错,人长得跟电影明星似的,就是有点儿傲。我们系男生就没有没追过她的,可她一个也看不上眼。人家早就放出话来,以后要找一个军官或者警察当老公!”
“真有这事啊?”王刚站起来高兴得搓着手掌,来回走动。
赵子军和肖克也跟着站了起来,几乎异口同声:“太不厚道了,吃里扒外!这么好的事怎么从来不跟我们提?”
雷霆:“没听我媳妇说吗?人要嫁的是军官或者小警察!”
杜超捞起一只筷子砸向雷霆:“啥时候成你媳妇了?我同意了吗?”
一群人开怀大笑。
“都别闹了!我说正经的,杜大小姐就是个活雷锋,帮我介绍下吧?”王刚一本正经。
“行!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我留她宿舍电话给你,你自己去追!”杜菲笑道。
王刚:“那还要靠您在她面前多美言几句啊!”
几个人嬉闹了一下午。后来,王刚有一个多月没来五支队找他们,杜超气得在肖克面前大骂:“王刚个混蛋见色忘友,肯定被小部长给迷住了!”
没想到六月份王刚又跑来了,这小子瘦了整整一圈,无精打采的,丝毫没了特警队员的飒爽英姿。见到杜超和肖克,王刚像见到了组织,哭丧着脸说道:“哥几个,帮兄弟出出主意,兄弟掉进去了!这丫头我追了这么长时间,吃了好几次饭了,可她就是不愿意当我的女朋友。这眼瞅着她就要毕业了,要是回了四川老家,哥们儿就鸡飞蛋打了!”
“哥们儿你是不是心急耍流氓了?”肖克笑道。
“别跟你哥开玩笑了,我是认真的,这丫头真要走了,哥哥我怎么办?”
杜超:“强扭的瓜不甜,霸王硬上弓两败俱伤,人家不怎么待见你吧?何必强求呢?”
王刚撇撇嘴:“什么乱七八糟的?说点儿正经的!她要真是不待见我,咱就死了这份心!可我看她那眼神,看我的时候分明是含情脉脉的,第二次见面就给我送了一个真丝手绢,可就死活不答应做我女朋友,牵下手都不让!这几天连我电话也不接了。怎么回事啊这是?老子要崩溃了!”
杜超正色道:“想想看,人家是不是对你哪地方不满意了?这种女人对男朋友要求非常苛刻的!”
王刚愣了一下,然后拍了拍脑袋说:“还真是,这丫头说我这手白白嫩嫩的,肯定是内勤。我跟她说我是特警,她喷了我一脸!当时我没在意,后来也不怎么跟她聊警队的事。”
肖克一拍大腿:“这就对了!肯定是人家看不上内勤!”
“那怎么办啊?露一手给她看?还是带她去我们大队参观?”王刚眉头舒展了点。
杜超:“没时间了!咱合计一下,争取一举拿下!”
杜超脑子灵活,干这些事有天赋,眼睛转了两下,然后如此这般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王刚还有点儿犹豫,肖克却拍着手赞同,眼里充满了对杜超的崇敬。
这天放学后,王刚在女生宿舍楼下堵住了小部长:“甜甜,我想找你聊聊,咱们出去走走好吗?”
甜甜:“没时间,我还要准备毕业论文呢!”
王刚的语气近乎哀求:“我不会强求你做我女朋友了,反正你很快就要走,就算是普通朋友,聊聊总可以吧?”
甜甜心一软,嘟起嘴:“婆婆妈妈的,好吧!”
两个人肩并肩地上了街,王刚有点儿心不在蔫,有一搭没一搭地东拉西扯,突然王刚腰间BP机响了。
“队长呼我,估计有任务!”王刚丢下一句话,跑向了不远处的公用电话亭。
甜甜跟了几步,远远地看见王刚面色沉重地在讲电话。没多会儿,王刚跑过来轻描淡写地对甜甜说:“有个被通辑的毒犯在我们这出现了!”
甜甜:“那你还不赶快去警队报到,跟我这呆着干吗?”
