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黎原是被连画拽着往前走的,许是瞧出连画背影终究是有些落寞,他轻笑一声,反手扣住连画的手腕,走到连画面前。
当连画一脚踹开城主府大门的时候,连城主正怀里揽着两姑娘,头也没抬地问:
“如何了?”
没人回答。
他没觉得屋里气氛有什么奇怪的,只是连画的态度叫他有些生气,一抬头,看见连画正站在屋子中央冷眼瞧他。
那种居高的眼神叫他心里一惊,毛骨悚然。
他扬手,就发现自己手腕被连画隔空抓住。
他看见自己手指一根根扭曲成诡异的弯度,胳膊的骨头像是被人抽去只剩下一团血肉,他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化成一滩,扭曲变形。
他感觉到惶恐,拼着最后一丝清明从怀里掏出个哨子吹响。
不知道连画究竟在想些什么,许是好奇连城主的目的,竟然也停下手上的动作,歪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连城主。
连城主连吹了好几声,没有任何反应,他瞪大双眼盯着站在一边的连黎,喉咙里发出些模糊不清的音节。
连画显然反应过来连城主最后的打算是什么,她脸色一变,手上力道陡然加重。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间,他朦朦胧胧听见连画凑到他耳边轻声说:
“父亲,这位置,该让给我了。”
——或许,早在几年前,你给连黎下毒的那天,你就应该死了。
连画将连城主的尸体甩下台阶,之前那两个美人跪在地上,已经傻了眼。
她们颤抖地看着平日里有些娇蛮有些小孩子气的连画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和鄙夷,只觉得自己今日不该在此。
连画甚至没有抬手去杀那两人,只是抬头看金碧辉煌的偌大城主府,只觉得可笑
——这世上再也没人知道,她也不过是个养女。
——这世上从未有人知道,连城主不会武功。
汤濡一步迈进城主府的时候,只觉得府里安静得有些诡异。
他推开门,一滩**在石阶上滚了几下落在院子里。
他原先没将这放在心上,只是往前走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才发现是那摊血肉里滚出的个玉扳指,碰巧他之前也见过,连城主从不离身。
他心中波涛翻涌,一转头就瞧见连画翘着腿坐在主座上,正挑眉瞧他:
“愣着做什么,还不进来?”
汤濡心里头咯噔一下,没敢动身。
连画翻了个白眼:
“我既然叫段良祤不杀你,自然现在也不会动手。”
汤濡就算是再迟钝也反映过来了,颤悠悠地开口:
“这是……恭喜?”
连画拍了拍手,有些无奈:
“还要多亏了那两个疯子将老家伙身边的无忧客尽数引出,替我省去了不少麻烦。”
汤濡只觉得脸上一僵,觉得自己怕也是这麻烦中的一员。
“我既然留了你的性命,自然就是觉得你有用。这城中事情多,我也管不过来。听段良祤说你还挺爱干这活,不如还是交给你吧。”
汤濡心里一惊:
“这……”
“你同我又没什么过节,我为难你做什么。若是真说起来,你能做到这个位置,还有我一份功劳。”
汤濡也知道连画装傻将这满城的人骗得团团转,其心智和城府是自己远不及的,当下早已经歇了做什么城主的心思。
他也知道连画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性格,只觉得如今还能保住差事,已然不错,又瞧连画脸色不似作伪,这才安心答应。
等走出城主府,汤濡还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晕的。
他拼命晃了晃脑袋,才将这些自己无法接受的事情统统藏进心底。
他只需要知道一切照旧,至于这城中掌权的是谁,连城主如何死的,他一概不关心。
反正他也打不赢。
华鸢同李恨寒收了手腕丝线,站在屋顶,看着夜空中的一轮皎月:
“姐姐,你说,他们出去了吗?”
“应当已经走了。”
“你说,以后还会见吗?”
李恨寒点点头:
“当然,或许,不用多久就能听见他们的消息了。”
华鸢一听,拍了拍手:
“是呀,那几个人之前连汤濡不认识就敢惹,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做不出来的。只怕会将所到之处闹个天翻地覆。”
李恨寒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要的那解药哪里是那么容易拿的,只怕前路比现在更加艰辛吧。”
“可惜啦,只能帮他们到这里了。”
“谁知道呢……对了华鸢,过些日子江公子祭日,你陪我去看看他吧。”
华鸢本来还带着些笑意,忽然脸上一僵,有些不可置信地转头瞧着李恨寒:
“姐姐,你自从同王城朱家脱了联系就再没有回去过,这是……”
李恨寒轻轻笑笑:
“连顾公子武功全无的人都愿意去拼一把,连秣枝姑娘那般潇洒肆意的人都愿意为了一个人宁可重伤也要守在他身前,我这纠结许久的事情,又算些什么呢?”
“好,等日子到了就和姐姐走一趟,有什么可怕的呢?”
李恨寒点点头,又听见华鸢轻声问:
“姐姐你是不是很羡慕顾公子?”
李恨寒敲了下华鸢的脑袋:
“是。”
“我觉得没人会不羡慕顾公子的吧,就连青涯那家伙,虽然嘴上说是打赌输了才来帮忙,可她厚脸皮耍赖也不是一次两次,无非也是不忍心他们止步在这里,才帮一把的。”
“就你懂的多。”
当事人青涯看着已经变成尸体的守门人,满脸疲惫地靠在城墙边,那纸伞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
从远处一前一后走来两个身影,走在前面的手里拿着把折扇一甩一甩的,走在后头的手里提着把长枪,正是公良半双和段良祤二人。
瞧见青涯正捂着肚子靠在城墙上喘气,公良很是不客气地笑了:
“你自己打赌输了,可怨不得我。”
青涯瞪了他一眼,作势就要打他,一抬胳膊才发现自己是一点多余的力气也没有了,只好作罢。
“出城了?”
一边的段良祤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