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老時光

鯽魚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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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很難忘記。大學畢業那年暑假,我回了北大荒一趟。那時,知青返鄉熱還沒興起,我是我們生產隊乃至全農場第一個回去的知青,鄉親們都還健在,心氣很高。過佳木斯、過富錦、過七星河,我趕回我曾經待過的大興島二隊的上午,隊上已經特意殺了一頭豬,在兩家老鄉家擺出了陣勢,熱鬧得像準備過年。

幾乎全隊的人都聚集在那裏,等著和我一醉方休。我挨個仔細看了一周遭,發現隻有車老板大老張沒有來。我問大老張哪兒去了?幾乎所有人都笑了起來,七嘴八舌地叫道:“喝暈過去了唄!得等著中午見了!”

大老張是我們隊上有名的酒鬼。一天三頓酒,一清早起來,第一件事是摸酒瓶子,趕車出工的時候,腰間別著酒葫蘆,什麽時候想喝,就得抿上一口。有時候,去富錦縣城拉東西,回來天落黑了,他又喝多了,迷了路,幸虧老馬識途,要不非陷進草甸子裏,回不了家。

不過,大老張幹活不惜力,他長得人高馬大,一膀子力氣,麥收豆收,滿滿一車的麥子和豆子,他都是一個人裝車卸車,不需要幫手。需要幫手的時候,他愛叫上我。因為他愛叫我給他講故事,他最愛聽《水滸傳》。我們倆常常為爭誰坐《水滸傳》裏的第一把交椅而掰扯不清,我說是豹子頭林衝,他非要說是阮小二,因為阮小二是打魚的,他家祖上也是打魚的。那都是哪輩子的事了?自從他爺爺闖關東之後,他就會趕馬車。

那時候,知道我和大老張關係不錯,大老張老婆老找我,讓我勸大老張少喝點兒。每一次勸,大老張都會說:“停水停電不停酒!”然後,接著雷打不動地喝。

那天午飯,我也沒少喝。兩戶人家,屋裏屋外,炕上炕下,擺了好幾桌,殺豬菜盡情地招呼,鄉親們問我這個人怎麽樣,那個人又怎麽樣,一個個的知青,都關心地問了個遍。就著北大荒酒的酒勁,鄉親們的熱情,一浪高過一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