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宋清河觉得那双眼睛里不是深不可测的谋算和拒人千里,而是一种一碰就碎的脆弱感,一种渐行渐远的孤独感。
宋清河只觉得自己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就要开口。她脑子里就只剩下了一个想法,若是她此时不说些什么,她觉得面前的顾榭就像一片枯叶,下一秒就要叫门外的冷风给吹走。
顾榭许是猜到了宋清河的想法,竟然是抢在宋清河说话之前开口:
“想劝我?能说些什么呢?秣枝躺在里面,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宋清河瞧着顾榭细长的睫毛挡在眼前一颤一颤地抖,不禁觉得周身冰凉。
她狠狠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几乎是颤抖地说:
“秣枝拼死就为了就你,你就这副不死不活的态度?”
“那你想要我怎么样,笑着凑上去,让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再伤一次?”
顾榭的声音已经完全哑了,带着些歇斯底里和无助,那眼睛里的酸楚将宋清河想说的所有话都堵在喉咙里,化成破碎的音节。
云归刚帮秣枝封了穴止血后从房间里出来,就听见顾榭和宋清河的后半段对话,将他的脚一下子黏在了房间门口。
他看着顾榭眼里的挣扎和酸楚,轻轻叹口气,想将那刺鼻的血腥气尽数驱散,却只觉得脑海里大片大片的血污直往自己眼前冲。
——他们,真的很苦啊。
知道这问题无法解决,云归没想再听下去,直接从旁边的房间窗户间跳出了客栈。
宋清河呆呆地看着顾榭,忽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顾榭深深地看了宋清河一眼,几乎是要将牙咬碎:
“是不是哪一次将她耗死了,我们才舍得放手?”
宋清河只觉得就在顾榭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她咬着嘴唇,试图用嘴里的血腥味使她镇定下来,她知道,自己没法再听下去,她已经溃不成军。
她将手里的帕子一攥,转身跑向二楼。
去房间取伤药的十七正巧在楼梯上和宋清河撞了个照面,自然也瞧见宋清河的满脸泪痕。
他愣了一下,一边将伤药递给顾榭,一边偷偷看了眼顾榭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劝道:
“少爷,你也别和宋清河姐姐急,她也是好意……”
十七话还没说完,顾榭就脸色一沉,反手扣住十七的手腕将他一把拽到面前:
“不急,她这样了你不急?”
十七列了咧嘴,没敢喊疼。
“好意?好意能帮上忙么?”
十七手腕被顾榭掰着,只瞧见顾榭的手臂上又泛起紫斑。
他张着嘴用下巴点了点顾榭的手臂,却被顾榭又向前扯了些,被迫看着顾榭的眼睛。
“十七你听清楚,以你的功夫我的状况,我们早死外城那破草屋里了。你现在站在这里,是她用血换来的!你管这个,也算好意吗?”
顾榭这时候虽然生气,可也知道和十七生气没多大意义,他狠狠瞪了十七一眼,将他甩到一边。
他将手里的伤药一一检查,十七很是乖巧地将顾榭的轮椅推上二楼,瞧瞧退到一边。
宋清河端着盛满血水的铜盆出来的时候,顾榭正要进屋,两人就在门口迎面撞了个正着。
顾榭刚抬眼的一瞬间就看见搁在铜盆盆沿上两块已经被染成鲜红色的手帕,只觉得整个人被劈成两段,仅剩的那点勇气和力气顿时散了个精光。
宋清河何其敏锐,自然发现了顾榭的目光,也是心里一咯噔。她知道顾榭心思重,这时候受不得一点刺激,暗叫不好。
她只怪自己粗心,原本是想着顾榭那个样子应该不会上楼,这才图省事将手帕就这么大大咧咧搁在铜盆边上,岂不是坏事。
宋清河刚要开口,就觉得顾榭身后将她整个人往旁边一推,自己一推轮椅就进了屋子。
等宋清河回过神的时候,只听见一声关门的巨响炸响在客栈上空。
她回头看着紧闭的房门,只觉得这事情怕是要完。
整间客栈都听见了顾榭这一下的摔门声,隔壁房间的苏妙妙只感觉自己被吓得浑身一抖,偷偷看了眼坐在身边的宋清流。
“你……心情不好吧。”
苏妙妙刚说完就像给自己脑袋撬开瞧瞧,自己这说的是什么话,宋清流同秣枝他们一块进的城,怎么说也能算是朋友,心情好才是奇了怪吧。
她知道自己想说话的时候憋不住,也知道以宋清流的性子和眼下的情况自己还是不要多嘴的好。就当她转身要走出房门的时候,忽然听见一直安静坐在床边的宋清流忽然开口:
“我以前,有个玩的很好的朋友……”
苏妙妙回头,神色复杂地看着宋清流:
“然后呢?”
“他死了。”
苏妙妙张了张嘴,一时间也想不到这时候应该说什么。
“那……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清流抬起头,露出一双小鹿似湿漉漉的双眼,倒是叫苏妙妙一愣。
“为了救我们。”
苏妙妙“啊”了一声,想了想还是坐在宋清流身边。
“那他一定很喜欢你们的。”
宋清流冷笑一声,垂着头:
“喜欢?喜欢什么呢,我们不过就是给他吃了几顿饭,一起玩过几天……哦我还送了他串糖葫芦。你觉得,这是喜欢的代价吗?”
以前,苏妙妙只觉得宋清流是个站在宋清河身后,鲜少说话的男孩。今天第一次听宋清流同她说这么一长串话,苏妙妙还有些晕乎乎地,不过她也知道这时候要是不说话只怕屋里气氛会更加尴尬。
“他救你们的时候,应当没想过这么多。”
宋清流两只手扭在一起,将床边的被子揪出好几条痕迹。
“那之后,我跟着个很厉害的人学功夫,只想着若是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我可以不用被姐姐护在怀里,又或者被秣枝姐姐护在身后,可是你瞧,秣枝姐姐躺在那里,就是对我最好的回答。”
苏妙妙看着宋清流侧脸,瞧着莹莹火光在他的鼻尖脸颊轻巧条约,忽暗忽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