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那时候的秣枝，无论身份地位都与现在不同，能叫那个时候的秣枝亲近的，那便是真的在心中有一定分量。
顾榭其实今日一直在斗争何时开口。秣枝不说，十七和宋清河不好说，最终只能由自己戳破。
秣枝不可能不在意，那一巴掌里不仅仅是对白荮的不满意，甚至还有自责。
他看在眼里，都明白。
他很欣喜影阁阁主真的如若歌所说很宠溺秣枝，因为一巴掌就悍然出动影阁所有杀手。但是他又担忧，不知道影阁阁主是否察觉到那一巴掌背后秣枝自己所处的位置。
他等了一天，影阁阁主并没有出现，因此他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
虽然他不确定是不是应该由自己这个从未经历过秣枝往事的人来提醒秣枝这件事情，他只知道到现在为止站在秣枝身边的人是自己。
因此哪怕秣枝会因此生气，他也会说出来。
秦久死了。
必须有一个人这样清晰地告诉秣枝，叫她接受。
秣枝虽然面上看起来很生气，但是只有她心里清楚，其实她心里很高兴，甚至因为顾榭的话有一种脱力的放松感。
这种话，终究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像是一锤定音的审判，总比自己每日每夜带着怀疑和内疚煎熬要来得干脆。
因此她虽然一时间感到愤怒，但更多的是感激和欣慰。
“秣枝，秦久死了。我都能感觉到他对你来说不同，你没必要装作没事。”
秣枝点点头，露出有些发红的眼眶。
到现在终于有一个人意识到，她也是人，她也会伤心会难过，就算看惯了生死，依然无法接受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眼前。
或许有人看出来了，有人察觉到了端倪，但是在顾榭之前没有人愿意冒着得罪她的风险将这层纸戳破，毕竟不管是谁来看，这件事情都太过于残忍。
因此若歌欲言又止，秦沭只是委托若歌和穆九卿来看上一眼，唯独顾榭在等待一天之后，亲手将这件事情送到秣枝面前。
但是他们都忘记了秣枝不是那般普通的姑娘，她或许当场会难过，会生气，但是她绝对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迁怒对方。
顾榭明白，又或许他没那么确定，总之他做了这件事情。
秣枝很高兴，在一天之后，终于是由顾榭做了这件事情。
她的表情有些扭曲和不自然，要是十七看见肯定要畏畏缩缩地后退一大步，但是站在秣枝面前的是顾榭，他只是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心里泛起一阵心疼。
或许之前是他想错了，秣枝本来就是这样鲜活的，自然的，在他面前展现的这般，只是为了坚强地活着，不依靠任何人地活着才变得冷血，变得残酷。
他不关心原来的秣枝究竟是怎么样的，也不纠结秣枝到底应该是怎么样的，他只是有些庆幸，在他面前，秣枝是她希望的样子。
“我其实没有特别难过。”
“但是你还是难过的。”
秣枝点点头，没有否认顾榭的说法。
“既然是难过的，就没有必要忍着。”
顾榭很明白，这种失落和不经意间的内疚就像是一道不大的缺口，但是会随着每一次的挣扎越扯越大，会叫你越陷越深。
他一直希望秣枝是自由自在的，是无拘无束的，就像她期望自己的那样。因此他不希望任何一点瑕疵出现在秣枝的生命中。
“我没有刻意忍着，只是好像习惯了。总有人会突然从我生命中消失，总有人会突然跳到我面前接替前人的位置。”
顾榭点点头，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昨日游街的时候还听见面馆里两个伙夫闲聊，说悠然宗又出来了练剑的奇才，已经被宗主收为关门弟子。
他不禁有些感慨，现如今那些曾经疯狂迷恋自己的少女们，又有多少还记得自己。那悠然宗的一砖一石上又残留着自己多少印记呢？
怕是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吧。
或许现在对他最挂念的，反倒是那几个“老朋友”。
他不禁觉得有些嘲讽，看向一边的秣枝。
“有些习惯不好，要改。”
秣枝轻轻笑了笑，觉得顾榭这话有些幼稚，又有些好笑。
“秣枝，要是有一天我消失不见了，你可不要难过，更不要自责。”
秣枝一愣，瞧见顾榭认真而清冷的眼睛，忽然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好”。
话音刚落她就愣住了，因为她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草率地答应，又觉得自己每次在顾榭面前这么轻易地妥协有些没理由。
她刚想开口，就听见顾榭说：
“你已经答应了，就别想反悔啊。”
听见顾榭这语气，秣枝本应该有些懊恼，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这话说出来就不大吉利。
秣枝虽然想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也开始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但还是皱了下眉头。
“不会的，我会挡在你面前的。”
顾榭笑了笑，没有开口回答。
要是叫秣枝听见他心里想什么，肯定要骂他一顿的。
“秦久他，不应该这样死。”
秣枝点点头，丝毫没有意识到顾榭这话题转移得有多么生硬。毕竟她已经习惯了顾榭得性子，并且学会不过多打扰。
“是。”
她没有过多评价什么，毕竟在一个人逝去之后，无论是说好还是说坏，都显得有些不尽如人意。
顾榭理解秣枝的感受，问她：
“你想替他报仇吗？”
秣枝摇摇头，指了指街边：
“这不是已经有人行动了吗？”
顾榭瞧着已经洁净如初的街道，总觉得有些奇异的感觉：
“秦沭这么做，你高兴吗？”
秣枝笑了下：
“这话是不是太抬举我了，这影阁阁主干嘛做事还要要我高兴？”
顾榭知道秣枝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点破，只是揶揄地冲她轻笑。
秣枝不知道顾榭最近从谁那里学来的臭毛病，现在还会调侃自己，想着要是找到了罪魁祸首一定要将他揪出来打一顿。
“行了，站外头不嫌冷啊，快进去。”
秣枝没给顾榭反应的时间，直接将他推进了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