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宁没有接话，额上豆大的汗珠连成线地落下来，后背也是一片寒意。
然而面前的小姑娘好像没有再让他纠结下去的耐心，竟是将插在陈枳瑶脑袋边的长剑一拔，直冲杜宁飞来。
杜宁一愣，慌忙之中轰出两拳就要后撤，谁知道秣枝只是向前扫出一剑强硬地破开他的攻势，又向他黏了上来。
而另一边陈枳瑶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后背的重量一轻，又听见身后的动静，怨毒地笑了：
“哈哈，杜宁你以为将我卖了就能苟活，痛快啊！”
她一边叫着，一边尝试着挪动身体，想解开秣枝在她身上下的桎梏。
可是秣枝那柄短剑带着内力钉入地下，她只是左右挣扎也无能为力。
陈枳瑶这时候也看出来秣枝是拼着她自己死也要将他们两个人杀死在这里，死亡当头竟是也生出些决绝的勇气，竟是想着将这条手臂也舍去，趁着秣枝和杜宁缠斗的功夫逃之夭夭。
她咬着牙，开始在草地上蠕动。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血肉模糊的肩膀处似乎真的有了些许空隙。
她静躺在地上，等待着时机。
杜宁这时候已经没工夫去管陈枳瑶，他发现秣枝远不是他们曾经想的那样好对付。
更何况他本就是以拳法闻名，哪知道秣枝竟是全打算卸去大半力道之后硬接，倒是打乱了他的计划。
秣枝手中的长剑挡住杜宁已经有些势微的拳风，朝杜宁那处猛劈出一剑，一剑完毕，秣枝空中身形并不打算停下，反而借着剑气再度腾空而起，又朝杜宁刺出数剑。
杜宁本来就已经手忙脚乱，此时已经全无战意，只想着找机会趁早逃离，哪里还有心思和秣枝打斗。
本来看着秣枝终于不再像刚才那般死缠着自己不放，以为是秣枝终于疲惫不堪放弃了对自己的追杀，连忙转身就提气要施展轻功，等再发现不对的时候秣枝剑招已成，直接轰在杜宁身上。
杜宁虽然下意识地闪躲，可是已呈败势，整个人被剑气轰出去老远，砸在院墙上再也动弹不得。
陈枳瑶正听见身后巨大声响，觉得秣枝在这般倾泻内力之后再也无力追杀，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大好时机，连忙暴起就要逃跑。
她忽然感觉自己肩膀一松，虽然一时间没有想明白原因，不过只顾着逃窜，也就没想太多。
她刚自己断臂就要弹起，冷不丁对上一双寒潭般的眸子。
秣枝站在陈枳瑶身边，手里的白色短剑转了个圈，又扎回陈枳瑶的身体里。
陈枳瑶怪叫一声，险些晕死在地上。
秣枝看着瘫软在地上的陈枳瑶，又瞧了眼另一边被砸进墙里的杜宁，垂了下眼睛。
只这一瞬间，她忽然感觉到什么，整个人飞速向后退去。
只见从那参天榕树背后忽然窜出数道身影，落在这院子中央。
看清来人，陈枳瑶忽然开始大笑起来。她已经知道自己今日是多半活不成了，只是如今瞧见秣枝也没了活路，倒觉得自己黄泉路上多了许多乐趣。
秣枝半跪在院子一角，似笑非笑地看着那数道身影中站在最前面的。
白荮对上秣枝的目光，不知道为何有些心虚。
半个时辰前
二殿下示意离渊阁的人将暗卫放进去大半，便看见远处缓缓走来一队人马。
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似笑非笑地说：
“不愧是我的好兄长。”
大殿下走到二殿下对面，轻轻叹了口气：
“弟弟，你也终究起了这份心思吗？”
二殿下没有回答，反而目光落在低头跟在大殿下身后的白荮身上。
“做个快活公子，不好吗？”
二殿下没有回答，好像没有听见自己兄长有些落寞的提问，反倒是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秣枝告诉你的？”
大殿下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二殿下撇了撇嘴，忽然笑了下：
“你设计要杀她，她这么好心？”
大殿下一愣，没明白这个弟弟话里的意思。
他刚要开口，忽然感觉自己气息一沉，他的脖颈间忽然出现一道血线。
二殿下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脚将他兄长的尸体踢出去老远。
他看着白荮手上仍在淌血的白柄长剑，有些怜悯地去看大殿下歪倒的尸体：
“白家不是傻子，怎么会为了义气斩去一脉；影阁也不是傻子，怎么会任由异族杀掉秦兄；秣枝也不是傻子，怎么会让一个起了杀心的你，活着？你看，从始至终，最傻的只有你呀。”
他背着手，忽然开始放声大笑。
而白荮如今出现在院子中央，自然也就是二殿下的命令。
他觉得秣枝已经杀死了城主，或者就算还没有杀死，闹出的动静已经足够把这份罪名扣在秣枝的头上。
他已经看见这城主之位在向自己招手，也就没有再等待下去的必要。
秣枝可以死了，他这么想着。
白荮握紧手中的长剑，不知为何心里有些紧张。
秦沭在早些时候离开去追杀顾榭时，叮嘱她务必保秣枝安全，若是叫他知道自己今日在这院中亲手杀了秣枝，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不过秣枝不会是她杀的，二殿下为了名声，必然将这份罪责揽在自己头上。
她只是一柄听话的剑，做了她最想做的事情。
她看着瘫倒在地上放声大笑的陈枳瑶，眯了眯眼睛。
秣枝撑着身子站起来，眼里没有一丝恐惧。
她很平静地，看着白荮。
也就是因为这样，白荮忽然感到心慌。
在一片安逸中，远处忽然又飞来个身影，一下砸进这不大的院子里。
江离渊在看见院中景象的一瞬间，就想起最开始他与秣枝的见面。
虽然不知道那时她任务的目标是谁，应当都是个难缠的货色。
那日的她便也和今日一样，遍布伤痕。
而她的四周，也是伺机而动的影阁杀手。
江离渊很高兴，许久之前只能抱着母亲颤抖的少年，今日终于可以挡在秣枝身前。
秣枝视野一黯，自然也注意到刻意挡在自己和白荮之间的江离渊。
她没有高兴，因为她看见江离渊背后那道有些深入白骨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