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顾榭，就听见顾榭又重复了一遍：
“我们离开吧。”
秣枝没有傻到顾榭这个时候和自己说的离开就是从连画等人身边走过的意思。
她在顾榭的身上读出一种浓浓的疲惫。
那种疲惫好像一团浓稠的阴影压在顾榭的身上，好像下一秒就会将他压垮。
秣枝知道，以顾榭的性子，他或许大半辈子里也不会出现一天这种表情，这种不加掩饰的挫败。
她知道，顾榭之所以出现这种情绪，和自己脱不了关系。
他在担心自己的状态，甚至有些内疚。
他觉得若歌的死，是他的过错。
不知怎么的，秣枝忽然“噗嗤”一下笑了，她觉得自己和顾榭两个人真是有些奇怪，总是争先恐后地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但是她也确实觉得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没意思极了。
她刚要点头，站在两人身后的连画突然出声打断了秣枝。
在顾榭刚刚开口的时候，李恨寒的眼神就一顿
她和段良祤对视一眼，满是无奈。
顾榭和秣枝的反应和他们猜测得八九不离十，两人对无主城究竟发生了什么并不是十分在乎。
李恨寒甚至觉得，要不是华鸢走了，秣枝甚至都不会听连画说下去。
不过她瞧了一眼自己来时若歌的尸体，也知道连画和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对方没有直接拔剑将自己赶走，已经是极大的包容。
这件事情其实本身和秣枝并没有多大的关系，无论是影阁还是异族，都不会把目光放在一个小小的杀手身上，他们原本的目的就是无主城，是独月城。
李恨寒并没有因为秣枝没有答应帮忙而感到愤怒，又或者觉得背叛。
这是她意料之中的回答，也是情理之中的回答。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连画，不知道她要用什么法子将秣枝拉到自己这边。
连画看着秣枝盯着自己，无奈地叹了口气。
对于先前的种种，她也没有抱多大希望。她一个能推翻老城主的统治做到城主之位的人，不会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不会觉得面对秣枝这种人只需要多笑笑或者说几句可怜的话，对方就会心甘情愿地入局。
曾经之所以能诓骗，是因为顾榭，秣枝才心甘情愿地入局，而不是对方没看出来。
而现在，秣枝已经是世上一流的杀手，她不需要再去依托任何一个人，也不需要尝试着读懂任何一个人的脸色。
在城主大会上秦沭的落败，一定程度上已经彰显了秣枝难以撼动的地位。
对于这种一路厮杀的人，走温情路线显然不怎么好用。
连画看着秣枝，从对方有些疑惑的眼神里，知道对方的耐心正在不断消失。
她将手伸进袖子里摸了摸，掏出个方形的盒子递到秣枝面前：
“你帮我们，我把这个给你。”
秣枝要转头的脚步一顿，她盯着那个被递到自己面前的小盒子，甚至不用去接就知道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顾榭一愣，伸手就去拽秣枝的手腕。
他现在是一万个后悔，刚刚就应该直接将人打横拎走，不给连画开口说话的机会。
他看着秣枝半边侧脸，说；
“不用理她。”
顾榭伸手拽了一下，但是没有拽动。
秣枝站在原地，并没有伸手去接连画手里的盒子。
不得不说，连画将秣枝的心理摸透了大半，这世上能让秣枝停下脚步并且关心的事情不多，而刚刚连画明显抓住了最重要的一件。
顾榭看着连画的眼睛阴寒地能滴血，他轻声说：
“我现在能走，已经很好了。”
连画没有理睬，她斜着眼睛看着自己手心的那个小方盒，知道这就是自己所有的筹码。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为了这个帮你？”
出乎连画的意料，秣枝并没有伸手接过盒子，而是问道。
连画不知道是自己设想中的哪一个步骤出了错误，她看着秣枝，忽然懵了。
“我可以杀了你，这盒子也就是我的了。如果你身后的人想阻止，也可以一起杀了。”
连画看着秣枝，忽然知道自己翻了个天大的错误。
眼前的秣枝已经完全不是之前在无主城那个秣枝。而那时候的秣枝尚且不喜欢受人挟制，如今的秣枝，自然更不喜欢一个人大大咧咧的威胁。
她确实找到了秣枝的命脉，却没有办法拿捏住。
连画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但是也没有懊恼。
能让秣枝和他们一起去不死城找异族，本来就是一件锦上添花的事情，只不过是想着秣枝跟他们一起，会更有保障些。
如今计划破灭，不过是入城更艰难些罢了。
连画还在发愣，忽然感觉手上一空。
她看着秣枝，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一边的宋子瑶这时候看着秣枝将连画的盒子抢到手上，不禁开口说道：
“你……你这个人真是蛮横，居然还抢人的东西。”
她话音刚落，就感觉周围数个人都转头朝她这边看来，为首的连画那目光甚至能将自己吃了。
她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帮那个姑娘，为什么对方还不感谢自己。
连画看着宋子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惹到了这个人，居然这时候还出言坏自己的好事。
连画这时候本来就慌得不行，她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若不是云渺示意这人是跟他一起的，她刚刚恨不得将人一掌劈死。
“你倒是提醒我了，悠然宗手上还有一颗。”
连画这才松了口气，知道秣枝最终还是答应和她们一起去不死城，总算还是松了一口气。
“走的时候叫我。”
连画正要开口，忽然觉得自己腹部剧烈地抽搐，像是有人直接将自己腹部刨开一个大洞，往里面塞满了石头。
她痛苦地蹲在地上，一边原本站着的李恨寒见到她不对劲，连忙蹲下来问她：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连画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要从中间被撕裂似的，她捂着肚子滚到地上，一抬头忽然对上一双眼睛。
她一瞬间就明白了，咬牙冲李恨寒说：
“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