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光是一只小兔子。
她出生于冬末，与那年的最后一场雪不期而遇，最先感受到的除了母亲的体温，便是雪落在鼻尖上冰凉的触感。
琉光很喜欢雪，直到她长大成人，收敛起身上的妖气去上了大学，最喜欢的天气仍然是下雪。
变为人形的琉光是个长头发、圆眼睛的小姑娘，一到雪天她就会穿上毛茸茸的外套，迫不及待地去雪里撒欢。
这么可爱柔软、冰冰凉凉的东西，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但同班的叶醒就很讨厌雪。
十八年前的某个雪夜，他被抛弃在无人的村落。
半人半妖的东西到哪儿都是祸害！
他听过无数人这么讲，可是选择相爱、结合、诞下叶醒的并不是他自己。
如果能选择，叶醒更希望自己是纯粹的妖、纯粹的人，或者只是一只普通的流浪狗，而不是因同时流淌着人类与犬妖血液而被遗弃的半妖。
他讨厌……不，是厌恶。
叶醒厌恶雪。
他报考了南方的大学，却莫名其妙被录取到南北交界的分校区，从此每年都会被迫看到雪。
早八结束，叶醒压低帽檐，戴上口罩，深吸一口气离开了教学楼。这里正在下冬天的第一场雪，学校地面也落了薄薄浅浅的一层白，像是某种甜点上的糖霜。很多同学都掏出了手机记录这一刻，叶醒无心拍照，只想快点赶回宿舍。
等到了放山地车的地方，叶醒突然望见自己的车座上似乎有团白白的东西，像是雪球。
叶醒额角青筋一跳，脑袋顶的犬耳差点忍不住烦躁地蹦出来。快步走上前后，叶醒微愣，才发现那不是雪球，而是一只小兔子。
琉光看到下雪太过兴奋，现出原形在雪地里玩了一会儿。
她昨晚熬了个大夜做期中作业，玩雪又费了太多力气，疲惫感一股脑地涌上来，让琉光眼皮不住打架。
马上就下课了，琉光生怕被别人踩成兔饼，左看看，右看看，选定了一个很好的休息位置——别人的车座。
很隐蔽，不会被看到。很高，不会被踩到。琉光费尽最后一丝力气跳到车座上，心安理得地进入了梦乡。
叶醒弯腰注视车座上的小兔子。
他认识这只兔子，是隔壁班的琉光，一只喜欢雪的纯血兔妖。
他伸手，想碰碰兔兔的背，又想到对方是女生，不太好接触。叶醒收回手，叫她的名字：“琉光，该醒了。”
白色的小兔子迷迷瞪瞪地蹬了下腿，睁开眼睛看向近在咫尺的俊脸。
“啊！”琉光猛地弹起，差点掉下车座，“对不起！”
叶醒眼疾手快地接住它，也因为这个姿势，掌心避无可避地贴上兔兔柔软的肚皮。
触及之处一片温热，叶醒僵住了。兔兔也很惊慌，小短腿扑腾着挣扎，跳到地上。
她也认识面前的半妖，是话很少、很酷也很讨厌雪的人形大狗狗——她可没有调查对方，是军训时叶醒自我介绍时说的。
一片白光过后，变回人形的琉光呆了会儿，伸手拍拍车座上的几根兔毛：“您请坐。”
叶醒收回手，假装忘记了刚刚的亲密接触，半天没说出话来。
“糟了！”只见琉光一拍脑袋，后悔不已，“下一节课在二号教学楼！”
她玩雪玩得太忘我，竟然忘记老师昨天通知的换课的消息。
琉光急得犹如热锅上的小兔子，不停跺脚，一号教学楼和二号教学楼相距大半个校园，现在跑去肯定来不及了。
这时叶醒开口：“我送你去吧，我骑车快一点。”
琉光眨眨眼，看向只能一人驾驶的山地车。叶醒轻咳一声：“你变成兔子，窝在我……帽子里。”
连帽外套的帽子正好容得下一只小兔子。雪还在下，但不是特别大，偶尔会有雪花飘下来，落在叶醒的帽子里。
琉光如临大敌，一点一点把那些试图沾染叶醒的雪花全都拍打掉，手忙脚乱的，边打还边念叨：“我是兔兔除雪队！”
要不是听到这句话，叶醒还以为她是在自己身后打军体拳。
五分钟后，叶醒停下车，手伸到身后。软乎乎的小兔子张开爪爪，趴到了他的手臂上。
叶醒放下琉光，看着对方变成人，刚想说些什么，一开口，恰好有一片雪花落在了他的唇角。
琉光的“除雪职业病”发作，眼疾手快地将手覆了上去。指尖碰到嘴唇，双方皆是一愣，那片雪轻轻地融化在了肌肤相触的地方。
琉光连忙将手收回背到身后，强装镇定道谢，丝毫不知自己的脸红成了什么颜色。
“谢谢你载我过来……”琉光舔舔唇角，“我、我去上课了！”
叶醒：“好……”
突然，身着毛茸茸外套的少女蹦上台阶，又停住了。
她回头，向着没有离开的少年露出一个微笑，眼睛亮晶晶的：“等我下课……唔，下课好像也还在下雪。那等不下雪了，我们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啊？”
叶醒纤长的手指碰上自己的嘴角，那里落过一片他最讨厌的雪，也碰触过琉光的指尖。
叶醒站在雪中，却不像以往那么暴躁与反感。
他说：“我等你下课。只要是和你，下雪也没关系。”