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渊来过了,秣枝伤得不轻。”
裴素差点就要叫出声,又怕这样将外头的侍女护卫引来,连忙用手捂住嘴,老半天才说:
“什么时候……就你昨晚送我的时候?”
云归点点头,就看见裴素眼眶一红,连忙说:
“我……我这样不是要怪你的意思。”
裴素也知道他这趟来不是专程为了怪她,她只是想着昨日才见到的那个姑娘,怎么也想象不到她奄奄一息的样子。
“那……秣枝姑娘她现在?”
云归摇摇头:
“还没醒,我有些受不了,出去了。”
他刚说完,裴素忽然虚推了他一下:
“你朋友受伤,你怎么不去守着呢?”
“我听十七他们说,秣枝受伤,不是和江离渊交手的时候受的,而是为了赶去救顾榭,才硬抗了一剑。”
裴素虽然对武功一窍不通,可是也经常听城里人讲过江离渊的武功有多么高强,他那一剑,怕是能叫秣枝伤得不轻。
“我瞧顾榭整个人都绷住了,想叫他一个人静静,就出来了。”
裴素其实对顾榭并不熟悉,对他不多的印象也不过就是个长得称得上是俊美甚至是妖艳的少年,只是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她姐姐因为对顾榭不利而被秣枝在大庭广众之下教训。
——如果是他,秣枝应当是愿意豁出性命去救的吧。
“那顾公子他……”
“估计这时候守在那呢吧。”
裴素点点头:
“那就好。”
槐香端着点心进来的时候,敏锐的察觉这屋子里气氛不对劲,还以为是小姐和云公子吵架,就要笑着开口调和。
裴素转头冲她摇摇头,又冲云归说:
“那你现在,怎么想?”
云归摇摇头,他最开始离家出走不过是觉得城里没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能勾起他的情绪,这才想着去多瞧瞧外头的世界。
他从没觉得这世界上还有这般麻烦和棘手的事情,他只觉得自己都不再是曾经那个潇洒的公子。
“说实话,我不知道。”
裴素笑笑,鼓起勇气说:
“其实……这是秣枝姑娘和那位顾公子的事,秣枝姑娘那一瞬间应当只想过一件事情,就是救还是不救,现在顾公子平安,我觉得……秣枝姑娘只会觉得高兴的。”
“只是这么简单?”
裴素看了下云归的眼色,点了点头:
“我没资格同你说不要紧,你也没法对着顾公子说出口。只是我那日瞧过秣枝姑娘,觉得以她的性子必然没你们这些人现在的这些情绪,她应当是很高兴的。”
云归神色复杂地看了裴素一眼,勉强冲她笑笑:
“谢谢你。”
裴素“扑哧”一笑,说:
“上次你帮我抓小贼我还没同你好好说声谢谢,我这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你倒还客气起来了。”
云归挠挠头,只觉得心情都好了许多。
或许秣枝在飞身跑出来的那一瞬间,都没像他们现在想的这么多吧。
只是……他又想起临走前顾榭的眼神,只觉得顾公子怕是没他这么好开解。
顾榭拿着伤药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看着静静躺在**的秣枝,奇怪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房间被人从外面打开,宋清河端着盛着清水的铜盆和新的手帕走进来,瞧见顾榭剧烈颤抖的背影,不由得叹了口气。
“顾公子,上药还是我来吧,你不太方便。”
顾榭愣了一下,这才觉得自己是急昏了头,连忙将伤药塞进宋清河手里。他细长的睫毛一下一下地颤,脆弱无助。
“那等你弄完了,我再来。”
说话的声音嘶哑破碎,像是从树上脱落的枯叶。
“顾公子,秣枝若是醒过来,瞧着你这副样子,应该会不高兴的。”
顾榭抬眼飞快地看了秣枝一眼,正巧看见她腰间的伤口,和上次的旧伤交叠在一起,显得狰狞恐怖。
他眼神一缩,很快低下头:
“那等她先醒过来的吧。”
宋清河知道以顾榭的性子,或许真的只有等秣枝醒过来才能开解,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无用的,也就不执着于开解顾榭,将手里的伤药一点点撒在秣枝的伤口处。
她看着秣枝白皙的后背上三道蜿蜒狰狞的伤口,像是野兽的獠牙。宋清河只觉得自己眼睛一红,连忙吸了好几口气,才将那眼泪憋了回去。
“你看着也难受吧。”
顾榭声音轻飘飘的,却径直砸在宋清河的心上。
她强行压下心中的酸楚,将药粉轻轻洒在秣枝的后背。
“会留疤吗?”
顾榭一愣,“嗤”了一声:
“不知道,伤得太深了,我已经配的最好的伤药了。”
宋清河点点头,她几乎是咬着牙在上药,只觉得那一道道伤口刺得她眼睛发胀。
“等她好的差不多了,我就打算走。”
话音刚落,宋清河“忽”地一下站起身,那药粉在床边洒了一片。
“你说什么?”
顾榭低头瞧着笼在袖子里的手,和那若隐若现的红绫。
他勾了勾嘴角,摸了摸红绫的缎面。
“或许,我早就该走的。”
宋清河几步跑到顾榭面前,将他领子一揪:
“你疯了?秣枝为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说走就走?”
顾榭抬头,那眼睛又恢复成浓郁的黑色,像是一片浓雾中独自行走的旅人,在无法琢磨中渐行渐远。
宋清河一愣,气势也不由自主地弱下去了,就听见顾榭说:
“若是她要恨我,都由她。我不能看着她被我拖死。”
宋清河神色复杂地转头看了一眼还什么都不知道,躺在**的秣枝。
她知道顾榭的意思,只是……
“她要是醒过来,会很难受的吧。”
顾榭摇摇头:
“总比一直耗着强。”
宋清河还想劝,就看顾榭凄怆地笑了下,抬眼冲宋清河说:
“我已经多活了许久了,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没什么好遗憾的。’
“可是……我们本来出来就是为了给你找药,要不你还是等秣枝醒了同她好好说说?”
顾榭看了一眼秣枝,眼里是化不开的柔和。
他最终还是收回了目光,浅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