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坐在马车里，透过帘子瞧着那个站在客栈门口的姑娘。
不得不承认她变了很多，一身鹅黄色的衣裳差点叫她没有认出来这个明媚的小姑娘就是曾经的影阁首领。
但是她知道这个小姑娘的芯子没有变，那份不顾一切的孤傲无处不在地包裹着她，叫旁人移不开眼睛。
白家不是没有想过成为秦沭的亲家，奈何白荮没有本事，闻起来就说是秣枝这个人阴魂不散。
今日又一次见到真人，老夫人忽然明白秦沭为什么会看不上白荮，在见过这么锋利的刀剑，总归不会再欣赏春风中的杨柳的，至少秦沭这样的人不会。
所以白荮输得彻底，就算今日白家得胜而归，白荮在秣枝这里也是输了。
何况老夫人总觉得白家这次行事太过于鲁莽了些，毕竟狩猎者这种角色，还是秣枝更加轻车熟路。
秣枝知道那坐轿子里坐着的是谁，或许也猜到了大半那个人现在正在想些什么。
她没有理会白荮和老太爷，而是先向着那坐轿子里投去目光，就已经显示了她的尊重。
一边的顾榭自然瞧见了秣枝的神情，问道：
“什么人？”
“白家的老夫人，算是个人物。”
顾榭点点头，忽然笑了：
“能被你夸赞一声，那便真是有些本事。”
秣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顾榭这是在夸自己还是骂自己，总之还是回答说：
“白家之前在大殿下和二殿下之间摇摆不定，老太爷迟迟拿不定注意。这位夫人直接将白家一脉割了出去，说是叛族，自己拥护了大殿下。”
顾榭细长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绚烂的眼色：
“然后那一支支持了二殿下？”
秣枝笑着摇头，凑到顾榭耳边说到：
“你这话的顺序有些问题，是那一支先投靠二殿下，这才叛族被驱逐的。”
一声声低沉的笑声从顾榭的喉咙里蹦到空气中，显得很是欢脱：
“你当我傻子？”
“是这位老夫人当我们傻子呢。”
虽然两人言语中满是讥讽，但是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冲那辆马车投去目光。
毕竟一介女流可以做到这般果断，就已经远远超出在场的许多人，至少比只会急得跳脚的老太爷要强得多。
白荮看见秣枝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面上闪过一丝不忿。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毕竟被秣枝无视的不止她一个人，总归有人会比她更加按耐不住性子。
“放肆，一个黄毛丫头不知尊卑。”
秣枝将手撑在顾榭的轮椅背上，显得有些无奈：
“若说起尊卑，你们白家不分青红皂白闯别人住所，就是尊贵的人该做的？”
老太爷将手里拐杖重重地砸在地上，朗声开口：
“听闻我白家子弟死在了你手里，你不应该给白家一个解释？”
秣枝忽然咧了咧嘴，像是听见一个笑话：
“白家子弟？他们一脉不是叛出白氏了么，什么时候又成了白家的子弟？”
闻言老太爷面上一青，可还是硬撑着开口：
“一派胡言。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小丫头真是目无王法。”
秣枝摸了摸腰间的长剑，忽然问道：
“你……认识我吗？”
一直站在白老太爷身边的白荮忽然开口：
“秣前首领，这位好歹也算是长辈，你应该多尊重过些。”
秣枝耐着性子听完白荮说的话，挠了挠脑袋，有些懵懂地转头冲顾榭说：
“她叫我尊重长辈欸？他们叫我杀人偿命欸？”
没有人回答她，宋清河和云归站在秣枝身边，很反常地没有接秣枝的话。
因为他们知道，这种时候不需要他们多嘴。
白荮自然听见秣枝对顾榭说的话，得意地勾起嘴角，可是她的快乐还没维持一瞬，就听见秣枝忽然转头：
“可是你刚刚也叫我首领了，我很好奇，影阁什么时候变成个讲理的地方了？”
转身对着顾榭的时候，秣枝正挠着头发，宋清河帮她新扎的辫子被她揉得一团糟，就跟街边和长辈要糖葫芦的小姑娘没什么两样。
但是就回身的一刹那，秣枝的表情瞬间阴冷，像是一股寒气从街道上的石缝间渗出来，附在她身上。
她清秀的眉毛很平稳，像两柄尖锐的剑，直戳进白荮的眼睛里。
白荮的脸一红，变得有些结巴。
“你……你……”
秣枝冷笑一声，将手背在身后，忽然身体朝前倾了倾，冲白家的老太爷说：
“我走的时候，白家还没有这份上门拿人的底气。我很好奇，我走的这段时间里，白家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有底气站在我的面前，这样高声质问？”
知道这话自己长辈不好接，白荮很识时务地侧身挡在秣枝和老太爷之间，冷声说到：
“秣枝姑娘，我念你是前辈的份上，对你多加尊重。你可不要得寸进尺，毕竟，现在影阁的首领，是我。”
秣枝很乖巧地点点头，好像刚刚那些戾气不是她自己的似的，她冲顾榭晃晃脑袋说：
“我好像搞明白白家的底气了。”
她转头，冲白荮挑眉，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邪气。
“我要是将你杀了，明日白家是不是又会变成城里最忠实的一条狗？”
坐在轿子里的老夫人轻轻笑了一声，忽然有些叹息。
她想，要是秣枝不姓秣，姓白，那白家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她甚至想将人群中间对峙的两个姑娘换换身份，想来可以叫她安心许多。
白荮想过秣枝会嚣张，但是没想过秣枝是一点脸面都没打算给白家留。
“白公子要杀我，我才会杀他。今日难道你们不是要来杀我吗，怎么，又不许我杀你们？”
白荮闻言脸色一白，她不明白秣枝这些没来由的自信究竟来自哪里。她现在不是影阁的首领，也没有家族的支撑，甚至最疼爱她的秦久已经死了，但是她还是可以当着这么多白家家丁和长老的面，坦然的说出那些话。
“你……你放肆！”
秣枝笑了笑，背着手跳下一级台阶，问道：
“可是白公子也是这般被我一剑戳死在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