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地位高低……杜宁不用歪头,就能看见在他一边纷纷跪倒的侍女仆从。
“不敢,只是这屋里有些闷,出来走走。”
杜宁一边陪着笑,一边悄悄拉开些距离。
他不喜欢这位小弟,因为他比自己更加阴险。
而且,他更疯。
鉴于上一个疯子已经给杜宁留下了难以忘记的深刻印象,出于刻骨的恐惧,他还是决定离这些神经不大正常的人远一些。
谁知道他还没有后退半步,耶律齐好像没发觉他的抵触,嘴角一勾,很是不见外地长臂一揽,将杜宁拉近了些:
“若是又不方便的,尽管提。”
杜宁连忙点头:
“不敢不敢。”
耶律齐拍了拍杜宁的肩膀,阴沉的脸上露出抹看似爽快的微笑:
“既然都是兄弟,讲什么客气。”
若是秣枝站在这里,听见他的语气,说不定能将他认出来,正是那日影阁追杀的人。
杜宁虽然对自己这个弟弟不太熟悉,但是从入城至今也听见了他不少的传闻,忽然觉得经历了这些,无论是陈枳瑶还是自己不过都是些没长大的孩子罢了。
瞧见杜宁不接话,耶律齐沉沉一笑,走到他身边说:
“可是下人伺候的不好?”
杜宁浑身一颤,就要说:
“没……”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耶律齐落在两个侍女头顶的手微微用力,鲜血四溅。
杜宁瞧见面前像熟透的西瓜一样炸开的头颅,又感觉自己脸上一片粘腻,彻底愣住了。
耶律齐将两句无头尸体轻轻拨开到一边,用满是鲜血的手又拍了拍杜宁的肩膀:
“早就说了你不必同我客气,只不过是个下人,杀便杀了,有什么要紧的?”
杜宁哆嗦着点了点头,他现在一身武功全无,全靠这这王府的庇护,自然耶律齐说什么都对。他只怕自己哪天一个眼神惹得耶律齐不高兴,直接将自己赶出王府。
他现在是一想起之前自己和陈枳瑶的行为就觉得后悔,就凭他这万花丛中过的本事,怎么就没看出来那个小姑娘是个疯子。
再或者,就用屁股想想,能和顾榭混到一起去的,能是什么正常货色吗?
他当时真是被陈枳瑶迷晕了脑袋,好端端她和顾榭的事情,自己掺和做什么。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样的眼神。
耶律齐见杜宁抠搜着肩膀不说话,勾了勾嘴角。
他居然不知道自己这个麻烦爹居然在外头还有个儿子,突然从不知道哪个土堆里找上门来。
偏巧他这个糊涂爹还觉得这人武功尽失可怜得很,要他照顾着。
若不是屋里有铜镜照着,耶律齐差点都忘了自己是谁。
他拍了拍杜宁的肩膀,吹了声口哨离开了。
无所谓,若是这个半残不残的兄长安分些,他便当时从外头捡回来只猫,随意打发了也不打紧。
在看见耶律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游廊尽头,杜宁才终于恢复了呼吸。
只是他一扭头就看见那两具无头尸体,忽然觉得这院子叫他有些毛骨悚然。
他还在苦恼该拿这两滩血迹如何是好,就看见游廊处又出现两个人影。
他以为是耶律齐折返,脸上轻松神色瞬间消失不见。
却发现从身形来看倒好像是两个姑娘,杜宁这才松了一口气。
就看见两个同样是侍女打扮的姑娘从游廊的树荫处款款走来,在杜宁面前停下,冲杜宁行礼:
“小女特来伺候大人。”
杜宁在她们抬头的一瞬间看见他们脸上完全一致的弧度和笑容,忽然产生了想要逃离的冲动。
他忽然有些不确定,自己还能在这个院子里,待上多久。
他忽然期望自己那个便宜爹可以活得更久些。
他现在毫不犹豫地觉得,自己那个看起来就有些疯癫的弟弟之所以叫他安然无恙地活到今日,怕是觉得自己那个老爹还睁着眼睛看着。
若是自己那个便宜爹有一日咯噔一下过去了,他觉得他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不死城
盛添景将手中的长剑丢到一边,接过小厮递来的汗巾擦了擦额头,不免又想起之前那两件不够愉快的事情。
陈枳瑶死了,杜宁失踪了,无论是哪一件事单拎出来都足够他烦心。
他不知道在影阁的注视下,怎么还会有人堂而皇之地将两位悠然宗长老重伤甚至杀死,还能全身而退。
他更不知道为何到今日,他才猜测到顾榭的下落。
几乎是在下属告诉他杜宁逃去兰因城的一瞬间,他就觉得顾榭也会去到那里。
他其实看不起陈枳瑶,无非就是个被爱冲昏头脑的疯女人;他也看不起杜宁,自以为是地耍着小聪明……可是那又如何呢,顾榭活了下来,在这么大的一局杀局中,还是活了下来。
他看着自己的脸倒映在水缸里,忽然觉得可笑之极。
或许有些人的命生来就比他们要顺遂些,竟是残废了还有人不惜一切代价要护他平安。
他不认识那个叫秣枝的姑娘,也不在乎她究竟是谁,他只知道这个比他小上许多的故你那个能一个人冲进城主府,将他的人杀了。
他一脚踢在水缸上,将那水缸踢出一个大洞。
盛添景瞧见水从洞口倾泻而出,不免又想起他爹盛陵的话。
——我都和你说了没必要和一个废人置气,何必将自己的身份放低到这种地步呢?
——你看看,现在人没杀了不说,反倒配上自己好些人手。
他笑了一下,从回忆中回神。
无论是他还是他爹,都没有天真到觉得园陵塌了顾榭就死了。在这一点上,盛家父子的想法倒是出奇地一致。
只是自己这个懦弱的父亲好像一直不赞成也不理解他对顾榭的敌意,相反,好像还有些隐隐的同情。
他无法理解父亲的懦弱,更不明白顾榭这样的人为何能够轻易地分去原本属于他的宠爱和瞩目。
尽管现在父亲已经被他架空大半,尽管父亲已经无足轻重,他还是对这种维护感到厌恶和排斥。
盛添景深吸一口气,以悠然宗副宗主的身份,翩然发令
——不惜一切代价,杀死顾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