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辞翻进墙里头,只见满院是半人多高的荒草,院中好几棵银杏树足足有三人合抱之粗,枝叶繁茂的遮去了后院大半的阳光,更显得萧瑟苍凉。东西两边的屋子因没有人气,散发着森然的味道。
崔辞想到杨神医说这宅院闹鬼,仍谁看了这副光景,都觉得此言不是空穴来风。他心里不免有些发毛,因是暗地里调查王顺德,不能透露了风声,因此他孤身前来,要早知道这鬼宅这么阴森,怎么着也要调几个人陪着。好在眼下天光大亮的,纵然真有怀吉的鬼魂,也只能在暗处看着他——也不知为何,崔辞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他控制着尽量不去发散思维,继续推开正屋大门,里面装饰雕刻精细,霉味儿混着紫檀木散发出的香味扑鼻而来。房屋里一片废墟,每间房都是空空如也,除了灰尘就是蜘蛛网,别无其它。
崔辞穿过东西厢房,正要出门时,突然却嗅到了一丝新烧的降真香味道。他转身四顾,这才发现这间厢房的里面还套了一个小房间,小房间以鹅黄色布帘遮挡着门。
崔辞见那布帘上面未沾染灰尘,看来是时常有人擦拭,那降真香定然也是来人烧的。
崔辞推开小房间的门,里面是一间净室,中央大龛区,炉瓶盒三事,摆放的很是讲究。上面挂着一张画像,画像虽旧,人物栩栩如生,画的是一位极为英俊清癯的少年,身穿着三品宦官紫袍,手持拂尘,眉眼倨傲,白面薄唇。崔辞见了画像上的这个人,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这不是王顺德嘛?!
再望下看,那案坛上供奉一个牌位,牌位上写着:先夫怀吉之牌位。细看那幅画,又发现那副画上右下角刻着小小一枚红印——怀吉之印。
是了,画上这人就是这间宅子主人——怀吉,崔辞松了口气。
可这宦官怀吉竟然跟王顺德长得有五六分相像,倒也是稀罕。更稀罕的是,他竟还有娘子,看来他娘子对他情深意重,所以才设下这间净室为他亡魂悼念祈福。宫里常有宦官与宫女对食,这位多半便是了。
崔辞望着画像拜了一拜,道:“怀吉兄,我有个朋友跟你长得很像,他也会幻术,我来找你打听打听,莫怪莫怪!”
说着,他点了两根香,就开始翻箱倒柜,希望能找出西域幻术大全之类的书,可惜屋里干净简单。他全部翻遍,只在抽屉里找到一把绿色的油纸伞。除此之外,别无其它。崔辞打开油纸伞,上面绣着一朵白牡丹花。他旋转着看了一番,便原路放回,接着又在净室里消磨了一阵,细细摸了一遍暗格地道之类的机关,确定都没有,才出了房门。
没料到,崔辞从净室出来刚一露头,突然眼前一黑,头脸被人罩住,屁股上挨了一棍子。他顿时疼得弯腰跪下,还没来的及开口讨饶,嘴里被人塞了布头,手脚也被反绑住,只能“呜呜”叫唤。
“终于落我手上了!”面前站着李暧边搓着手边得意的看着崔辞,她此刻只恨自己不能使出全力暴打他,因为那样只能打一掌,就会把他打死。
李暧沉下声音,撇着嗓子学着男人的腔调,道:“我听说你。。。”
只说了四个字,李暧后脑挨了一记猛击,剩下的那五个字“看不起女人”还没说出来,她也被人打晕了。打晕李暧的,是七八个蒙面的绝顶高手,他们扛起现成被绑好的崔辞,出门而去。
崔辞头脸都被罩在黑色头罩里,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听见有人压低了嗓子说了一半听说他什么,突然就噤声了。然后是一片嘈杂之声,有人将他拖出了宅子,放进了马车。
崔辞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几个蒙面人正是王顺德派来杀自己的辽国刺客。
李暧天生骨骼清奇,被人砸晕也只是片刻功夫,便能昏昏沉沉从地上爬起来。所幸绑架崔辞的那伙儿人并没有走远,李暧跟着那伙贼人的马车,一直往城外一处狭窄的官道追去。
这伙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并且在她下手的时候,捡了个便宜。李暧只觉得万分气恼,她原本只是想教训教训崔辞,充其量也就是打他一顿而已,可现如今崔辞因她而被人绑走,就不是开玩笑的事儿了。要是崔辞真有个三长两短,李暧觉得自己万死也不能辞其疚。
马车内,崔辞双手双脚被人反绑着扔在里头,他只能头脸贴着马车底板侧躺在地上,这一路上把他震得头昏脑胀,五脏俱焚,六亲不认,胃里翻江倒海。他这是上任以来第二次遭遇生命之虞,上一回是被孙夫人的娘子军袭击,这一回却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上一回有武艺超群的李暧,这一回。。。崔辞心头拔凉,悔之不及——他刚把李暧辞了。
这时,只听驾马车的那人朝身边骑快马的喊道:“后头那个小子跟上来了,你们去把他做掉!”
崔辞心头一喜,忙用脸蹭着地板,一点点挪动到窗户口,透着那小小的窗户缝,瞥见原本跟轿子平行疾驰的两骑快马,掉朝马头,往后头跑去。远处,一个身形瘦弱的人影一路跟着他们狂奔追赶,那人不是李暧又是谁?!
她竟然一路狂奔追赶这伙暴徒,崔辞艰难的转过脸,眼泪水“哗哗”直流。
那两匹快马奔到距离李暧十米之遥的地方,马上的男子掏出刀剑,加速奔袭,预备近前便一刀结果了她。可惜,他们对李暧的实力实在不太了解,李暧等那两匹马靠近,突袭出手,抓住其中一人的脚,硬将他拖下马,快刀结果了他。接着,李暧翻身上马,掉转马头,另一匹马上的男子兀自向前,直到惯性结束,他才转身,结果被李暧砸过来的刀一击命中,直入心脏。
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干脆利落,李暧杀了那两人,骑着马又追了上来。
驾马车的正是大翁,他派出去的两人是暗桩中最得力的高手,没想到在转瞬间就被李暧结果了。大翁不由心中大骇,朝马匹猛抽了几鞭子,往官道尽头疾驰而去。
崔辞又用脑袋顶开马车窗户,只见李暧骑上了马一路飞奔。崔辞的嘴被大翁蒙上,此时他只能朝李暧“呜呜”直喊。
李暧听见崔辞的声音,也朝他喊道:“大人,不用担心!我一直在大人左右守护着,为报答大人的知遇之恩,我就是两肋插刀也在所不辞!”
崔辞感动的无以言表,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