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榭靠在椅背上，将被热水浸湿的毛巾敷在脸上，忽然觉得有些说不出的疲惫。
今日的一切只是一个开端，一个宣战的信号，也是对他的警示。这座城显然不能容许他们逗留太久，秣枝的身份是一种保护，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也是一种危险。
江离渊不知道藏匿在哪里虎视眈眈，这时候又出现一伙异族，就算影阁阁主展现出来的维护叫顾榭松了一口气，他还是很难放心下来。
今日看见影阁这般大动干戈，他忽然觉得这是这两日自己知道的最好的消息。
影阁的态度越强硬，对秣枝来说就是一种越有力的支撑，一种无言的宣誓。
这叫危机感顿生的顾榭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是同时他也知道这样无形中将秣枝推到了风口浪尖，明眼人只看出其中的维护，但是他看见其中的杀机。
他现在只能祈祷，祈祷江离渊梦里忽然被屋顶掉下来的横梁压断了胸骨，祈祷江离渊进食的时候被一口噎住。
毕竟他觉得，除非是这种“走火入魔”的情况，否则只要是个神经正常的人，都知道这时候是借着异族的手除掉秣枝的最好时机。
他觉得能和影阁抗衡并且活到现在的江离渊不傻，但是他还没有出手。
他今天一整天都将手腕上的红绫攥得死死的，但是江离渊没有出现。
他没有出现，顾榭反而更加担心。
这是一种奇妙的直觉，他没有单纯到真的要靠那些不切实际的祈祷将江离渊困在方圆之内，因此他只能希望江离渊快一点出现在自己眼前，而不是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他感觉到眼眶出传来的酸胀感，缓缓叹了口气。
估计十七今天晚上是睡不好了，现在自己脑子里也是一团浆糊。
隔壁房间里，秣枝丝毫没有一丝担忧，好像已经浑然忘记这座城里还有一个蠢蠢欲动的老对手，还有个要置她于死地的离渊阁阁主。
她平躺在**，睡的很安稳。
自从顾榭直白地告诉她，秦久死了。她像是被人一锤子敲碎了心脏，碎得彻底，但也碎的干脆。
她不知道两边房间里的两个人因为自己今晚的举动彻夜难眠，她只觉得自己晚上不睡觉出去看影阁杀人和收尸实在是一件愚蠢的事情。
在自己更加后悔之前，秣枝俨然已经进入了梦乡。
也许是许久没见到这般血腥的场面叫秣枝产生了一丝亲切感，等她伸着懒腰醒来，十七和宋清河等人都已经将面碗里的面吃了个精光。
秣枝没有注意到顾榭和十七等人眼底的黛青色，反倒是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
“怎么不吃番茄鸡蛋面？”
云归正在吃面的动作一顿，面上有些铁青色的难受。
宋清河瞧着正仰头揉眼睛的秣枝，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十七虽然已经猜到秣枝的心理承受能力非比寻常，可还是被这一句不经意的话深深地伤害到了。
不用想，现在他们几个人谁也不想看见红色的面汤里白花花的面条，总会想到一些并不怎么和谐的画面。
顾榭没有对秣枝这不经意的话表示什么不满，因为昨天一晚上他实在是想了太多事情，这时候只觉得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
秣枝看着面前的酱油挂面，觉得有些失望，毕竟没有了鸡蛋的面条就失去了灵魂。
不过瞧见周围人一个个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秣枝也就很乖巧地没有开口。
十七放下碗筷，觉得屋里实在憋得难受。他现在只要看见秣枝的脸就能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要不要出去走走？”
秣枝惊异地看了十七一眼，没明白怎么就一个晚上的功夫，这人胆子能大这么多。
顾榭自然猜到十七根本没想那么多，纯属是现在和秣枝面对面呆着有些不自然。
“十七，你不会想要出去的。”
十七一愣，有些好奇地看着顾榭，虽然他一时间没有明白顾榭话里的意思，但是他一向很听他少爷的话，因此还是将已经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秣枝轻笑一下，卷起一大坨面送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我觉得你是没长记性。”
十七刚要还嘴，忽然想到昨晚的所见所感，觉得自己之前对秣枝的态度实在是太过于放肆了一些。
他的表情僵在脸上，显得有些滑稽。
宋清河见状也不免心情轻松了些。昨晚看见那副场景，今日再见到秣枝，怕是只有顾榭那种人还能面色如常地交流。
就连她今日看见秣枝，都有些不自然。只是她比十七圆滑些，也更加冷静些，因此也就没有展示得那么明显。
她看了一眼秣枝，知道后者肯定察觉到她神色的不自然，忽然觉得有些羞愧。
其实秣枝一直就是这样的，她也从来没有反驳过别人对她的评价。只是在宋清河的记忆力，秣枝始终是那个城墙脚下递给她面饼的姑娘，始终是那个当在她身前的姑娘，会和她玩笑，会同她打闹。
她忽然生出一丝愧疚，觉得自己是在用别人的温柔和包容使性子。
“十七，昨晚秣枝就说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用你那小脑袋想想，那些尸体今日会去向何处？”
宋清河瞧着十七，终于不忍心看着他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开口说到。
十七恍然大悟，瞬间白了脸色。
他觉得昨日的所见所感已经够他回味几天几夜，实在不需要这时候再自讨苦吃去加深什么印象。
“不用了不用了，我觉得面也挺香的，吃面吃面。”
宋清河笑了笑，对面的云归也回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
“只怕之后，不会这么安宁了。”
正在低头吃面的秣枝忽然抬头，没头没尾地接了这么一句。
闻言其他几个人吃面的动作一顿。云归有些好奇地看向秣枝，问道：
“按道理影阁这么雷霆手段，就是有些脑子的都不会这个时候找你的麻烦，或者找影阁的麻烦，还有什么可以闹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