王刚:“没事!咱们兄弟那么多!我跟队长请假了。”
甜甜瞪着凤眼上下左右、肆无顾忌地打量着王刚:“这么巧?逗我玩呢吧?”
王刚摇摇头,装出一副不与争论的样子,迈开步子往前走。
“喂!生气啦?”甜甜紧追几步,扳过王刚的身子问道。
“嘀嘀嘀……”BP机又响了,王刚赶紧掏出来看,甜甜也凑了过来。
那是个大屏幕的汉显BP机,上面显示:“03,目标就在你所在的大街上,136号兰州牛肉拉面馆。想办法接近他,不要打草惊蛇!等兄弟们到了以后再实施抓捕。”
甜甜花容失色:“怎么办?怎么办?会不会很危险?”
王刚拉着甜甜闪进了一个便利店,然后示意小部长蹲下来,小声地附在她耳边说道:“可能要委屈你配合我一下,那个毒犯我原来和他打过一次交道,怕他会认出来。等下你搂着我的胳膊,咱们扮成情侣。不用怕,有我在!惹急了,我一个人就把他拿下了!”
甜甜兴奋得小脸蛋通红通红的:“那个人会不会带着枪?”
“可能会有!但我的飞刀比他的更快!听我的,不要紧张,抓这种小毛贼我有经验!”王刚压低声音说道。
甜甜两只手紧紧地搂着王刚的右臂,似乎都不会走道了。
“你抓轻点儿,弄痛我了!别紧张啊,平常怎么走路就怎么走路。”
甜甜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紧张得两只手直发抖。
“靠着我肩膀!”王刚左手轻轻按住甜甜的脑袋往自己身上靠。
戴着一副墨镜的肖克远远地瞅见王刚和一个女孩走过来,站起来一边高喊:“闪开,都给我闪开!”一边撒开丫子奔向拉面馆对面的小胡同。
王刚撇开甜甜,跟着追了过去……
甜甜愣在那里不知所措,良久,才想起来奔向公用电话亭。
光克、杜超、王刚三个人躲在另外一条街的菜市场后面笑作一团。
“没追来吧?”肖克伸长脖子四下张望。
“快回去吧,一定要镇定,千万别露馅了!”杜超叮嘱道。
“记得请我们吃海鲜!”肖克冲着王刚的背影大声叫道。
两个星期后,王刚带着甜甜在某饭店请几个兄弟吃饭。
杜超和肖克从看到他俩时,就一直忍着想笑。甜甜盯了他们好久,最后终于忍不住说话了:“挺有成就感的吧?处心积虑,费了那么大劲!”
杜超睁大眼睛:“王刚你小子是不是出卖我们了?全招了?”
王刚夸张地把头坑在桌子下面,幽幽地说道:“哥们儿,别提了,咱仨都被她玩了!”
甜甜和杜菲暴笑。赵子军和江猛满头雾水。
“说说,怎么就被你识破了?”肖克不甘心。
“第一,杜菲早就告诉我王刚在特警队,还跟他哥一起参加过狙击手培训;第二,王刚一直在用数字机,那天突然弄了一台破旧的中文机;第三,你装的那个毒贩子太假了,穿着警裤和解放鞋,跑起路来像当兵的在操练;第四,王刚一说谎话就心虚,他叫我别紧张,自己却抖得厉害;第五……”
“求您别说了!”肖克打断了甜甜的话,苦着脸说道:“知道合伙骗你,你为什么还跟这个骗子粘乎?”
杜菲插嘴笑道:“甜甜姐是故意的,她在考验王刚哥哥。三月份学校就已经确定下来要她留校了,结果王刚哥哥还是沉不住气……”
肖克怒视杜菲:“原来你俩是一伙的,早就合计好了啊?祖师奶奶,我服了!”
王刚抬起头来哈哈大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次失败的经验告诉我们,永远都不要在女人面前耍小聪明!”
