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色菜肴輪番被端上桌,公良筷子還沒來得及動,就聽湯濡笑著衝他說:
“久聞公良先生茶道精通,今日肖兄壽辰,不知是否有幸由公良先生布盞茶?”
此言一出,不僅是身後段良祤呼吸一頓,就連一向溫和的公良都差點氣笑,這沒見過誰這個時候不喝酒反倒向賓客討茶喝的,一些剛舉起酒樽的賓客也紛紛放下。
肖梁傑其實沒想著這時候得罪公良,可是湯濡自己更加惹不起,這時候隻能支支吾吾地附和,希望公良將這筆帳算在湯濡身上。
其實也不怪公良生氣,這和叫公良扮成個戲子差不多行徑,另一邊正吃糕點的李恨寒像是想起了什麽,衝湯濡背後射出一記眼刀,旁邊華鳶像是心有所感地扭頭看了李恨寒一眼,心裏將湯濡罵了百八十遍。
其實往常公良也經常參加這類宴會,隻是帶段良祤來,這還是頭一遭,許是這城裏之前發生的事情已經極大地損害了湯濡的顏麵,這才今日不顧身份也要叫公良難堪。
公良身後段良祤正要發火,就看見公良滿不在乎地起身一笑:
“自然可以。”
話音剛落,廳內就想起一片片倒吸冷氣的聲音。許是沒想過公良會答應的這般幹脆。
段良祤知道公良一向有自己的分寸,何況自己此時就坐在這裏,因此並沒有出言阻止。
很快就有侍女將所需的茶具端上來擺好,速度快的像是早就準備好似的。湯濡得意地看了段良祤一眼。
知道湯濡也就隻是想叫自己難堪,其實也不在意自己喝到的究竟是什麽東西,因此公良也就省去了許多反複的步驟,幾乎是幾步就走到那桌前。
看著公良忙碌的背影,連畫皺了皺眉,換了個姿勢。不得不說,湯濡近日在這城裏氣焰是越來越高,高得讓人有些生厭。
公良就在一屋子人的注視下沏了兩杯茶,一杯由侍女端給湯濡,一杯端給肖梁傑。
肖梁傑看著手裏的茶,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在發抖,那茶盞好像有千斤重,壓得自己手臂發麻,他自己是萬萬沒有這樣的膽子公然和公良叫板,剛剛他隻感覺椅子上長了刺,紮得自己渾身難受,如今看著這茶,更是哭笑不得。
他難受地看了身旁湯濡一眼,湯濡卻好像毫不在意,直接將茶一飲而盡。他喝完就扭頭看著肖梁傑,肖梁傑本來還打算裝裝樣子,可是被他這麽一直盯著也不好再裝下去,隻好仰頭將茶一飲而盡。幾乎是他喝下去的那一瞬間,那道毒蛇一樣黏附在肖梁傑背後那陰毒的目光才算是消散。
肖梁傑渾身脫力,跌坐在自己座位上。之前自己在這內城得意,便邀請湯濡。湯濡同意時他還震驚對方同意的如此快速簡潔,還以為是自己之前馬屁拍對了,如今看來,哪裏是關係親近,明明是自己請了一尊大佛。
現下這局麵,哪裏還是自己的宴會,完全變成了湯濡立威的舞台。這下子算是徹底要選邊站了。
公良見二人都將茶水飲下,正要起身,就聽見湯濡又說:
“今日前來的都是滿城的顯貴豪傑,公良先生隻這般草草敷衍了事,怕是太不將這些俠客放在眼裏了吧。”
肖梁傑此時已經想找個地縫鑽了,可惜他那肥胖的身軀,哪個磚縫容得下他。
此時在座賓客都開始小聲議論,段良祤氣得一甩袖子從座位上站起來,卻看見公良側頭遞給了他一個眼神叫他不用出手。
那邊公良將茶盞中盛好,湯濡一揮手,身後侍女就乖巧地將茶盞端起走到一個個賓客麵前。
眼下意思已經十分明顯,若是接了這茶,就是和段良祤徹底結仇了,若是不接,怕是就將湯濡給得罪狠了。
一些坐在末位並不是那般有權勢的賓客紛紛開始在心裏盤算,兩相權衡,大多選擇將茶飲下。
等走到連畫麵前,她盯著那杯子足足看了好久,久到湯濡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其餘賓客看好戲的戲謔之色愈濃。
就當廳內氣氛要爆炸的時候,一直跪坐在連畫身後的連黎突然起身,將侍女手中茶水一飲而盡。
那邊華鳶也有樣學樣,將李恨寒麵前的茶水搶來喝下。
這下子便算是壞了湯濡的算盤,他看著連畫身後跪坐的身影,隻想將人撕碎。
城裏大多數人隻當連黎是城主的養子,就算心裏不屑麵上也存著體麵,湯濡卻知道其中齷齪。連城主是多陰險狡詐的人,這養子不過是說起來好聽罷了,不過就是養在座下的一條狗,如今連這狗都有能耐對著自己叫兩嗓子,不是叫他顏麵無存。
許是感受到湯濡此時的不快,今日一向沒怎麽開口說話的肖梁傑總算找到了能拍馬屁的時候,這公良自己惹不起,連黎這個掛著養子名字的一條狗自己還是打得的。
他清了清嗓子,正要起身,就感覺一股寒氣從自己腳心竄上四肢百骸,他皺了皺眉,沒來由地感受到些危機感。
可是他雖然是肥胖行動不便,可不代表他武功不濟,可他仔細感受一番,也沒發覺剛剛那殺氣從何處而來,隻當是自己錯覺,就聽見一道清脆的聲音:
“湯大人不必這麽大火氣,這城裏誰不知道連黎和我很早便相識,他的意思,就當作我的意思就好。”
說話的自然是連畫,她臉上笑眯眯的,和湯濡那陰沉的臉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話不說,可能這廳裏場麵也就這樣,可是一說出來,才叫人覺得更加詭異,這語氣之敷衍像是全然沒講湯濡放在眼裏。
湯濡被她氣得不清,可這連畫是連城主的女兒,聽說那白公子也快啟程了,連城主現在還指著她,自然也不會願意自己同她撕破臉。
他一甩袖子,一道黑影從他袖子裏射出來,直往連黎肩膀上衝。
連黎看見了,肖梁傑也看見了,滿屋的人都看見了,可是也不覺得奇怪,若是讓湯濡就這樣咽下這口氣,那便不是湯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