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一想这影阁素来是以暗杀闻名，秣枝若是真有心要藏，怕是他们也找不到，不如就在这客栈里等着。
顾榭冲云归勉强笑笑，叫他先回房间休息，自己守在门口就好。云归本来还想着和顾榭一起等等，可是宋清河回头冲他偷偷摇了摇头。
他虽然不知道宋清河到底为什么叫他回房间，不过宋清河一向比他们心细，也就没再纠结。
三个人走上楼梯的时候，十七才压低声音开口：
“宋清河，刚刚你为什么不叫云归和少爷一起等秣枝呀。”
宋清河叹了口气，问:
“一个人等着和两个人等着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什么都做不了。”
十七知道宋清河说的是实话，可还是觉得这事情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说出来他心里不好受，刚想反驳，就被宋清河狠狠地敲了下脑袋：
“行了，你没瞧见顾公子的脸色吗。出了这档子事，心里最难受的就是他，你就安静地叫他一个人待会儿吧。”
十七顿了一下，没能反驳。
“你说，我们怎么就运气这么不好呢？”
云归冷笑一声：
“运气，你走了这么一路，看了这么一路，还在指望运气。”
宋清河看出云归也是心情不好，宽慰地拍了拍他肩膀：
“都省省力气吧，等秣枝回来的。”
云归一听这话，又瞧了一眼一个人坐在轮椅上的顾榭，叹了口气：
“怕是秣枝这次回来，两个人又要吵一架。”
宋清河也站在楼梯上，转头看向顾榭：
“会比以往吵的都凶吧。”
十七瘪了瘪嘴，低下了头：
“其实，少爷应该心里一直憋着气吧。从那次刺杀开始到现在，怕是时时刻刻都在气自己吧。”
宋清河也点点头：
“之前也是秣枝开开玩笑就糊弄过去了，今天秣枝是当着顾榭的面为了救他受了江离渊一剑……”
“我一以前看我哥哥和嫂嫂，怎么没觉得像他们这么苦。”
虽然不知道云归是怎么想到他哥嫂身上去的，十七还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他忽然想到很久以前的那个少爷，那个背着柄雪白的长剑，走在悠然宗的山间小道上，惹得迎面走来的女剑客都羞红了脸的少爷；那个会偷偷给他们这下下人带点心，被夫人发现还会腼腆笑笑的少爷；那个一招就可以将剑横在哥哥脖子上的少年；那个清风明月、肆意快活的少年……
——如果是他，之前就可以抽剑挡在秣枝身前了吧。
——或许可以有底气，回头说声“别怕”。
——可惜没有那么多可是，没有那么多或许。
他看了顾榭靠在轮椅上的背影，转身泪流满面。
顾榭坐在客栈中央，他看着门外愈来愈浓郁的夜色，听见不知道哪里传来的虫鸣，尖锐凄厉，刺进他心里。
他的指腹不断擦过手腕上的红绫，只觉得懊恼又无助。
客栈一片寂静，他知道宋清河十七他们肯定都在**翻来覆去，知道甚至会将房门留条缝偷偷看。
他只觉得这种死寂在自己的心中不断放大，将自己侵蚀出一个大洞。
他恨不得回到最开始见到秣枝的那天，转头就跑。
这几日，他看见影阁那些人对秣枝的尊敬，看见大殿下对她的包容，甚至可以想到她曾经是多么意气风发，是多么呼风唤雨。
他自嘲地笑笑，抬眼看向一片墨色。
他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麻木得失去了直觉，他感觉心里得的清明甚至要将他撕裂。
忽然门口传来两声清脆的敲击声，他看向敞开的客栈大门，愣了下。
没有人走进来，只有夜晚的冷风从门口不停地灌进来。
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却还是转起轮椅，往门口走去。
十七虽然回了房间，可这个时候哪里睡得着，他将门留了条缝，就趴在门口从那条缝里往外看。
几乎是顾榭动的一瞬间，十七就从门后冲了出来，正要下楼就和一个人撞在一起。
他转头一看，正是从旁边房间里出来的云归，他再转头一瞧，宋清河也提着裙子跑出来，三个人就在这楼梯口挤成一团。
三个人互相看着对方，都觉得又是尴尬又是酸涩。
顾榭将轮椅挪到门口，才发现自己根本过不去门槛，这时身后一双手将他轮椅一翘。
他一回头，十七冲他笑了笑，旁边还挤着宋清河和云归。
另一边苏妙妙的房门也开开了，苏妙妙率先提着一对大铁锤走出来，身后又冒出个脑袋，正是不见踪影的宋清流。宋清河这时候没工夫去问宋清流是什么时候跑苏妙妙那里去的，只是冲一边的叶老伯点了点头，就催着十七将顾榭推出客栈，她和云归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几个人就这么推着挤着走出客栈，才发现大街上空无一人，顾榭脸上一阵失望，就要转头。
余光这么一瞟才看见客栈门边的阴影里缩着个黑影。
他只感觉自己心一顿，转着轮椅就要过去。
宋清河刚觉得心情低落，也发现了顾榭的动作，这才发现角落的那团黑影。
顾榭看着靠在墙边已经晕过去的秣枝，只觉得自己眼里全是大片大片绽开的血红。
秣枝双手垂在地上，手上满是鲜血。顾榭只看见她原本白皙的脸上全是豆大的血珠一颗颗顺着脸颊往下淌。
她不省人事地躺在一堆干草上，像是从个血池子里捞出来的。
顾榭甚至不敢将她抱起来，只怕一碰就要将她碰碎。
还是一边宋清河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憋着口气将秣枝给抱了起来。
她眼前已经是一片模糊，只看见顾榭的手一抽一抽地抖。
她咬咬牙，直接转身将秣枝抱回屋子里。
十七只觉得眼前的场景将他一下子又打回白公子来的那日，他下意识地拽住云归的袖子，这才没有摔倒在地上。
宋清河洗好帕子的时候，看见顾榭还坐在厅里，一动不动。
她哑着嗓子，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顾公子，不去看看吗？”
顾榭轻轻转过头，露出惨白的脸和幽暗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