特勤大队的营地设在总队训练基地的附近。七月初,两个支队的特勤中队老兵和一百多个刚从各支队选拔出来的新兵们,第一次来到了这里,他们是来参加义务劳动的。这时候,基建已经全面结束,只有部分训练设施还在建设中。再过二十多天,他们就将成为这座城市武警总队特勤大队历史上的第一批队员。
“人生多么美妙啊!”已经确定被武警某学院录取的雷霆,拎着相机坐在休息的队伍中间,冲着刘二牛、杜超、赵子军和江猛打趣道。
“有没有觉得我们的路都走得太顺了?”赵子军感慨道。支队长休假的时候,就是他放假的日子。今天,他也死乞白赖地跟着马啸杨来到了这里。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你们都活出样子了,我和猛哥才刚刚开始!”杜超一副哲人的模样。
“你们四兄弟,是我见过最牛的团伙!我那批兵,一个镇上的二十一个,现在只剩下我了。”刘二牛说道。
江猛笑道:“咱学校最优秀的四个三好学生全来了,咱们要是不牛点儿,对不起江东父老啊!”
“说你胖,你就喘!”二牛笑着起身离开了讨论的小组。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是个外人。
兄弟四人在特勤大队合了影,三个人捉弄身材最矮小的江猛,把他挡在了身后。左冲右突地江猛急中生智,从后面一个箭步,跳上了赵子军的肩膀,赵子军腰部一软,两个人往前倒去,杜超和雷霆连忙来扶。“咔嚓!”四个笑作一团的兄弟被刘二牛定格……不久后,几个兄弟看着这张照片上开怀大笑地江猛,都热泪盈眶……
五
“嘟嘟嘟”一阵急速而凄厉的哨声在午后的警校里骤然响起。二十个被留下来的战士悄无声息地站在五支队特勤中队的院子里。门口,支队长的大切诺基吉普车的警灯在不停地闪烁着。
“同志们,歹徒穷凶极恶,身上不仅绑了炸药,杀了三口人,还挟持了两个孩子。公安局谈判专家已经跟他交涉了一个多小时,丧心病狂的歹徒叫嚣着要引爆身上的炸药,那可是一个人口密集的居民小区,一百米范围内还有一座加油站……配合各位行动的是公安局特警支队的兄弟,整个行动由郭局长亲自指挥。弟兄们,这一次很可能是你们作为五支队特勤中队的一员,最后一次执行任务了。我希望各位头脑时刻保持清醒,不希望看到人质、看到你们、看到任何一个群众在这次事件中再次受到伤害……”
徐杨勇钻进了切诺基,在他身后的两部福特车里,是二十个神色凝重的特勤战士。
这是个高档的住宅小区,亦是这座城市最著名的富人区之一。小区的门口有数以百计的群众在警戒线外围观。几个小时前,这里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凶杀案。被戴了绿帽子的某私营企业老板,在酒精的刺激之下用剔骨刀杀了自己的老婆、丈母娘和舅嫂,并挟持了两个侄儿……
歹徒歇斯底里的声音回**在楼宇之间,现场的气氛一触即发,公安局已经组织周边几栋楼的群众悄悄地撤离现场。六楼的窗口,只有一个孩子的身影在无助地向外张望,狡猾地歹徒一直没有露面,早就埋伏在对面楼顶的狙击手无从下手。
杜超在执勤的公安特警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他的好兄弟王刚。杜超冲他点了点头,王刚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五分钟后,骆敏接到了指令,杜超和肖克潜伏到了北面,另外一栋楼的八楼。骆敏带着周智勇、刘二牛和江猛从楼房的一侧悄无声息地攀上了楼顶。这是一座南北通透的高层复式户型的楼盘,歹徒的位置在六楼第二层南面的主人房。北面有一个大型落地窗和一个封闭式阳台,四个武警特勤队员将从楼顶垂降到这里进入复式的第一层。而另外一边,则是四个公安特警,他们已经守候在南面主人卧室窗户的上方,时刻准备着在第一套方案被歹徒识破后,迅速破窗而入,在歹徒引爆炸药前制伏他。
