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然意识到,面前的人也不过是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纪,却早已经历过生离死别,知道生命的重量。
而自己,不过是每次遇见危险,还可以躲在叶老伯身后,甚至还有整个苏家作为她的后盾。她曾经觉得自己已经活得很幸苦,在如花的年纪要拎起一双铁锤随车队闯**,而如今看来,不过是些小孩子家的玩闹。
这江湖,是真的会将她摔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她伸手,想要碰碰宋清流,手停在半空,又无力地放下了。
她刚刚一直在想,要说些什么呢。自己作为一个半路遇见的朋友,也不过是靠着秣枝的帮助才免去了许多麻烦,这时候又怎么居高临下地同宋清流说,没关系,别伤心。
未免,也太过无情。
她这才发觉,自己没资格也没理由坐在这里安慰宋清流。她忽然就明白,为什么刚刚在楼下,顾公子一句话就可以噎得所有人都说不出话。
苏妙妙苦涩地笑笑,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外,将房间得的门缓缓关上。
旁边房间里一片安静,叫她慌张逃离,直到苏妙妙跑回自己房间关上房门,她才缓缓松了口气。
她靠在房门边,一点点滑坐在地上,只感觉眼前一片模糊,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躺下来,打在客栈的木板上。
云归在街巷间奔跑,他只觉得今日不知道是怎么了,就连这风都是冷的,刮得他脸生疼。
他一路看着顾榭和秣枝走来,只觉得举步维艰,像是世界上所有的苦难都聚在他们身边,将他们逼得窒息。他看着,只想仓皇逃离。
他原本无拘无束,原本浪迹江湖,最开始也不过就是对秣枝这个人的身份起了兴趣,这才在无主城停留。
再后来,他只觉得秣枝和顾榭两个家伙越来越有意思,这才随着他们,打闹逃亡。
他只是有些想不明白,这世道上有那么多穷凶极恶的人,每日活得好好的,然而小胖子死了,小毒仙死了,现在秣枝也躺在**,生死不明。
他觉得顾榭和秣枝是自己遇见过最好的一对男女,甚至还要好过哥哥和嫂子。
只是为什么,有那么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日日给他们找麻烦。
他在屋檐上跳跃,瞧见脚下街边的小贩都在高声叫卖,看见有孩童追逐着跑过长街。
这些欢笑声在他周围制成一堵墙,将他同整个世界隔离。
虚幻而不可得。
他抬眼瞧着不远处突兀的阁楼,轻轻叹了口气。
裴素正在拆头上的珠钗,就觉得屋里的窗户发出一声轻响。
一边槐香还在叽叽喳喳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像是没听见房间里的响声。
她瞧瞧拽了下槐香的袖子,一把捂住槐香的嘴巴,用手指了指屋里。
她用嘴型对槐香说:
“好像有人。”
槐香一开始是不信的,再怎么说这里也是裴府,这碎叶城谁能不顾裴公的权势来这里对他女儿不利。就算裴素再不受宠,她也是裴公的小女儿。
再说,这裴府里明的暗的多少侍卫,哪里能叫贼人活着摸到这里。
只不过瞧着小姐的神情不似作伪,槐香还是决定替小姐去瞧瞧。
裴素也觉得叫槐香一个人去瞧也有些不放心,硬是拉着槐香的袖子要两个人一块,槐香拗不过裴素,只好答应。
等走到窗户边,裴素顺手将床头柜子上的弦纹瓶抱在怀里,警惕地看着窗子。
窗户外静悄悄的,好像刚刚那声响声就是裴素自己幻想出来的罢了。
许是被裴素的情绪感染,刚刚一直都觉得不是什么大事的槐香也觉得有些没来由的紧张。
槐香壮着胆子,猛地将那窗户推开。
窗外空****的,什么也没有,只瞧的见远处的蓝天白云。
槐香正要转头安慰裴素,就看见那窗户上冒出颗脑袋。
裴素哪里敢看清到底是谁,只觉得这碎叶城白天闹鬼,闭着眼睛就将怀里的瓷瓶丢向那人。
她闭着眼睛缩在槐香身后,等了半响也没听见瓷瓶落地发出的脆响。
她将紧闭的眼睛稍稍睁开条缝,小心翼翼地冲窗户那瞧去,就看见云归浅笑着扭着头瞧她。
她只觉得自己被吓得差点跳起来,连忙从槐香身后跑出,趴在窗口小心翼翼地往外头瞧。
云归两只脚站在两根玄铁箭上,那铁箭大半都插入了墙壁里。
裴素哪里懂什么武功,只觉得云归就那么大大咧咧地站在两根细棍上,是怕得不行。
一边槐香也认出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才见过的云归云公子。
槐香这时候胆子也大了起来,凑到裴素身边往下瞧,这才吓出一身冷汗。
裴素就这么愣着看了许久,还是云归先开口说:
“怎么,就叫我在外头这么挂着?”
裴素先是一愣,这才被云归一句话找回不少神智,手上用力将那窗户一扣,红着脸说:
“你见过哪个公子有你这般放浪。”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可身子还是很诚实地侧着让出个空隙。
槐香知道云归没什么恶意,也觉得这公子看上去同那些声色犬马的公子哥不一样。再说,自己小姐那身体和表情多诚实啊,自己就算是还有些担心,又有什么用呢。
裴素自然发现槐香躲在后面捂着嘴偷笑,只好狠狠地瞪了云归一眼。
等云归一翻身从外头翻进来,裴素才觉得今日这屋子里不知道怎么回事,闷得叫人有些发慌。
槐香站在一边瞧瞧裴素,又偷偷看看云公子,笑着跑出去了。
这下子屋子里就只剩下裴素和云归两个人。
裴素揪着裙摆瞧着云归,半天憋出来一句话:
“你这人也太大胆了,你当这是哪里呢,裴府那么多侍卫。”
云归将背后的箭袋和长弓搁在桌边,点点头:
“算是不错,也给我填了不少麻烦。”
裴素从小就懂得察言观色,自然瞧出云归虽然尽力笑着,可是眉眼间总是抹不开的疲惫。
“你……你怎么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
“都写脸上了。”
云归靠着桌子,最终还是维持不住脸上的那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