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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光百貨四樓有間書屋,店的名字叫Butterfly,深深喜歡念成中文的“蝴蝶”,家珍反之。
家珍念英文時有莊重感,節律分明,說英式發音像餐刀切凝固的黃油,而美式是沙拉醬,混沌流淌。
那時兩個人才十三歲,報名日在校門口甜品店買珍珠奶茶時認識的。店裏隻剩最後一份珍珠,家珍讓給了深深。
後來她們就約著休息時一起討論作業,一起溜出校門去對麵的薩利亞吃麵,一起聽心儀的女歌手的專輯。
不在同一個班級、不住同一個城區且嚴禁手機的中學校園時代,深深能記住的,也就是家珍用藍色鋼筆抄在她通信簿上的一行電話號碼。
家珍有一次抱怨,傅深深你從來都不打給我哎,又說,要麽把你家的電話號碼給我好了,免得周末都找不到人。
她生氣時的聲音也是軟的,嘴角微微下撇,換成別人會有做作之嫌,但家珍是一件老天爺的寶物。
深深永遠記得初一那年附中文藝會演,八班出的節目是話劇《堂吉訶德》,中間有一段家珍跳的Kitri芭蕾獨舞。那次深深像才睜開眼睛,發現世上還有“嫣然百媚”這樣的詞匯,美之所以定義為美,是唯其獨有而無可替代性。
因此深深對於家珍的認識,是對這個世界上一切美好事物的認識。
“我媽不準我用手機。”好學生深深如是說。
“周末啊,又不是在學校用。”
“好了啦。”
深深就隻是笑,半個身子伏在家珍身上。女孩齊耳的短發揉在臂彎裏,毛茸茸的,是春天新鮮的蒲公英。
家珍就有些不樂意了,她一向討厭被敷衍。每次問深深什麽,都像旋轉木馬徒勞地跑一圈後回到原點。之前聊到月考排名的事,深深也是打哈哈不痛不癢地搪塞過去,“好了啦”三個字簡直是毒藥的代名詞,她一聽到就頭痛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