老天有眼,落地窗的一侧竟然没有上插销,领头的骆敏轻轻地拉开窗户,解开身上的锁扣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房间里,然后迅速一个滚翻,堵住了房门。三个队员跟在骆敏的身后,悄悄打开房门。走出房门的刘二牛差点儿惊叫出声,过道里已经被鲜血浸满,一个老年妇人的尸首仰面躺在卫生间的门槛上,圆睁双目,脖子上还在往外渗透着血水……
离老妇人不到三米的地方是一个斜靠在墙上、已经面目全非的红衣女子。江猛闭上眼睛,心里一阵发悸,如果不是强忍着,当场就呕吐了。
沉稳异常的骆敏,冲着三个弟兄做了几个手势,然后带着江猛直上二楼,周智勇和刘二牛与他们相隔五六米,也跟上了楼,并迅速隐藏在二楼客厅里。楼梯转角处,还有一具中年妇人的尸首横卧在地。
主卧的房门半开着,透过虚掩的房门,骆敏看见了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靠在床边,瞪着一双惊恐而无助的大眼,骆敏竖起右手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小男孩不要出声。小男孩估计已经吓傻了,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右侧的窗户边,高大的歹徒浑身是血,身上捆绑着雷管与炸药,背对房门侧身而坐,在他的前面是一个跟男孩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她趴在窗户上低声地呜咽着。
骆敏伏在地上正和房门另一侧的江猛打着手势,没想到小男孩突然大叫了一声。骆敏吓得赶紧滚向一边。歹徒反应也很灵敏,听到小男孩的叫声,迅速把小女孩抱在胸前靠在墙上,另一只手探向了怀中……
骆敏懊悔死了,刚才他本来有个很好的机会击毙歹徒的,他处的位置离歹徒最多只有十来米的距离,骆敏完全有把握用手中的七九微冲一枪暴了歹徒的脑袋,没想到却鬼使神差地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谁,谁啊?快出来!否则,老子就和你们同归于尽!”歹徒惊恐地大声叫道。
没人回应。
“苗苗,快告诉姑父,你看见什么了?”歹徒冲着小男孩问道。
屋外的四个人都捏了一把汗。
小男孩没有吱声,也没有动。
歹徒沉闷了好久,然后还是不放心,抱着小女孩,亦步亦趋地慢慢走向门口。
“叔叔快跑!”小男孩再次叫道。
歹徒掏出了匕首死死地顶住了小女孩的脖子,大叫道:“老子数三声,把枪给我扔进来,不然我就杀了她!”
骆敏冲江猛使了个眼色,江猛弯腰把枪放在了门口,然后举起双手站了过来。
“还有人吗?”歹徒狂叫,小女孩的脖子已经渗出了血丝。
“只有我一个人!”江猛耸耸肩。
“你他妈的骗鬼啊?”歹徒已经近乎咆哮。
“兄弟,别紧张,把刀放下来,争取政府宽大处理!这样对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江猛一边往前挪着步子,一边耐心地说服。
“站住!你再敢往前一步……”歹徒说完手上的匕首又使了点儿劲。
小女孩痛得倒抽凉气,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哭喊了。
“兄弟,放了小孩,我来陪你,孩子是无辜的!”江猛高举双手往后退了一步说道。
“无辜的?哈哈哈……”歹徒发出一阵瘆人的大笑。
“知道我为什么杀了这些女人吗?他们该死!全部该死!我在等,等他们家人都到齐了,就和他们同归于尽!”
“冷静点儿!到底遇到了什么事?能跟兄弟说吗?”江猛继续引导着。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江猛一时语塞,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现场的气氛令人窒息,躲在门外的骆敏已经满头大汗。
就在两个人相持不下的时候,江猛看见窗外有人影晃动,突然灵机一动,偏头极夸张地看着歹徒的身后。歹徒一激灵,松开怀中的小女孩迅速将左手探向怀中。江猛比歹徒的反应更快,看到他松手,就是一个前扑,双手抓向歹徒伸向腰间的左手。“砰”一声枪响,歹徒在倒下的一瞬间,右手的匕首狠狠地插向了江猛的后脑……
刘二牛红着眼睛嚎叫着横抱江猛从六楼一路往下狂奔,他的身后是满脸泪水的骆敏和周智勇。
急救室外,骆敏双手捂着脑袋蹲在地上,刘二牛和杜超坐在地上仰面长泣。在他们的身边,是呆若木鸡的雷霆和赵子军,还有垂手而立的公安局和武警的几个首长。
三个小时后,急救室的门打开,年过六旬的院长匆匆地走了出来。所有人都围了上来。
“哪位首长是五支队的?跟我来一下!”院长面色沉重地扒开人群说道。
“江猛!”看到院长的表情,杜超大叫着扑向急救室,被刘东伟和周智勇一前一后拦腰抱住拖了回来。
屋内,满头华发的院长说道:“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大脑皮层受到严重损伤,而且刀刃已经刺中了脑干,现在还不能确定会不会脑死亡。”院长停了停,有点儿哽咽:“这个小战士很顽强,我相信他能挺过来!但是,你们要作好心理准备,即使能醒过来,右边身体也可能会彻底瘫痪……”
“我们要怎样配合您?”即将升任总队参谋长的徐杨勇问道。
“病人需要休息,他现在很可能还有一点儿意识,不能激动,更承受不了任何刺激。院方会出面联系脑科专家再来会诊。放心吧,我们会竭尽全力拯救我们的英雄!”
一周后,杜超捧了一捧鲜花,在主治医生那里磨破了嘴皮子,才进了重症监护室。
“兄弟,我来看你了!”杜超话未说完,已经潸然泪下。
“明天就要去大队报到了,兄弟们已经帮你收拾好了行李,都在等着你回来!下铺我给你留着,你还当我的班长,我服你!我他妈的没有你,我找谁吵架去啊……”杜超泣不成声,良久,擦干眼泪掖了掖江猛的被子:“你他妈的倒是说句话啊!你怎么就忍心丢下兄弟们不管呢?你这个混蛋!别以为你躺在这里装孙子,我就不能把你怎么着。雷霆那小子也要离开我们了,你们都怎么啦?就算我以前欺负你们,也没有必要这样报复我啊。兄弟,你说句话啊……”
“班里所有的兄弟都没有分开,还是原来的编制。我们的队长还是骆队,二牛还是我们的排长。对了,赵子军这小子也要来特勤大队。你们都不在,只有他,还把我当作兄弟!我劝不住他,我劝他的时候他要跟我拼命!你起来啊,你起来帮我劝劝他。兄弟,你还记得我们说过要不离不弃的吗?你这个混蛋,为什么就第一个当了逃兵?你知道吗?让我服气的没有几个人,你就是一个!你他妈的要再这么躺着,我就鄙视你一辈子……”
屋外,骆敏和刘二牛靠在门边泪如泉涌……
“好了!”杜超吸了吸鼻子:“兄弟走了,你好好休息吧,到了周末我就来看你。你是个可以创造奇迹的人,总能带给我们惊喜!这一次,你也一定能!”
一个月后,江猛被转往解放军总医院。第二天,雷霆就要去武警工程学院报到了。离开前,兄弟三人踏着晨曦的露珠,再次来到武警总队医院。雷霆将那张一个多月前照的照片轻轻地放在了江猛的胸前,然后,三个人齐齐跪倒在江猛母亲的面前。
“妈妈,我们都是您的儿子!”
“妈妈,我们兄弟四个不管身在哪里,一辈子都会不离不弃!”
补记
杜超两年后被武警特警学院破格录取;
赵子军一年后坚持退役,回乡后放弃政府统一安排的工作,竞选村主任成功;
雷霆毕业后,在总队宣传处担任副连职干事,并主持地方电视台军事类节目;同年,刘二牛提干,升任突击中队副指导员。
兄弟们常常去看江猛,跟他说话,跟他讲很多部队有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